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难时刻你们怎么还关在象牙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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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汉一线奔波的外卖员张赛继续向单读发来他的近况。疫情形势依旧严峻,对病毒的认识也众说纷纭,这既让他紧张,也让他感到困惑——为什么学者不走出理论,多说说社会上的事,为什么医生不多写写科普文章,录几段视频,接受采访也好,“最好,笔下有感情,脸上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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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忙,我看见清朝人

撰文:张赛

今天有点忙。脑子里都是想着送餐,路线的规划,小区的分类。

忙的时候,思想会停在动物的水平线。

同事说,不要走九医院门前。里面刮一阵风出来你就倒霉了。

我一直以为这个病毒可以通过空气到处流动传播。前天有个同学跟我说不会。病毒没有细胞壁,不能单独存活。就算有个人当面说话,唾液挥发,也得刚好落到另一个人有黏膜的部位,比如鼻孔,眼膜,伤口。

我没有什么生物知识,初中就打工去了。有一段时间我对免疫力感兴趣,因为看了一篇文章,说人类 80% 的病不是药物治好的,都是靠免疫力。我想找一些这样的书看,发现没有通俗的,没办法看。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笨,或者,医生和学问家一样,喜欢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

我为我的无知感到羞愧。老爸不会。他可以搬把椅子细数村子里面谁仗义谁不仗义,一直讲到原子弹应该指着谁埋,国家领导人应该如何治理国家。无论生活中社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有一个明确的结论,好像这个结论揣在兜里,随时可以掏出来。

能不能学者走出理论,多说说社会上的事,最好笔锋底下捎带感情;能不能文笔好的医生多写写科普文章,文笔不好口才好的,抖音录几段科普视频,接受采访也好啊,讲讲日常的卫生,讲讲医学的奇妙;能不能律师走出律师事务所,躺床上的时候,对社会上面发生的事,站在自己的角度发出见解,最好,笔下有感情,脸上有表情;能不能数学家走出象牙塔,走到街头,提供一些计算模型,哪怕是如何让红绿灯更好用让武汉的路面更平这样渺小的事情。学问的本来面目是不是应该亲近人?不只是求钟求鼎?平时是这样,危难的时候也是这样。平时我们互相亲近互相信任,危难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们都自以为是地宣布我们进入这个世纪第二个十年了,为什么我的老爸还像一个清朝人?

中午,工作群里面发通知:125 小区一个疑似患者去世了。大家就不要再进小区了,和客户有效沟通。

真他妈倒霉,125 的单子派给我,一个同事骂起来。

有同事说,听说火葬场都忙不赢了。医院排队,死了还是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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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实在暖和,爬楼出了汗。晚上和家人视频发现有点咳嗽,不想承认它,只怪咳嗽:你咳错了地方也咳错了时间。连名分也没有。

疫情刚发生的时候,我在网上看到许多流言。微博上面看到附近的人不断发出的信息。我跟老家的哥们徐贺打了一个电话。我跟徐贺说,我死了你看着办。我不怕死,我怕媳妇断了生活来源。徐贺说,滚蛋。

徐贺和我十八岁的时候都写过遗书。我跟他打电话,目的明确。写遗书的风骨没有了,想的都是遗孤。

想起从前看的电影,经常有这样场景:男主角从外面回家,顺手把外套脱了,挂起来。从前觉得小资,觉得阔气,现在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卫生习惯。

新闻上说,有一个治愈的患者出院的时候把旧衣服烧了。1998 年,妈妈走的时候,老爸把她的衣服烧了,送温暖。以前觉得迷信。现在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卫生习惯。

看到一位爹爹蹲在公共厕所门口,用力咳嗽。我把尿带回工作站。

看到一个婴儿戴口罩,小小的口罩,有图案的口罩。

看到说 31 日开业的钢花菜场没有开业。一些菜贩想摆地摊,被城管赶走了。

看到普仁医院外面,有一个行人对另一个说,一家五口都……我没有脑补。我很忙。

1 月 31 日下午,武汉朝阳街。看到下棋的人还在下棋,人也多了一个,口罩也不戴了。这劲头是要赢啊!不知道这个公共设施,他们能占用多久。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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