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新政:一次被大V搞砸了的改革。
宋朝,尤其是北宋时期的政治,变法是关键词。
除了影响深远、褒贬不一的王安石变法,范仲淹所领导的庆历新政,是另一次录入我们历史教科书的改革。

然而就实质影响而言,庆历新政除了官场人事激烈变化之外,对北宋社会经济的影响,可以说波澜不惊,远远不及后来王安石领导的熙宁变法。
这就是为什么在《宋史纪事本末》中,只以“庆历党议”冠名,而非“变法”。
它之所以能被后世广泛铭记,更多在于千古名臣范仲淹和他的千古名篇《岳阳楼记》。

新政的失败,教科书归结为在利益集团保守派的激烈反对下,宋仁宗放弃了改革。
这种解读很浅薄。实际上,改革派一方操之过急,策划和组织漏洞百出。尤其是在舆论宣传方面,没有打造过硬的宣传队伍,出现了不少猪队友。他们不但没有尽到宣传新政的责任,反而给改革派四处树敌,并让舆论导向了保守派,直接导致了新政的失败。
猪队友的名单头一个就是国子监、改革派大V:石介。

1.石介的大V养成之路
石介字守道,一字公操,兖州奉符(今山东泰安)人,因为在家乡有个徂徕山,所以ID叫徂徕先生。

在宋代要成为大V不能只会做标题党、说俏皮话,门槛是很高的,先得中科举。
这方面石介有先天优势,他出生于名为“耕读”实为“官宦”的大家族,父亲石丙祥符年间就中过进士,担任过太子中舍(太子的家庭教师、贴身秘书)。
石介二十三岁时赴应天府(今河南商丘)求学,就读的应天府书院的时任掌学正是范仲淹。

此时的范仲淹因为出身贫寒却进士及第,并且在地方政府历练颇久,可以说已经名扬士林,大V加身了。
石介深受范仲淹为人为文的影响,暗下决心要成为大宋大V,不过从后来的表现看来,石介只学到大V推文的本领,政治判断、官场智慧可以说一点也没领悟到——虽然范仲淹在这方面也并不高明。
三年后,石介进士及第授将仕郎、郓州观察推官。同届进士还有一位未来名垂青史的欧阳修。
真正把石介推向热门大V的,是他秉着谁火灭谁的原则,于景祐二年(1035)连发的三篇推文《怪说(上、中、下)》,撑起儒家道统的大旗,怼了当时流行的佛、道二教,以及以杨亿为代表的骈体文风,一时之间转发成千上万。
随后他发的《中国论》也是热度不减,引无数大V眼红不已。欧阳修直接@他批评“自许太高、诋时太过”,估计石介心情正嗨,没听进去诤友的劝告。
在当时,热门大V要火得长久,不但要会推文,还得有被禁言、关小黑屋的经历。石介因宋仁宗废皇后一事怼上了皇帝,说什么“妇人朋淫宫内,饮酒无时节”,相当于直接骂圣上是纵欲的色情狂了。
结果推举的御史台也当不上了,推官也被撸了。但此事反而助长了石介在士人舆论中的热度。
于是熬过了7年,在庆历二年(1042)由杜衍推荐,石介被召入国子监直讲,相当于民间的平民直接进入中央党校当校长。从野生大V摇身一变成为官方首席大V。
2.遗患无穷的推文:《庆历圣德颂》
石介成为官方首席大V后,占据了高流量平台,却戒不了野生大V的毛病,常常议论时事,直接@朝中官员权贵,点赞或是开骂毫不避讳。
庆历三年(1043),仁宗起用范仲淹、富弼、韩琦等进行改革,九月范仲淹上疏《答手诏条陈十事》,阐明新政的主要措施。
范仲淹还没来得及培训新政宣传队伍。作为学生、新政的铁杆支持者,石介兴奋难抑,立马挥毫,急冲冲发出一篇奇文《庆历圣德颂》。
在这篇奇文中,石介实名吹捧范仲淹、富弼、韩琦等人,比拟范仲淹、富弼为“一夔一契”;富弼“并来弼予,民无瘥札”;韩琦“琦有奇骨……可属大事,敦厚如勃”。改革尚未开始,就把领导吹捧得这么高,实乃大忌。
更关键的,石介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傻子也知道,文中“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去之,如距斯脱”的“大奸”,就是指范仲淹等顶替的老领导吕夷简、夏竦。
虽然老宰相吕夷简把持朝政不少年,这次新政改革官制,很大程度就是针对吕夷简搭起的官员班子。但吕夷简辅佐年少的宋仁宗,在太后临朝听政的情况下,正确处理诸多矛盾,深得仁宗信任,颇有“廉能”的官名。对改革派来说,就算不能争取支持,也不要敌视,能让他保持中立最好。

枢密使夏竦文武双全,也很有政绩。尤其是在任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时,曾保荐范仲淹、韩琦为他的左右手,可以说是范仲淹、韩琦的官场“伯乐”。而且石介本人也曾于景祐二年(1035)与夏竦在南京应天府共事过,上下级关系颇为融洽。
如果这篇《庆历圣德颂》只是在改革派内部网流传,自嗨一下倒也罢了。但石介是国子监直讲,又是流量大V,这篇推文很快就火编全国。未来文坛大家苏轼当时只有7岁,且身处四川眉山,就会背诵全篇,可见其影响有多么大。
此文一出,相当于在新政还未施行之前,就把影响巨大的退休老领导推向了反改革派的阵营。对夏竦而言,看到昔日属下这样指着鼻子骂自己,很难不会把这些自己提拔的改革派们看作“忘恩负义”的小人。于是夏竦便成为了范仲淹石介的死敌。
欧阳修等人当时年轻,看了石介的大作后还想联名@皇帝,但范仲淹毕竟政治历练更久,看到此推文时大怒:“为此怪鬼辈坏事也!”——直接把石介这位猪队友骂成鬼怪。
但为时已晚,反改革派迅速集结出力量,攻击以范仲淹为首的改革派是朋党乱政,《庆历圣德颂》这篇推文几乎成为改革派搞朋党、搞小团体的自白了。
随后,铁了心要搞倒改革派的夏竦命家中女奴模仿石介笔迹,伪造了一封石介给富弼的信,内容是废掉仁宗另立新君。
虽然仁宗不信废立之说,但显然对石介激烈而夸张的大V式的言辞文风不满已久。随着“朋党”攻讦日益激烈,这封伪造的信成为压垮改革派的最后一根稻草。
范仲淹等人相继罢职,石介也外放到濮州任通判,庆历新政在开展一年时间后就黯淡收场。
3. 简论改革宣传者的自我修养
可以说,石介作为改革派的大V,却成为改革的最大危(害)。
第一,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官方首席大V的重要性和敏感性。依然是野生大V的草莽性格,想说啥就说啥。没有自我审查的意识,作为改革宣传队伍的领头人,是完全不合格的。
第二,也是最根本的原因,没有正确的“改革观”:改革不是革命,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本质上是利益再分配,让新鲜血液带动整个官场乃至整个社会的良性发展。于是古今中外的改革能否成功最关键的一点,是如何合适地照顾利益受损的一方,让他们安心接受改革而不出来捣乱。
当然,这种对改革的深刻认识,不只是石介,连领袖范仲淹、欧阳修等也不具备。范仲淹认为改革就是“ 一邪退则其类退,一贤进则其类进 。”说白了就是好人掌权,坏人退朝。
所以这方面也就不能苛责石介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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