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离别》导演专访丨这是我献给沙雅的一首长诗

随着疫情的逐渐好转,电影业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个春天。近日,国家电影局发布通知,明确低风险地区电影院7月20日可营业。

复映片单中不乏众多中国电影票房史上名列前茅的经典作品,如《流浪地球》《战狼2》等,而在全国影院复工首日上映的片单中我们惊喜地发现了一部“疆味浓郁”的新疆电影——《第一次的离别》

在7月20日上映的由新疆籍青年导演——王丽娜创作的处女作品《第一次的离别》中,王丽娜向我们讲述了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附近名为沙雅的地区中,一个名叫艾萨的维吾尔族小孩的童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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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萨的父亲是农民,终日忙于农活,他的母亲不会说话还经常走丢,家庭和生活的重压早早落在了艾萨的身上。

幸运的是,他有一个好朋友——凯丽比努尔。两人养了一只小羊,这里的整片土地,都有他们自由自在、天真烂漫的身影。

然而凯丽比努尔的父母想要带走孩子,换个学习环境。在一次次无奈的离别中,孩子们经历着成长。

以下是导演访谈录。

“我的故乡——沙雅,像宝石一样”
       

我人生的前十八年里,基本都是在沙雅度过的。这里见证了我从童年到青春期的成长。即使后来外出上学,我依然每个假期都会回来。

这里是我的家,游子终要归家的,所以在上学的那些日子里,我觉得我只是和家乡短暂地分离了一阵。

我父母原本是甘肃人,父亲从70年代末就开始拍照片,一路走一路拍,拍着拍着就到了祖国的西部,阴差阳错定居在沙雅的库木托卡依村。

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帮维吾尔族大叔拍照,大叔看完照片后对他说:“你留着照片吧,我以后想看照片了就来找你。”

因此我们家结交了很多维吾尔族朋友。可能从那时起我就逐渐熟习人与人之间最简单直接的真情流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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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克拉玛干沙漠有两个绿洲——“南有沙雅,北有尼雅”。

沙雅位于塔里木盆地北部,塔克拉玛干沙漠南部,两者都是绿洲,存在于尼雅上的精绝国早已在时间长河里消失湮没为数不尽的沙尘,但沙雅一直存在至今,生机勃勃。

沙雅的面积有两个北京那么大,所以我童年的乐园非常广阔,我家附近就是沙丘和沙漠,那里是小孩子们“撒野”的天地。再往远处,是大片果园、棉田和戈壁荒原,空气中满是泥土和花果的芬芳。

塔里木河两岸有无边无际的胡杨林,片中三个小孩坐在一棵胡杨树上聊天,而那棵树恰好是我童年坐过的那棵。

胡杨树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虽然它是我们童年共同的见证,可是我们的童年对它来说又只是一个短暂的微不足道的时间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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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停在变,事不尽相同,胡杨树用它的存在证明了有些记忆与时间无关,因爱存在。

胡杨树在,我的童年就从未走远。
   

我把这片土地的淳朴和自然视为理所应当,上海和沙雅一样有沙漠,北京和沙雅一样有羊群,人和人之间心的距离只有零点一毫米,长大后再度回忆起童年碎片,发现它们闪亮不输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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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路边有时会经过马车,上面坐着维吾尔族老人,他会主动问我们要不要上来,可是他不直接说“上来吧”,他会说“调皮的孩子,让我载你们一程吧”。
     上马车后,我们就开始数他的胡须,下车后还能得到一串大葡萄。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
       

很久以前我是通过书籍从更深层面了解我的家乡,我知道英国著名历史学家阿诺尔德·汤因比曾说过:“如果生命能重来一次,我愿意生在塔里木盆地,因为人类的四大文明都在那里交汇”;

我也自豪于人类学家摩尔根说过的:“塔里木河流域是世界文明的摇篮,谁找到了历史老人遗留在塔克拉玛干的钥匙,谁就打开了世界文化的大门”。

但这会让我有一种抽离感,我读三毛的《撒哈拉的沙漠》时心想,沙漠怎么这么美呀?我完全被书中壮阔野性的生态所吸引,殊不知自己正处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一部分中。

初中以前我在村子里是与自然亲密无间的状态下成长的。到了初中,去到沙雅县城上学,这也是第一次与我生活十多年的库木托喀依村告别。


     那段“孤独且不自信的时光里”
     ,我走进县城的图书馆,抵达了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自由的文学作品可以抵达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通过阅读我更加向往外面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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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我向往与自己生活完全不同的地方:我憧憬着江南水乡的秀丽、书中似水年华的周庄、摇着乌篷船的乌镇还有虫声月色交织的湘西边城。


高考后,我去湖南的一所大学读新闻专业。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冬天的世界还可以充满这么多绿色,因为在自己的脑海认知里,四季有着鲜明的颜色,一到季节交替,天地像换了衣服一样。甚至第一次去橘园、柚子园,对于我来说都是那么的奇妙。

“而所有的行走,最终都能帮助自己理解故乡。”
   

我后来坐着绿皮火车——探访那些自己在书中向往并从未抵达的地方,当领略过万千世界的多姿多彩后,我才开始回过头了解属于我的这片神秘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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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拍“真”的电影
       

大学四年一直看各种各样的电影,再加上从小一直沉浸在文字构筑的世界里,我对人的内心始终保有一种热忱,想要获得更深一步的感知。

本科学习期间我对调查类新闻,尤其是人物这部分特别感兴趣,本科毕业后又到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制作专业就读研究生。

起初,我是为完成研究生的毕业纪录片作品选择拍摄纪录片。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契机,我用了2年的时间回到家乡进行田园调研,翻译整理出了长达60万字的材料,这也就成了《第一次的离别》的剧本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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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名来源于片中主人公艾萨的一篇课文——《第一次的离别》。

童年,终究会在某个节点,一些欢愉就离你而去了,这是无数次离别的累积。
   

在选小演员的时候,我是到学校里去挑选的。偶然看到了艾萨的一篇作文。艾萨说他是妈妈从外星空带来的。

“妈妈的耳朵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可是我们用眼神交流,妈妈的爱像泉水一样滋润着我,我爱妈妈,就像爱自己的生命。”
   

我看到后,内心被深深触动,不由得对这个小男孩充满了好奇。后来我了解到,他妈妈因为小时候被毒蜘蛛咬了,再加上得了脑膜炎,就自此听不见、说不出话了。

当我了解到这些后,我决定去他家拜访。那天阳光特别好,在一个木制架子车下面,有一只小羊羔,它的妈妈是因为难产而死去的。艾萨低头亲吻了它。

艾萨光着脚丫,沾着泥巴,这个画面一下让我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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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部电影的出发点很简单,我想去纪念一段童年生活。就像影片里,凯丽坐的那棵树,我小时候也坐过。我常笑着说我们有着相似的童年。

屋子、劳动方式,它们都会随着时间改变,甚至消失,但那些质朴的人们和屹立不倒的胡杨不会。
   

遇到另一个女孩子凯丽,是特别巧的。当时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的我,突然看见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孩在跳舞,周围是树影投下的点点斑驳,她像极了一个精灵,这个画面让我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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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确定要这两个小孩子来拍,因为在他们身上有我想要的最本质的东西。

小演员们其实从来都没看过剧本,包括我们拍摄团队也不怎么看剧本,他们只知道具体的场景,但不知道台词。 

在拍摄期间,我尽量去创造真实的氛围。大人们知道故事情节的发展,然后,我们会一步步引导这个孩子去表达。

正因为我们这种基本上是半自由发挥的状态,所以能激发小孩子们无限的想象力和意料之外的表现。

有一次,我特意让凯丽的妈妈将第二天的闹钟调晚一点。第二天,凯丽迟到了,在教室门口被老师训哭了,这一切情感表达地十分真实。

影片中出现的所有人物都是当地的村民,我认为只有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才能把最真实的体验和独特的环境氛围表达出来。

虽然演员都是当地人,但每一个在影片中出现的成年演员都是细心挑选出来的。

我把两个孩子的故事提前讲给他们听,看他们的反应,最终挑选对故事有动容之情的村民,然后让他们用自己最真实的情感去参与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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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创作都是为了那些普通人
       

“生命是一个体验,体验了才不会虚度,你因此才会创建自己的生活。当你创建之后你才会归属于它。”


​我现在的生活和我理想的还是很吻合的。在一个宁静的地方,自由的创作,保有好奇心,能与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们亲密接触,听着动人的故事,为我接下来的创作源源不断地积累素材,我觉得很知足。

做着自己热爱的东西,恰恰这份热爱又不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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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人和土地互动的过程中,我一直都在遇见惊喜。因为他们用一生,在构造着他们的故事。

一个作家说过,“所有的创作都是为了那些普通人,那些能够在见面之后,向我倾诉一生的人。”我的拍摄也是这样的,这些普通人给了我太多的灵感。

我接下来创作的作品,依旧会延续我所认定的这种“真”美学。让更多人看到,在新疆这片美丽的土地上,生活着无需修身养性,无需迷途知返,始终保持在“真”的状态里的普通人。

“真”系列的下一部作品也在拍摄当中,我将继续向大家展示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壮丽,并且将侧重于沙漠中像宝石一般的音乐。以一个名叫“艺术”的男孩儿的视角,带领大家去感受村庄音乐的心灵史。

每一部电影都是那么“真”,特别适合在现实的“复杂”里,去寻觅一处心灵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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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主      编:魏晓磊
   

副  主 编:阿布德吾力、
     艾克拜尔
   

版      块:我从新疆来
   

版      主:刘美仪
   

采      访:刘美仪
   

作      者:刘美仪、同昕
   

校      对:谢伊热
   

排      版:谢庭燕
   

图      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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