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林、骗补，光伏业为何一再被点名？

华能光伏项目推平3000亩沙漠林草地，毁掉几代人的心血，舆论哗然。

伊当湾光伏项目所在地的3280余亩牧草地在施工中全部被推平（图片来源：《财经》杂志）

多年来，国家补贴光伏行业，初衷是着眼未来，希望技术的发展能不断提高转化率与发电效率。但对光伏发电运营方来说，迅速建站做大规模，是获得政策补贴的红利的直接办法。大规模、集中式光伏发电项目开发需要占用大量土地，因而土地问题与拖欠补贴、弃光限电一起，被并称为光伏行业三大难题。

可用于光伏发电站工程的地形主要是平原和丘陵，我国光伏电站装机规模，从2015年的43GW，到2018年已经飞跃到174GW。以每兆瓦光伏电站占地30-40亩地计算，1GW光伏电站用地约为30000-40000亩。

其中，近一半的光伏电站场区用地为农用地。2016年山东省光伏扶贫项目中80%以上的项目为农业光伏类型。

我国法规并没有禁止光伏电站使用农用地，只是占用农用地需按照建设用地管理。但转为建设用地，土地出让金代价太大，而且建设用地指标固定，不可能都作为光伏用地。

按照国土资规5号文，使用戈壁、荒漠、荒草地等未利用土地的，对不占压土地、不改变地表形态的用地部分，可按原地类认定。多年来，企业默认光伏场区用地不占压土地、不改变地表形态。这就带来了土地使用合规性的隐患，比如华能光伏这个项目，施工毁坏林草地，难道符合规定？

随之而来的还有土地使用税问题，这也是相关政策不明确遗留下来的，光伏电站用地是否需要缴纳城镇土地使用税尚不明晰，而缴税额度和缴纳面积也存在差异。

华能集团在回应中表示，“决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去换取一时的经济增长”，事实上，经济增长和生态环境，并非绝对的对立关系。例如，光伏硅材料生产环节的有害物质四氯化硅等，如何经济可行的处理，有赖于技术进步和工艺改良。

同样，发电容量的增加，不能只是通过用地面积的增加，除了改善布局方式，光伏组件效率上的提高才是根本。《国务院关于促进光伏产业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提出，光伏制造企业应拥有先进技术和较强的自主研发能力，新上光伏制造项目应满足单晶硅光伏电池转换效率不低于20%、多晶硅光伏电池转换效率不低于18%、薄膜光伏电池转换效率不低于12%。

宽松的政策与补贴不是免费的，如果不能不断提高技术水平和转换效率，补贴不可持续。从技术经济角度，合理的用地规模，既制约也驱动着光伏业的发展。随着科技发展、新材料运用，光电转换效率将来应当提高到30%左右。

中国光伏行业从技术到规模问鼎全球，现在，或许正是逐步解决发展初期的代价和遗留问题的时候了。这里，再谈谈光伏行业“骗补”的问题。

据报道，当地的村民殷文成去县政府，反映光伏项目实施工方毁坏林草地，却被以涉嫌敲诈勒索罪被逮捕。华为前员工李洪元曾举报部门业务造假，他被指控的也有敲诈勒索这一罪名。李洪元所在的光伏逆变器部门，究竟造了什么假，有没有骗补？

华为光伏逆变器团队半路出家，推出产品的第二年便问鼎中国行业老大，只用三年做到了全球第一，李洪元在2016年举报的，正是当时伪造业绩。

华为和行业老牌领军企业阳光电源2014年、2015年出货量还相差不大，2016年华为却是阳光电源出货量的几乎两倍。这个数据一直饱受业界人士质疑。

而根据媒体报道，李洪元写匿名举报信反映逆变器业务造假，虚构合同高达上亿美元。这次举报在2018年2月2日导致了十多名该业务高管被通报处罚。

按照光伏逆变器企业的出货量数据，2015年总出货量达35GW，而2015年我国新增装机容量仅15GW，逆变器出口不超过5GW。2014 年，逆变器企业的出货量超过20GW，但2014年我国新增装机容量是10.6GW，出口不超过3GW。

每年多余的逆变器真的卖到了火星上吗？除了夸大业绩、占用企业资金和仓储，这些假数字反映的问题，不仅是企业内部管理，也涉及到光伏容量的真实性。

今年4月，国家电网发布《光伏用户窃电、违约用电的预警通知》，指出光伏用户私自加装光伏板、逆变器增加上网电量，骗取光伏发电补贴，要求各地进行严查。

用户私增容量，违约用电，这是一种骗取光伏发电补贴的行为，而国家电网的预警通知，将国内光伏项目超装、光伏电站建设的乱象，明确揭示了出来。目前监管已经趋严，私增容量要拆除，违约电费要追补，按照私增比例退补国家补贴。

光伏骗补的重灾区，是光伏扶贫项目。农民可以自己使用光伏电能，并将多余的电量卖给国家电网，政策的初衷是好的，也不能因噎废食，但其中存在的骗补现象同样不该回避。

2013年国家审计署曾发布《5044个能源节约利用、可再生能源和资源综合利用项目审计结果》，显示2011年至2012年，为支持重庆、上海、安徽等18个省份的节能环保行业发展，国家财政拨出800多亿元资金，专项用于“三款项目”（能源节约利用类、可再生能源和资源综合利用类、节能环保类）建设。但348个项目单位挤占挪用、虚报冒领“三款科目”资金16.17亿元。其中，金太阳示范工程补助资金累计为81.49亿元，太阳能光电建筑应用示范补助资金累计为20.06亿元。

2016年，国家审计署在一份专项报告中披露，2014年，湘西兰天公司承接原来英利集团2012年金太阳示范工程项目4个，分布在45个企业。审计部门核实发现，湘西兰天公司45个子项目中38个存在不同程度问题，涉嫌骗取金太阳补助资金2.66亿元。

2017年，山西省扶贫办发布的《关于扶贫领域防范各种形式行骗活动的通知》揭露：一些不法组织、不法分子打着“精准扶贫”的旗号，在贫困地区组织、策划各种行骗活动。某些骗子公司号称零首付不需要老百姓付费安装，只需要配合去银行签署贷款协议，就可以在自家屋顶上建电站。

今年5月16日，国务院扶贫办综合司、国家能源局综合司、财政部办公厅联合发布通知称，为保障光伏扶贫项目惠及贫困人口，切实做到“真扶贫、扶真贫”，防止虚报冒领、骗取套取国家补贴资金和“重建轻管”、忽视建设质量等问题，决定对列入补助目录的光伏扶贫项目开展核查工作。

无论是新闻热点，还是官方的报告和通知，光伏行业一再被点名，是该醒醒了。

本文无意于否定光伏的前景，美国能源部国家光伏发电中心的联合总监Gregory Wilson说：“我们为气候变化的无聊政治争论不休，但是却不去注意伴随危机而出现的巨大的经济发展机会。能源系统将会被重新设计和构造，这些必须有人去做，中国人似乎已经认识到这个机会的巨大意义。”

光伏是为了绿色，植树也是为了绿色。中外学者的研究表明，“植树造林”需要因地制宜。国家林业局近年来也已经转向种植需水量较低的灌木。同理，相信光伏许诺的美好未来，也不意味着当下的政策永远不需要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