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游戏》中东篇:五王之战,谁能问鼎铁王座?(下)

04

海湾国家要什么:

命给你,钱也给你

海湾国家说的是波斯湾沿岸的几个国家,包括沙特、科威特、卡塔尔、巴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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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他们人们一般会有两个印象:富得流油,美国舔狗。

他们有两件事非常在意:控制石油输出国组织,打击伊朗(逊尼派VS什叶派)。

沙特地方不小(225万平方公里),就是人太少(3000多万),不到伊朗(8000多万)的一半,而其他几个海湾国家加起来只有42.5万平方公里。

地广人稀、势单力薄、地底下冒油,还占着宗教圣地(麦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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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沙特人在目睹了周围国家动荡坎坷的命运后,难免心情矛盾,社会不改革吧,年轻人闹意见;改革吧,步子迈大了容易失控。

所以沙特在保守君主制的框子里,遵循“有限的改革”,它得在传统宗教秩序和西方化之间求一个平衡。

在外交上,沙特也小心谨慎,不当出头鸟,谈判时也缩在别国后头,避免自己成为漩涡中心。

沙特就坚持三件事:与美国的友谊,对阿拉伯人的忠诚,对伊斯兰教正本清源的诠释。

沙特甚至不喜欢国内出现过于狂热的宗教分子,为了“疏堵结合”,他们到世界各地资助宗教学校,这些学校宣扬“瓦哈比派”信条:把伊斯兰教看得很“纯”,认主独一,要求回到《古兰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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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希望借此能让国内的宗教中正平和一些,却没想到国内激进的宗教势力都往外跑,间接助长了外部势力的宗教狂热。

比如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到头来想要取代沙特,根本不把这个既倒向美国、又霸占麦加圣地的国家当棵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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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整个中东,沙特已成为跟伊朗对抗的领导国家:

沙特是逊尼派代表,伊朗是什叶派代表;

沙特是西方秩序在中东的代表,伊朗是高举《古兰经》同西方势不两立的中东国家代表。

沙特为了保持均势抗衡,必然会想尽办法。如果伊朗不可遏制地发展出核武器,沙特要么找大国直接要,要么(资助他国)搞研发。

2011年阿拉伯之春后,沙特等海湾国家一改低调作风,配合西方爸爸高调干涉阿拉伯国家内政,支持叙利亚反对派,甚至出兵“围殴”卡扎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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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他们看到穆巴拉克倒台以后,像埃及这些旧日中东大国自顾不暇,海湾国家有了发挥政治影响力的机会。

但本质上,他们还是选择“依附性生存”——美国在阿曼有锡卜空军基地,美国中央司令部前沿总部设在卡塔尔,巴林是美国第五舰队的总部及母港,阿联酋还将法国拉入海湾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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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近几年,海湾国家担心伊朗崛起的威胁,在安全上更依附西方大国,购买美国军火、部署反导系统,俨然一副建设“中东版小北约”的计划。

海湾国家的大部分海外资产也投向西方市场。海湾国家“主权财富基金”有6000-10000亿美元,其中60-85%投向欧美市场,特别是美国和英国。

一句话:给你管,钱也给你管。

表面上看,海湾国家是为了恰饭,紧紧抱住美国大腿。

然而在更深层次上,他们严重破坏了阿拉伯民族世界联合自强的希望。

阿拉伯民族想要实现复兴和强大,终极的目标必然是实现地区自治,而不是以任何形式引狼入室,任凭西方殖民、代理、瓜分。

在中东现当代史上,能动员国内民众支持国家改革目标,并可以在不依靠西方的情况下维护国内安全,只有这类国家,真正有能力推进本国工业化,提高民众福祉,敢于向西方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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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拉克总理

而西方要在中东树立的所谓民主自由的“灯塔”(比如伊拉克新政府),不过就是个半瘫痪、等着爹妈喂奶的的“弱政府”,丧失了国家复兴、自强的政治行动力。

海湾国家为求自保,选择投靠西方,最终葬送的是阿拉伯民族在世界之林重新“站起来”的希望。

05

埃及想要什么:

别民主了,快独裁吧!

说起西方媒体斥责的所谓中东的“独裁者”,不知道你会想起哪几个名字?穆巴拉克,萨达姆、卡扎菲、巴沙尔……

有一个人几乎已经被当代人忘记,却是几乎后来所有中东强权统治者的“样板”。

他叫纳赛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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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年轻的上校纳赛尔带领一批自由军官发动革命,推翻了腐朽的埃及王室,成为埃及新的领导人。

政变后为了获得足够的权威,纳赛尔必须像吹气球一样把自己吹大,装扮成救世主。

而当救世主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埃及人相信,他们是阿拉伯的领袖,而埃及是中东的领头羊。

1954年,反对派穆斯林兄弟会在一次演讲中刺杀他,连开8枪都没中,纳赛尔没有退缩,而是对着麦克风高喊:

“同胞们,我的血正在为你们、为埃及流淌。让他们来杀我吧。我完全不在乎,只要我将自豪、荣耀和自由注入你们心中。如果纳赛尔死了,你们每个人都将成为另一个纳赛尔!”


纳赛尔在埃及人民中高大英勇的领袖形象进一步登峰造极。

他在任时期亲苏,以强力推动埃及工业化,除了土改、国有化改革外,主持建造阿斯旺大坝等大型公共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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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牵手的赫鲁晓夫(左)与纳赛尔(右)

他在任时甚至一度引领叙利亚和埃及两国合并,成立“阿拉伯联合共和国”,计划在未来吸纳更多的中东国家合并进来(但未能成功,在1961年解体)。

他还利用开罗的“阿拉伯人之声”电台,极富感染力地向全中东宣扬阿拉伯民族主义思想,当时的人回忆称:“人民的耳朵就像粘在了收音机上。”

在埃及人的眼里,纳赛尔是一个永不失败的伟大领袖(不是永不言败)。

然而1967年的“第三次中东战争”(也称“六日战争”)彻底摧毁了这一信念。

为了准备战争,纳赛尔苦苦经营了十年,结果6天就被以色列干趴下了。

当埃及、约旦、叙利亚三国军队全面失败的消息传回国内,埃及人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纳赛尔递交辞呈,开罗街头挤满了示威者,不是要他下台,而是要他留任,人们17个小时拒绝离开街道,最后他撤回了辞呈,却再也没从这场失败中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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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纳赛尔去世后,新一任领导人萨达特上台,却远没有纳赛尔的领袖魅力。

1981年萨达特在一次阅兵中遇刺身亡,曾当过部队总司令的副总统穆巴拉克接任总统,开启了30年的独裁生涯,大力向西方靠拢,引入自由经济,结果大量腐败滋生。

萨达特被刺身亡时,埃及启动了全国紧急状态,反对派的活动受到了限制,而警察有更大权力来限制公民自由。

为了便于统治,穆巴拉克把紧急状态变成了常态,30年仍然没有取消,造成了警察滥权,有恃无恐地对公民进行拷问殴打,接受贿赂。

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埃及闹得非常凶,穆巴拉克做出让步,承诺改革,宣布不谋求连任,没用,一个政治强人的让步只是让人们意识到他的虚弱,短短半个多月后他就被迫下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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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人以为,革命之后怎么办?民主呗,总不能比独裁更糟糕,但没想到,就是更糟糕。

穆巴拉克统治的30年,给埃及留下了一个大问题,就是没有一个成熟的、真正懂得治国的反对党能拎得起来。

2013年,埃及通过民主选举,选出了第一位民选总统穆尔西,不出所料,他来自过去的反对党穆斯林兄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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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人虽然可以革命,但是一下子学不会建设,新总统穆尔西也不会。

而老百姓一面盼着改革欣欣向荣,一面又放不下穆巴拉克时期尝到的“甜头”。

为了维系统治,穆巴拉克经常给百姓“派糖吃,埃及财政支出的1/3是食品补贴、能源补贴,所以穷人可以享受到低价的食物和汽油,安抚民心,不出乱子。

这种补贴必然是低效的,有很大一部分流入了关系企业手中,腐败严重,但是老百姓毕竟已把这看做“我的既得利益”了,你(新政府)不能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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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新政府不仅削减了“派糖”福利,还在经济政策上屡屡犯错,财政赤字突出、外汇储备暴跌、旅游业遭受重创久不恢复,物价高涨,失业率居高不下——埃及60岁以上的老人和未成年的孩子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了劳动人口。

民间甚至开始传言:穆斯林兄弟会上台,就是美国搞的阴谋,他们想借这个前“恐怖组织”,把埃及彻底搞乱套。

2014年,埃及军队再一次推翻了总统,埃及前国防部长塞西以97%的得票率当选埃及总统,执政至今。塞西的合法性就在于维持社会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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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做出的V形手势。这种手势在埃及代表了支持军队,支持塞西


埃及人不是想要被“独裁”政府管着,他们只是受不了所谓“民主”新政府的贫穷和动荡。

换句话说,长期能好那更好,短期不好可受不了。

用阿拉伯人的谚语说:“60年的暴虐也比一天的混乱好。”

塞西上台后,没有像纳赛尔那样倒向俄罗斯,也没有像穆巴拉克那样倒向美国,而是选择东西并重的平衡外交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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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在竞选总统时直言不讳地说,他的偶像是纳赛尔。

对于埃及人来说,寄希望于强人领袖的统治,维护国家稳定,发展经济,既是危险的,又是充满诱惑的。

对于一个摆脱殖民后百废待兴的新生国家来说,最迫切的需求是发展经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是“集中力量办大事”,如果要真正改善民生,就需要强行打破现有阶级特权,变革腐朽的生产关系,而完成这些任务又需要强人统治和高度集权;

但在经济发展,社会阶层不断分化的过程中,领袖本人和政府官员必须面临的选择就是,他们到底代表谁的利益?

是底层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还是精英、财阀、统治阶级小团体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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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埃及领导人,包括利比亚卡扎菲、伊拉克萨达姆等强人领袖,一大致命问题就出在这里。

阿拉伯人本就不把“国家”概念当回事,按照部落的方式来统领国家,周围人的亲疏远近分得鲜明,阿拉伯领导人上台后“任人唯亲”现象成风;

再加上很多“领袖”的政权需要依靠西方的支持保护,而西方想要从中东攫取的利益只会从控制中东国家经济命脉的财阀、政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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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相叠加,中东强人领袖在旷日持久的独裁统治中,为顶级阶层的利益代言与广大国民离心离德的趋势几乎成为必然。

当百姓强烈不满,推翻强权政府,树立所谓的“民主”新政之后,又会因为权力过于分散,出现“权力真空”——穆巴拉克下台后短短几个月,埃及就涌现出近400个政党,党派间权力纷争此起彼伏,进而引发安全形势恶化,恐怖势力蔓延。

人民群众不堪忍受民主乱局导致的生活水平下降,宁可推翻民主政府,于是迈入了下一个强权统治的轮回。(或者像伊拉克那样,陷入“弱势政府”和“分裂型民主”的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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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

强权,百姓苦;民主,百姓苦。

有分析称,埃及政治变局使社会倒退至少15~20年,埃及正缓慢变成一个“失败国家”。

邓小平曾指出:

我们评价一个国家的政治体制、政治结构和政策是否正确,关键看三条:

第一是看国家的政局是否稳定;

第二是看能否增进人民的团结,改善人民的生活;

第三是看生产力能否得到持续发展。

而西方民主“灯塔”给中东带来的,只有动荡、分裂和贫穷。

06

美俄想要什么:

其实我想走,其实我想留

就在这个月,特朗普在白宫像讲段子一样对记者说:“我认为北约应该扩大,我们绝对应该把中东包括在内

就在这个月,特朗普在白宫像讲段子一样对记者说:“我认为北约应该扩大,我们绝对应该把中东包括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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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称,中东问题是一个其它国家应该帮着解决的国际问题,“现在负担都在我们身上,这不公平。”

特朗普甚至还给加入中东的北约起了新的名字——“北约-中东”(NATO-ME,即NATO-the Middle East的缩写)。

他还不忘夸赞自己的起名才华,说这是“多好听的名字啊!”

在他讲话前后,北约秘书长也同意“更多地参与”中东事务。

在很多人看来,美国从伊拉克撤军,也只是时间问题。

中东,特朗普不想管,又不得不管。

而与此同时,普京倒是在中东到处主动串门,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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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二战以后,美国在中东想做的无非是这样几件事:

① 维持海湾石油以合理价位向西方工业国供应,使用美元结算;

② 维护以色列生存,团结亲美势力;

③ 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及恐怖主义

④ 防止俄罗斯势力扩张,维护美国在中东的优越地位;

⑤ 对反美政权输出革命,树立“民主样板”。

到了特朗普时代,5件事完全做成的只有第②件,剩下的——伊朗换了结算货币,恐怖主义在中东横行,俄罗斯在中东纵横捭阖,树立伊拉克“民主样板”失败,输出革命颠覆叙利亚政权失败……

所以很多人说,美国势力在中东衰落了。

在埃及态度暧昧的情况下,美国在中东的主要支点是以色列和沙特。

俄罗斯可以团结的包括但不限于:伊朗、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真主党)、巴勒斯坦(哈马斯),外加一个跳梁小丑土耳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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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美国在中东会从“霸权”退行到“均势”战略,一家独大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在21世纪发动的两次战争之后,借用《美国大战略》作者的一句话说:美国应只为生死攸关利益和高度重要利益进行战争。

而在更多时候,美国会利用他国实施制衡,在制衡无法实现的情况下再出手,从而力争让美国掌握主动权。

当然,美国也不是“一事无成”。我们也要看到,美国每一次在中东搅局,无论是让伊拉克一分为三(逊尼派、什叶派、库尔德人),还是让叙利亚陷入分裂,固然让他们泥足深陷,惹了一身骚,在教派、势力关系中更加难以平衡,

但同时要注意,美国“成功”地让中东的真实版图“越摔越碎”,一些中东国家政府可以真实控制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小,而这正是美国希望看到的——把中东势力版图摔成“玻璃碴子”,让中东再难有“大国”势力的崛起,对美国和亲美国家难以构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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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利亚四分五裂的版图

从这个角度来看,颠覆伊朗政权、彻底解决伊朗核问题就显得尤为重要——因为搞乱叙利亚之后,俄罗斯目前能扶持的核心支点,只剩下伊朗。

而在中东这一片存量残杀的黑暗森林里,任何长期谋划都得让步于短期制敌的紧急目标:

一个国家真正的强大,靠的是经济建设和工业化进程的持续推动,而这一长远目标在中东各国无法实现,只能一再让步于政权争夺(内忧)、颜色革命(外患)、石油利益(路径依赖)、教派争斗(宗教)、恐怖主义战争(极端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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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学者说:“曾经的阿拉伯领导层尚且支持过一系列失败的事业——泛阿拉伯团结、藐视西方国家、抵抗以色列,而如今它已经完全失去了斗争的目标。”

“即便是往日的挫折也比如今的茫然若失更令民众感到自豪。阿拉伯国家的政府受到了比贫穷和独裁更具破坏性的诅咒。

中东的斗争不会因为一个苏莱曼尼的死去而停止,而能握住史笔书写中东未来的人,恐怕依然不会是中东人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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