土包子的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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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起社会阶层固化和上层社会的优越感,想起咱家就由两位高贵小资的所谓上层美女同胞和低层次的土包子本人不可调合地组成。论真起来我曾经完整经历过整个由土而洋又归于土的全过程,从当年少年时努力要证明自己的卓尔不群,以一身灰土的出劳力为耻,到老了最终尘归尘土归土回到以土为荣。

          三十多年前拚命一边工作一边上夜校读书为了上大学为读研就为脱离基建队泥工班离开劳动阶层做个能穿身干净衣服的白领,三十岁以前以杰克伦敦自居,向以马丁伊登为奋斗榜样,后来在国外工作后洋名就叫杰克了。天地转光阴迫回到今天却可以在泥土里刨着红薯快乐忙一天,几年前自己家装修,泥工师傅要敲竹杠我可以愉快地请他走人,自己动手唱着歌干一天老本行泥水活而毫不考虑别人看法,三十几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当时的少年也已然皓首老匹夫矣。

       我岳父母是六十年代毕业的老派知识分子,一向是自持身份颇讲究的,教育出的孩子自然个个都是不沾阳春水的知识分子,当我初进媳妇家门时只当我是个专业干部观之似人君而颇认同。直到前些年居然看到我站在深粪水中掏马桶而毫不为意时,也是目瞪口呆,因为我是大院干部将军楼子弟出身,而掏粪时已任县团职在外也是真统过千军万马了。回想为自己的老妈整厨房厕所扛水泥铺马赛克地板也是我自己一个人干来的,老太太却是很自豪得意的,只可惜后来老太太认准没铺平没过了几年就找人铲了。同一个事却为耻为荣各不相同这个就叫阶级差异了。

       可能是戴上眼镜的缘故,工作中平时同事往往以一介文弱书生看我,直到一次机关大院失火,大群手无缚鸡之力书生领导围观,唯我大呼拿斧头来,抄上冲过去分开众人把门砍开把火灭了,把煤气罐拖出来,薰的状如黑包公,再后来在外冲突抢险救灾我一向是拎家伙冲前面的,广大群众终于发现这货虽看着日常图纸文件作文质彬彬状其实骨子里面根本是个莽夫!

      然娇生惯养的妻子女儿讲究小资情调对劳动者的优越感真是刻在骨子里,一如杰克伦敦笔下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优雅高贵的资产阶级Rose小姐,就很瞧不起我这个爱出力出汗大呼小叫的土包子,看不惯我吃八块钱的街头摊,也见不得我肚子饿了抄盒方便面要点开水就边吃陪她娘俩进高档百货公司逛,更见不得自己扛百把斤一件的水泥卷材自己去补漏水,掏马桶,种红薯培南瓜而不种花草土地里一刨一天不亦乐还大呼过瘾,也见不得我爱大口灌白开水爱吃地瓜等等。总之一切之一切生活品质和品味和礼仪不符合所谓身份要向更高水准看齐脱离低级趣味。

       她们主张凡要出体力出点钱就让别人干就是了,认为出力气就不是她们这个阶层的事,菜市场都太脏乱了,就算没吃的不愿去。刷马桶田里摘菜捉虫有失其高贵身份,几近印度婆罗门达利特那种种姓制度偏执,我和她共活了一辈子后终于认识到咱家和高贵的她娘俩并不是一个阶级的兄弟姐妹。

     咱的原则凡事只要自己会干,也能干,也有空,为什么要麻烦别人?向来我就没认为我和司机门卫清洁工有啥本质区别。我根本是从他们中走出来的且一直是他们中的一员。司令员指挥员饮事员驾驶员都是人民一员。和他们坐在一起吹牛喝酒不装B一直让我有回家的轻松自在,比和无知酸儒辩论商场尔虞我诈政客勾心斗角要着实愉快太多。

            我的经历告诉我,大家认为媒体宣扬的脱离低级趣味的代表着优雅高贵时尚的那些,背后隐藏着多少虚伪做作奢靡腐朽。比如以前大家都认识的刚被请去喝茶的器宇轩昂的某伯和他美艳的有气质高品味的上流社会的几十个情妇和他高雅的开着玛莎拉蒂的儿子。比如气场穿着远胜我的打麻将从未尝一败每夜收入顶我一年的另一长官。

     生活中很有些人希望自己脱离于劳动阶层,对更高的阶级充满无知的幻觉,并深以自己和这个阶层有任何关系为耻。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虽然现在倒是越老越以此为荣,杰克伦敦笔下的马丁伊登就是教训。从水手苦力爬起来成为名作家的Mr杰克既瞧不上底层人民的愚味无知穷困潦倒也看穿了所谓上流社会的腐朽堕落虚伪贪婪,然而他既摆脱不了身上的底层烙印,也沉迷于上流社会的灯红酒绿。游离在两个阶层之间让他痛苦不堪。既然看破了世界,最后只能和他笔下的主人公马丁伊登一样以自杀告终。自打认识到这一点,我就坚持提醒自己记住自己从哪来要到哪去,不可迷失在令人作呕的所谓的上流社会且糜烂于其中。

      我常以上学前的基建营三班副和三十几年一线建设经历为荣 ,自豪于受到过彻底的毛泽东思想、阶级斗争理论教育,让我受用了一辈子。咱这一生拿过挥过锹把子,担过粪桶子,挣到过洋票子,拿过笔杆子,掌过印把子。一介农夫种着半亩菜园子,生于农村 ,周游列国,终归于尘土。然这一生成长于我中华盛世,我辈且为之奉献了一生,此生何其幸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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