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不敢信专家说的话了

本文来自公众号:比耶男孩,作者:林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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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又出来说话了。

2月13日晚,武汉金银潭医院院长张定宇说,康复的患者体内有大量的综合抗体,能对抗病毒。在此也恳请康复患者,积极来到我们医院,捐献宝贵的血浆,共同拯救还在与病魔斗争的病人!

一个朋友的直觉反应是,都不敢信了。

先不讨论张院长的后半句——血浆能不能救治新冠肺炎患者的问题,前半句就让人疑问重重。

康复的患者体内有“大量的”综合抗体,有多大量,能不能给个准确点的说法?

抗体能对抗病毒,是在多长时间里可以对抗病毒,半年、一年,还是就仨月?

往前追溯,张院长在2月10日说得还很保守:所有患者出院治愈以后,体内会产生一段时间的抗体,但是至于是否能够达到终身保护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再往前,1月31日,国家卫健委召开新闻发布会时还说,有的抗体可能持续时间没有那么长,所以这些已经痊愈的患者还是有再感染的风险。

关于抗体的问题,这三次专家的说法,已经让人彻底蒙了。

事实上,这次疫情,专家天天在给我们灌输前后不一致的信息,不准确的信息,北京说的跟武汉的不一样,同一个专家前后两次说的也不一样。

我们都知道,新冠肺炎是个新的病毒,专家可能对很多问题也拿不准。如果你拿不准,就不要说,或者,知道多少说多少。

我们要是每个专家说的都信一遍,估计会精神分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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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脸最狠的专家莫过于王广发。

1月10日晚,国家医疗专家组专家、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呼吸和危重症医学科主任医师王广发表示,目前武汉不明原因肺炎病人的病情和整体疫情处于可控状态,大部分患者病情属于轻到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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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0日“专家解读武汉不明原因肺炎”

可防可控,自此诞生。

高福院士紧接着又说,没有证据显示人传人。

不过,之后发生的残酷现实,把他们的脸打得啪啪的响。

还有双黄连闹出的笑话。1月31日,新华社记者从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所获悉,该所和武汉病毒所联合研究初步发现,中成药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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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日,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所在网站上发布的声明

消息一出,网友立刻连夜抢购,双黄连口服液也很快卖断货。

“丁香医生”立刻给大家科普,想要证明一种药物真实有效,至少要这几步:

第一步,动物实验

第二步,一期临床试验

第三步,二期临床试验

第四步,三期临床试验

完成前两步,才能证明“安全”,完成后两步,才能证明“有效”。而很多人都没看清,那条新闻最后是这样一句话:目前,双黄连口服液已在上海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同济医院开展临床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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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才开始临床试验,离有效还远着呢,为啥这些专家对媒体说,可以抑制病毒呢?

更让人无语的是,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专家。

2月9日,华中农业大学教授陈焕春介绍:新型冠状病毒属于SARS冠状病毒。一时间舆论为之哗然。

没过多久,陈焕春回应称,该说法属于口误,应为“新型冠状病毒属于SARS相关冠状病毒”。

但这说法也很快被钟南山打脸。钟南山说,SARS冠状病毒是一个专有名词,是专门指急性呼吸综合征的病毒,它与新型冠状病毒不是一回事,是两回事。

再往后,陈焕春教授就没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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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也不是没有可信的专家,比如广州的钟南山,比如上海的张文宏,还比如当初说“武汉肺炎感染规模也要比SARS多得多”的管轶。

这些专家的公信力是怎么树立起来的,一是专业,二是实事求是。

专业是靠经过检验的事实证明的,比如钟南山说“新冠肺炎可以人传人”,管轶说“此次感染规模最终可能会是SARS的10倍起跳”,现在他们的话都应验了。

专业还在于说实话,实事求是,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不知道的你就说你不知道。就像王广发说的“可防可控”,是按照事实说话的吗?

这次疫情,让我们再次意识到权威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并不是靠你的权力有多大,你的声量有多大,而是靠严谨扎实的科学态度建立起来的。

就像英国《柳叶刀》杂志,创办于200年前,是享誉国际的医学杂志。本次新冠肺炎疫情之后,它发布的好几篇文章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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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刀》“冠状病毒”专题

《柳叶刀》发表的关于第一批临床病例的描述挑战了“病毒来源于华南海鲜市场”这一假说。

文章称,最早的病例在12月1日患病,但并未有报告称这一例病例与海鲜市场有联系,并且在第一批41个确诊案例当中,有13个病例与华南海鲜市场并无接触史。

研究者在论文中称,第一个病人与后续的病人之间并没有发现流行病学联系。

《柳叶刀》的权威性就在于,它长期一以贯之地在专业问题上发表专业看法,虽然这些看法并不一定都对,但一旦出现问题,它也能坦诚面对,及时予以纠正。

1988年,它刊载的一篇文章提高了麻腮风三联疫苗、自闭症以及一些疫苗接种争议(Vaccine controversy)这三者间有关联的可能性,一时引起巨大争议。

他们也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到了2004年,《柳叶刀医学期刊》发表了部分撤回这篇有争议文章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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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专家被黑得最惨的一个故事是跟末代皇帝溥仪有关的。

新中国成立后,溥仪先是去劳改,后来被特赦,回到北京研究文史资料。有一次,他重回故宫,进行实地采风。

进到光绪帝寝宫之后,他对工作人员说:

​挂着的光绪的照片有错误,那不是光绪本人,而是醇亲王载沣。

工作人员立刻向溥仪解释:

这是故宫的文物专家选的照片,应该不会有错。

恰巧房间里有一位历史专家,就是他亲自挂的照片。他听说后,好好地教训了溥仪一顿,告诉溥仪,不要不懂装懂。

溥仪也被气到了,只说了五个字,光绪是我亲爹。

难道连亲爹都会认错?事实上,就是专家搞错了,他只好跟溥仪道歉。

这个例子只能说碰巧了,要不是溥仪,估计很多人都会被所谓的专家误导了。我们这个社会,被权威蒙蔽时间太久了,告诉你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不鼓励你质疑,只鼓励你服从。

说到底,是因为太缺乏独立思考的受众,才纵容了一大批专家可以毫无逻辑、不讲事实地发表观点。

索尔仁尼琴说过:

除了知情权以外,人也应该拥有不知情权,后者的价值要大得多。它意味着高尚的灵魂不必被那些废话和空谈充斥。过度的信息对一个过着充实生活的人来说,是一种不必要的负担。

我们被专家误导得太严重了,尤其是广大老年人。每当他们转发一个专家的言论,八成都是错的。

怎么那么巧呢?

4

本次疫情中,很多专家说的话确实成了我们的负担。

当最初政府没有发出权威声音的时候,专家一会说“不能人传人”,一会说“有限人传人”。

对此,中国疾控中心原副主任杨功焕认为,专家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内部关起门来探讨,而不应该让专家各说不一地去发布。

特别在传染病这种情况下,应该是由政府来发布,要不然民众会无所适从。

她反思,专家可以发表看法,但不能替代政府的发布,而发布会更不该发布不严谨的说法。疫情防控不亚于一场战争,一个国家应该把公共卫生建设像军队建设那样重视起来。

专家的话某种程度上代表一种权威,相信权威当然有好处。我们在现实生活中需要进行很多很多决策,没时间来进行批判性思维。

作为智力上的懒人,我们会采取各种简便策略,相信权威便是一种简便策略。比如,我们去医院求医,去律师事务所咨询律师,我们会选择相信他们的结论,而不是自学医学和法律。因为我们的时间有限。

这就是权威带给普通人的用处,权威让普通人降低了决策成本。

但权威也有坏处,一些权威试图在自己并不专业的领域内充当权威,另一些权威试图利用大众对自己的信任为自己谋取不合理的私利。

这也就是大学通识教育的必要性,生物学、物理学、化学、心理学、社会学、计算机科学、经济学、统计学、逻辑学等等学科,为什么这些都是本科生的必修课,就在于它教会一个大学生在相当广的领域内都具备一定的专业知识,从而能在一定程度上辨别该领域内权威的真假。

你要记得,真正的权威,并不一定说的永远对,真正的权威或许就是那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正确的人。

就连钟南山,也有说错的时候。

2003年非典时,《南风窗》采访钟南山,问他假设非典再来一次,我们在哪些方面可以做得更好?

钟南山说,不会再瞒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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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公众号:比耶男孩(biyeahboy),作者:林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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