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鱼”乎“钓鱼”乎?
(作者:杨一光)
“二月丁酉,如(入)春州,幸混同江钩鱼”,这是《辽史》记载的有关天祚帝的一次早春出游活动。其中“钩鱼”二字,曾引发疑问,有认为是“钓鱼”的, 也有说是“鉤鱼”的,
其实冬季,在静水湖泡中,冰下的鱼是很少进食的,因此“钓鱼”之说不足为信。而“鉤鱼”的具体说法是:凿冰眼、下网,将鱼群拢聚到冰眼处,再用鱼叉一类的渔具捕获。这显然也是臆说一类,既然能将鱼网到一起,就可以将之网出水面,又何须乎叉?而且“鉤”与“鈎”本就是一字,并没有什么意义上的不同。
下面就讲一段我亲身经历的“钩鱼”故事,或可补证这段史实。
三十多年前,我曾下乡在林甸县渔场,每年冬日都要参加冬捕。其方式、方法与电视上介绍的查干湖冬捕是一样的,即凿冰眼、下网、走杆、拉套、出鱼、装车,完事回家。
有一年冬捕时出了点事。一位渔工在到周围的芦苇丛里去方便时,掉进了冰窟窿里。幸亏是有芦苇丛(其根系盘结可浮在水面)的帮助,人才没有淹到。此后的第二天,场里就宣布停网,而且还把我们都组织起来,不分昼夜在冰塌的周围进行守护,不许外人靠近,而且县里的供销社、水产、公安局等也都来了人,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同时我们也听到了一个很新鲜的说辞“渔汛”。
所谓“渔汛”,就是冬日结冰后,一些大型的鱼类因需氧量大,开始向某一处芦苇丛的下面集中、围聚。因为是初结冰,冻层还不厚,芦苇的根系与冰外的空气可以沟通,所以在这下面容易得到补充氧。而如是以久,下面的鱼越聚越多,且频繁地呼吸、活动,致使该处的冰面形成许多经冬不冻的冰眼。若能发现这种冰眼,就可以“钩鱼”,这就是“渔汛” 了。同时这也就是那位渔工掉下水去的原因。
发现了“渔汛”首先要保护其来,目的是避免扰动,并等待时机,否则下面的鱼群容易散去。这同时,也就开始做钩鱼的准备工作了。
在我们看护现场的同时,场里组织人,按着鱼把头的指点,开始制作钩鱼的工具,即“拎钩”。这“拎钩”是用二尺多长,便于双手把握的木柄,再加上固定在一端,用粗号铁线做成的双股弯钩组成。
说到这儿其实也就清楚了,即这“钩鱼”之“钩”即非是饵食之钓钩,也不是什么鱼叉一类,而是专门制做的,可直接从冰眼中将鱼拎出或提上来的钩具。而之所以能钩住鱼,是因为冬季水温低,鱼的活动慢攸、迟缓,加之冰眼口小,鱼上来后难以回身,只能通过下沉的方式躲避,所以持钩守在冰口处,见之浮上准备换气时,便可迅速将拎钩伸到其颌下或腮处将之钩住并提出水面。并且我认为,这应该就是史书上记载的“钩鱼”的真相。
很可惜,虽然场里做了很充分的准备,我们也整天都盼望着“钩鱼”,可却钩黄了。据鱼把头解释,是没看护好,被人投了鸡粪,鱼都散掉了。
后来有机会与场外,即外村的一位老打鱼的结识,他竟是亲身经历过“钩鱼”的。
据他讲,他小的时候(解放前),是他的一位亲戚发现了一处“鱼窝子”(即“渔汛”),开始是他们几家亲属去钩,后来整个村子的人都去了,且连续钩了有五、六天,出了大约几万斤的鱼。钩出的鱼,最大的有一人高,一般的也都是一米多长, 而十几斤二十几斤的,都是属于小的。出的鱼多是属于“牙鱼”(即黑鱼、鲶鱼等以食鱼为主的鱼类)。
据他说,自那以后虽然也发现过几次“鱼窝子”,但都没有钩成,原因是冰下面的鱼群小,而且大鱼也少。他还认为我们渔场发现的“渔汛”也是属于这种情况,即还没有到时候,冰下面的鱼围聚的不多,加之掉进了人,鱼受惊后就都散去了。
我下乡的渔场与《辽史》记载辽帝“钩鱼”的地方,同属于松嫩平原的中部,其间湖泡遍布,苇塘无际。而上推千年之远,这里肯定是人烟罕见。加之当时的捕鱼的工具简陋,水中之生态,纯属于自然,是故“牙鱼”众多。而在这种情况下,形成“渔汛”应该是很普遍,且容易被发现。因此才有了《辽史》有关“钩鱼“的记载。而近世,尤其是解放后,人口越来越密集,加之捕捞的工具也越来越先进,因此水中的自然生态群链已被破坏,致使大型的“牙鱼”日渐稀少,所以形成“渔汛”的现象便罕见甚至是绝了迹。我们在电视中看到的查干湖冬捕,其实那都是人工投放鱼苗的结果,已经是非自然的生态效应,因此是不会形成“渔汛”的。
一切都会因为时间而成为历史,甚至是被历史淹没,而这“渔汛”也是如此,即其今后不会再出现。同时,有此经历或是知道此事的人,也已经是不多,是故能将此番经历与史书所载联系起来并记录于此,这既是我的幸运,也应该是历史的侥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