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武汉红十字会的领导,知道我们筹集医疗物资有多难
文 | 挪威
这是新90后早起推的第 220 篇文章
后台不断有读者让我们写一写武汉红十字会,其实我不打算说红十字会。
这本身没什么好说的,这么多年,翻翻往年新闻,你心里应该有数。
红十字之外,有一群人的身影,是无法忽视的,就是那些日夜忙碌在为一线医护人员、为武汉这座城市输送救援物资的公益人员。
我是他们的一员,身在其中,所以我更知道这付出有多不容易。
当时我发的朋友圈是:
跟打仗似的。
▲朋友圈
是真的跟打仗似的。
几十个群,每天上千条消息,而且每条消息似乎都要求你立刻回复,不然物资可能就没了,不然人家可能就不搭理你了,不然医生可能就走了。
大家都很忙,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跟打仗似的。
为什么愤怒?
没有明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全球的物资都在汇集到湖北、武汉,而那些医生居然还哭喊着缺物资!那我们捐的物资都到哪去了?
这些公益人员辛辛苦苦呕心沥血从世界各地弄来的物资,居然被你们堆在仓库?
网上流传武汉协和医院的医生,自己用布做口罩,拿雨衣当防护服。
物资紧缺到了这个地步。
就是这几张图,你们应该都见过:
随后,红十字会出来发表声明,紧接着,协和医院辟谣。
大概意思就是,你们别瞎说,这不是我们医院的,怎么可能让医生拿雨衣当防护服上呢?
我一开始是信的。
根据常识,医生是最危险的一线人员,怎么着也不至于戴着自制口罩穿着雨衣就上吧。
直到后来我手贱去查了一下写在雨衣上那个叫「辛建」的名字。
把上面第三张图片放大看,就能看到那个名字。
这是我查询之后的结果:
在这个写着「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西院」的官网上有介绍:
辛建:副主任医师,硕士生,常年致力于肝胆外科临床工作,擅长各种肝胆良恶性肿瘤、胆结石、门脉高压症。
还有照片。
这难道是巧合?也太魔幻了。
你这样很难让我不质疑啊。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质疑,但我质疑也没有办法。
其它的信息,我没有一一去求证,我相信乌合之众的群盲效应,但我也相信「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中国红十字会已经派了工作组来湖北了,官方也承认了工作有问题,当然,说法是,确实存在效率不高等问题。
好吧,那就是效率不高。
我想让你们知道是,你们的效率不高,让多少在全世界搜罗医疗物资的公益人员的付出,在临近最后一公里的时候,变得意义全无,变得无比愤怒。
我参与其中,所以我理解他们的愤怒。
这次疫情,新90后团队共4个人,花了4天时间,这是我们往武汉运的东西:
1、2万份一次性医用口罩;
2、2万份一次性医用乳胶手套;
3、从英国采购的69个护目镜,140套防护服,定向捐赠给襄阳市中西结合医院的(我们筹集到的所有物资,都定向捐赠给医院);
4、2800盒莲花清瘟胶囊;
5、6400个护目镜;
6、480个医用防护面罩;
7、3700盒丁腈手套。
你们可知筹集这些物资有多难?
你们可知再把这些物资,合格的物资,运到武汉,运到湖北,有多难?
你们可知追踪物流,再一家一家对接好医院,腾挪闪动,二十四小时在线,一天回复几百上千条消息,有多难?
我把过程如实记录下来,希望武汉红十字会的领导能够看到。如果能因此提高一点效率,那真是善莫大焉。
1、
一天发几百上千条信息,问物资是否合格
往武汉运医疗物资,最重要的一点在于:
不要乱运,运错东西。
医疗物资,不像矿泉水啊、压缩饼干啊、方便面啊这些,只要没有过期,基本都行。
医疗物资,是有医用标准的,而没有达到医用标准的东西:
第一,医院根本不会接收,你运过去了也不会接收;
第二,即使医院签收了,这东西用在医生身上,极其危险。医生是最接近病毒的那个群体,以为口罩OK但其实防不住病毒,你这不是捐赠,是害人。
所以,在一开始,一位武汉中部战区医院的医生就告诉我:
一定要捐合格的医用产品,同济医院之前退了一大批口罩,就是因为医工科说不合格。
不合格就要退回去,无效捐赠。
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对接了医生,在任何物资采购之前,都先咨询一下医生,问问是否合格。
就怕买到不合格的产品,毕竟物流真的也挺紧张的。
给你看看我们的询问记录,感受下。
这是口罩的:
你仔细看聊天记录里的时间,大多是1月25号的。
事实上,我们的聊天在1月25号那天从下午1点到了最晚十一点多,而通过这次我才知道,原来一个简单的口罩,还有这么多讲究。
而1月25号那天,是大年初一。
这意味着,这个年,基本就是没过。
这还只是口罩的,之后,还有护目镜的、防护服的、药品的、手套的。
不只是对家一家医院了,而是对接十几家医院。
聊天记录太多太多了,我截了几张,你们感受下:
怀着希望去问,但一遍遍被否定,然后又一遍遍被否定。
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另外去找渠道,找货。
而一旦被确认可以用,又要赶紧立刻联系上商家,讨论采购事宜。用最快的办法把合同写出来,签订,用最快的办法发货,赶紧把货运到医院去。
最辛苦的,是负责对接医院需求的同学。每天忙到半夜两三点。
你可以感受下,放下手机去洗个手,一看,不知道多少个群艾特你。
每天早上起来,一大堆的红点等着你一个一个去点开,然后就是一大堆事情等着你一个一个去对接。
这就是我们这几天的状态。
2、
一天联系两百多个厂家,对接渠道
这是一份全国范围内口罩和防护服生产商的名单,里面所有的电话,我们都打过。
还有很多其它名单和截图,我就不一一放了。
四个人,一天之内,全部打完,每个人平均至少联系了四五十家厂商。
也就是说,这一整天,都在做排除法了。
最后把所有的厂家都排除了,等于是努力都白费了,也有可能这个名单本身就未必真实。
但没办法,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们也得去试试。
4、
口罩价格飙涨,我们问到国外去
这段时间,我天天在各个渠道询问,有没有口罩,有没有口罩?
还有其它很多询问的,前几天加了很多口罩商,后来删掉了。
你猜通过这些渠道,最后我们采购了多少量的口罩?
答案是0.
也就是说,从实际效果来看,每天都去问个十几二十遍,等于是白费功夫。
聊天记录里,那位口罩上对我说得很明确:
你们很难搞到货,你们对价格有要求,你们对产品质量有要求,得提供质检报告,最后你们还不能立即付款,要走合同。没有人有这个耐心的。
她说得很对,我们必须对价格有要求,不然就是资金浪费,也必须对质量有要求,不然捐过去等于害人,还得走合同,不然被骗了怎么办。
结果就是,我们根本采购不到口罩。
你可知这段时间我接触到的口罩价格,都涨到什么地步了?
一次性的普通护理口罩涨到三四块,而所谓N95,N90之类,都涨到了三四十。
要罚得发国难财的人倾家荡产,但大批口罩的二道贩子,在这次疫情中,赚得盆满钵满。
于是转战国外,德国美国韩国英国等等等等。
但这些口罩,最终因为价格原因,还是放弃。
在口罩上投入的精力最大,也是最没有收获的一个品类。
我们最终深刻意识到:能力有限,很难搞到口罩了;搞到了,也是我们无法承担的价格,而且极可能是假货。
即使这样,我们还是捐赠了2万份一次性口罩给到了武汉那边。
从找到货源,到最终医院签收,不过两三天,我们天天盯着物流,效率很快。
这个渠道,是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在一个群里发现的,最终推荐给到我们。
对方叮嘱我们:「一定要捐赠出去,不能拿去卖。」
大概意思就是,卖的话我们就不会给你。
5、
找到防护服,怕被骗,差点开车10个小时去监督发货
防护服是医院最紧缺的物资之一,很多医院的防护服都是轮流穿,所以很想捐赠一批防护服给医院。
问到货物了,在山东日照。
但对方明确表示,不接受合同,也不接收方法人账户专款,也不接受阿里的担保交易,要直接支付宝私对私转款。
潇怡说不敢买,这么大批量,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为了这批防护服,我差点一冲动就和许天从广东杀到山东去了。
从广东开过去,大概要整整一天的时间,将近24个小时。
最终还是放弃了,从英国采购了一批防护服,再托人运回来,捐赠给襄阳中西结合医院。
6、
每天对接上百家医院,对接需求
对接流程是,医院发需求,她们统计,再和我们一起找物资,最后找到物资,发货,定向给这些统计好的医院。
或者,找到物资,问有多少家医院需要。
我问过潇怡他们,每天要对接多少家医院,接受申领?
接近200家,每领一批物资大概就是四五十家。
最后呈现在统计表上的,是医院名称、地址、联系人、需求量。
非常清晰与具体,一目了然。
你们感受下,这是4天时间从两百多家医院里对接好的。
7、
实时更新物流消息,生怕货物有丁点闪失
因为怕货物有闪失,所以每天盯着物流,对接厂商,对接单号,看到哪儿了。
这意味着我们每天要对一边已经发货物资的单号。
每天都要,实时更新。
8、
十几万货款,差点被骗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们差点被骗了。
涉及金额有十几万。
合同都拟定好了,就差最后一步签了。
对方死活不愿意签,死活不愿意给法人账户,非要私对私。
逼得我们直接打电话去厂商的销售部,问有没有这个人,对方回答,没有。
一身虚汗,妈呀,十几万货款啊,差点被骗了。
幸亏我们当时坚持两个原则:
第一,必走合同,哪怕效率因此会慢一点;
第二,转账私对公,必转对方公司法人账户,而不是随意私对私。
气得潇怡当天晚上凌晨2点发朋友圈曝光。
9、
没有人凌晨一点前睡过觉
要对接医院需求,对接地址,对接人员,对接货物;
要防诈骗,防假货,防那些趁机发国难财的人;
要联系厂家,询价比价,走合同,汇款。
往往你联系上百个渠道,最终可能一个渠道都用,但是你还是得继续联系。
每到深夜的时候,都有一种当时我脑子进水了为了要做这个事儿的想法,但第二天起来,立马又精神抖擞投入战斗。
这么玩命的结果就是:
基本没人在凌晨一点前睡过觉。
我那段时间还发烧了。
凌晨两点在对接物流:
半夜在对接物资,那天潇怡只睡了两个小时:
凌晨三点,在反馈渠道问题:
凌晨五点,还在找渠道,国外的。
没办法,毕竟有时差:
这么玩命的结果就是,除了我们自己在国内国外的渠道,居然还有小伙伴联系上了德国红十字会帮忙募捐。
只有在那一刻,看着那些人在黑夜中忙碌的身影,你才能真正感受到:
什么叫热血青年;
什么叫众志成城;
什么叫,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
我们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几个陌生人,没有见过面,没有聊过天,此前不知道对方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但这一刻,我们是愿意把后背交给他们的战友。
11、
不只我们,还有千万个平凡而微小的个体
当然不只是我们,在这个群体中,我们只是非常微小的存在,因为我们募捐的量,确实不大,尽管忙碌,尽管玩命,但确实能力和人员受限。
还有千千万万个像我们一样战斗在全世界只为了能往武汉多运点医疗物资的人。
他们有些人真的做得很棒,甚至可以用「伟大」这个词来形容。
例如陆勇,《我不是药神》里的原型人物。
为了采购合格医疗物资,亲自飞到印度去购买,然后再想办法运回国内。
例如在北美的留学生,自发组织起来,采购了近百万套口罩,捐赠给国内。
姚晨对她们的评价是:
了不起的年轻人。
如果你知道这其中的难点,你就会知道,真的很了不起。
例如林生斌,就是杭州保姆纵火案中那个痛失妻子与三个孩子的男人,也想尽办法搜集了5000个口罩,捐了了出去。
但这还没有结束,他还在努力寻找物资。
这些,都是世界各地的华人,用自己的力量,为这个国家略尽绵薄之力。
他们已经准备物资了,正在想尽办法运回国。
罗振宇在今年的跨年演讲中,提到了一个概念:
我辈。
什么叫我辈?
躬身入局,直面挑战者,这叫我辈。
在这次对抗疫情的战争中,所有参与其中,付出努力的人,都是我辈。
现在你明白我辈为什么会愤怒了吗?
眼看着自己的货物千里迢迢从世界各地运往武汉,几千公里上万公里的路都走了,在距离医护人员只有几百米的地方卡主了。
你也会愤怒,会怒火燃烧。
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效率低下也好,其它原因也好。
让那些千万人千百里送来的救援物资卡在家门口,没有发挥用处,那你就是辜负了这千百万份信任与善良。
12、
我不是一个共产党员,也不是共青团员,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人,一个男孩,长得有点高,有点帅,仅此而已。
这些事情,其实本可做可不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这样。
我做了,很多人都做了。
我不知道他们的动机是什么,我的动机挺俗气的:
要不是对这个国家有一些热爱;
要不是对这片土地上的小姐姐喜欢得深沉;
要不是想吃武汉的热干面;
要不是每年都期待着去珞珈山看樱花;
要不是还想去找武大旁边那家用暖黄色的灯照亮的二手书店的女孩;
要不是大二时候搭车穷游,武汉一位司机一脚油门就把我带到了重庆;
要不是已经和中部战区的一位医生小姐姐约好了等这事儿过去就去武汉吃小龙虾喝啤酒:
要不是和小伙伴们都说好了,等到春暖花开就出去浪,去武汉吃吃喝喝;
……
我问过潇怡他们,你们是怎么聚到一起的?
潇怡说:
我们线上自发的,都没见过面;
民间临时组织。
最后,希望这些自发的善良,不要被辜负。
请武汉市红十字会的领导,如果看到,务必帮我实现这些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