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民主」背后，是德国暗流涌动的社会危机

上周末，德甲联赛发生了一连串的歧视性事件，在德国国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影响最大的发生在霍芬海姆主场对阵拜仁慕尼黑的比赛中，客队拜仁的部分球迷打出极端言语的横幅，歧视、辱骂霍芬海姆的老板、SAP公司创始人霍普，导致比赛两度中断。比赛最后10分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奇观」——两队球员在场上互相倒脚、聊天，抗议这种歧视行为。

而在东德城市莱比锡，RB莱比锡的保安称「你们是病毒」，将一群日本球迷赶出了球场。还有其他几场比赛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件。

实际上，这类事件在德国屡见不鲜，时有发生。而长期以来，德国国内采取了「绥靖政策」，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这些势力作出退让，导致类似的情况愈演愈烈。举例来说，多特蒙德球迷此前对霍芬海姆老板霍普就有过极端行为，而事后德国足协竟然承诺不处以「集体惩罚」。

但在一周内同时发生多起事件，依然罕见。这似乎表明，民粹主义在德国已经成为主流之声。一些「新纳粹主义」也借着这股民粹主义浪潮死灰复燃——或者莫如说，从未被消灭过。

为什么民粹主义在足球场，更明确地讲，在德甲赛场体现得最明显呢？换而言之，德国民粹主义为何将足球赛场当作宣泄情绪的场所？

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跟德甲联赛的「50+1」政策有关。按照德国的规定，所有德甲和德乙球队其重大事项投票权51%以上必须由球迷代表掌握。这就意味着，投资人不能有效地控制俱乐部，球队重大的经营事件必须得到球迷代表的同意。也正因为这条规则，在欧洲五大联赛中，德国球迷享受着最低廉的票价，同样也造就了最火热的球市。

凡事也有例外。由于历史原因，在「50+1」政策制定以前，德国已经存在由大企业创建的球队，如拜耳勒沃库森（由拜耳集团创建）、沃尔夫斯堡（由大众集团创建）。德国又规定，如果一个投资人连续投资球队二十年，便可以突破「50+1」的限制。

而霍芬海姆的老板霍普从1988年开始便持续投资球队至今，终于实质性地控制了球队。其实，霍芬海姆只是个3000人的小镇，若非霍普热爱足球，持之以恒地投入，霍芬海姆根本无以支撑这样一支球队，也不可能这么方便地看德甲联赛。因此，当地人也是非常支持霍普的。但霍普的行为激起了其他德甲球迷的强烈不满，认为他破坏了德国足球的传统。

另外还有近年崛起的东德球队RB莱比锡（由红牛公司投资并控制）在全德国范围内遭到抵制，可谓「全德公敌」。红牛公司设置了苛刻的球迷代表门槛，使得球迷代表基本上都是自己人，因此成功地绕开了「50+1」政策。

其次，这还跟德国球迷群体的阶层有关。由于德国强大的工业基础，尤其是汽车工业，今天的德国依然有大量的工人，这一点与法国、英国不一样。下班后，去球场看球赛，喝啤酒早已成为德国工人阶层的日常生活方式。

这也让德国足球保留了相当多的传统，比如英国规定，为了保证安全，球场所有的座位必须是坐席。而在德国，最死忠、最狂热的球迷看台依然保留着站票，以容纳更多的球迷。能够容纳几万人的球场成为他们相互交流、表达异见的绝佳场所，这是独属于他们的发声渠道。自然，球场也就成为滋生民粹主义的温床。

民粹主义的崛起恐怕只是某种根深蒂固的东西所衍生出来的表象。尽管纽伦堡审判对纳粹德国进行了全面的清算，然而那种观念性的东西似乎依然残存在德国社会中。

同为二战轴心国，日本和德国的今日形象却好像截然不同。日本右翼势力的种种劣迹仍然时时见报，给人一种随时会卷土重来的感觉。德国在战后真诚道歉、忏悔、反省的姿态则深入人心，德国人给中国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正面印象。但实际的情况好像很不那么回事。

这种强烈的反差，背后的原因值得深思。

1972年德国总理勃兰特在波兰下跪的场景，经过全世界媒体的渲染报道，前所未有地震撼了世人，尤其是中国人。其后，在欧美媒体的强势渲染下，德国一举扭转了二战发起国的负面形象，成为「民主自由」的典范。德国媒体，如《明镜周刊》等等，也摇身一变，成为鼓吹「民主自由」的旗手。前后的反差不禁让人咋舌。

「自由民主」，掩盖了德国社会中存在种族主义倾向的事实，即便不能说广泛存在，但起码也是不容忽视的。而这，正是二战后德国社会需要清除却被有意无意忽视掉的。二战负面性的东西，依然以某种形式保存了下来。虽然很难说，德国已经陷入社会危机，但上周末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无疑证明已经出现了社会危机的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