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引入全国统一的高中毕业会考制度引发德国社会争论

德国巴登-符腾堡州的教育部部长苏珊娜•埃森曼（Susanne Eisenmann）在7月初掀起了德国有关高中毕业会考制度的新一轮讨论，即德国由联邦州各自组织的高中毕业会考是不是已经到了必须改革的时候。埃森曼呼吁：“我们在5到10年之内需要实现统一的高中毕业会考制度，其他的中学毕业考试也要统一。”具体说来，“最终全德国都应该用一样的考题，对会考科目也要采取统一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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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议焦点何在？

这里所谓的“高中毕业会考”（Abitur）是一个为了顺应中国读者理解而采取的译法，这个源于拉丁文“结业”（abiturire）一词在德国指的是中学的毕业考试，考试成绩同时也用于申请高等学校的入学资格。在德国的联邦制度安排中，教育主权在于联邦州而非联邦，因而各州的学制、教材、高中毕业会考内容和难易程度不尽相同。所以在理论上，德国16个联邦州就至少有16种高中毕业会考的制度安排。按照目前的情况，尤其是在“PISA测试”的刺激下，除了莱茵兰-普法尔茨州以外的15个联邦州都采用了由州教育部统一命题和评分的会考制度。但是，联邦州各自负责的毕业会考，与学生生活和求学的全国性流动构成了一定的矛盾，因为不同的制度安排下获得的成绩最终要在一个平台上进行比较以争取资源分配，由此产生的争议始终不断，比如不同联邦州的高中毕业会考难易程度有没有可比性、大学根据不同联邦州的高中会考成绩进行录取是否公平、中学生因搬家转学至另一个州学习如何衔接等。教育公平在德国可是一个大话题，德国从1970年代开始通过立法途径和设立统一的高校入学资格申请机构以协调高校入学标准。德国联邦宪法法院曾于2017年12月以医学专业入学条件入手，就各联邦州不同的高校入学要求是否违宪一事专门进行了宪法审查，结果认为未能保证“高等学校入学资格考试未能标准化和结构化”的法律是违宪的。

如何下手解决？

从2017年开始，德国各州教育部长联席会议为德语、数学、英语和法语等会考科目建立了统一的试题库，具体由柏林洪汉堡大学教育质量发展研究所牵头各联邦州的资深教师和教育专家开发而成，各州都可以按需要从试题库选择试题。使用统一的试题库命题无疑有利于在不同的联邦州会考之间进行横向比较，但是这一措施并非强制性规定。在试题库发布的说明中，各州教育部长联席会议还特地对为什么建议统一的试题库、却没有引入统一的毕业会考进行了说明。在各州教育部长联席会议看来，统一的毕业会考意味着授课内容的狭隘化，而且学生也将不得不选考统一的会考科目，从而失去了自主选择的可能性，而这一点是有违教育的初衷的。各州教育部长联席会议希望中小学教育能够因材施教，所以不愿干涉教育的过程，而从教育成果具有可比性的角度开发了统一的试题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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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林根州的教育部长赫尔穆特•霍尔特（Helmut Holter）认为统一的试题库是向最终走向统一的毕业会考方向前进了一步，“接下来教学计划和课程表等也要逐步统一”，为此各州教育部长联席会议应该制定明确而具体的时间表。

遗憾的是，由于教学并没有统一，导致统一的试题库产生了与促进成绩可比性和公平性的目的相反的结果。对于今年5月初的高中毕业会考，全德国数万名考生反映试题库中的数学试题难度过大，96000人联名要求放宽评卷标准，最后汉堡州、不来梅州和萨尔州等不得不普遍提高学生的数学成绩，但是同样采用试题库数学试题的萨克森州、下萨克森州、巴伐利亚州却没有这么做。这对于统一会考制度的努力显然是一个打击。

最终走向统考？

埃森曼此次呼吁引入全德统一的高中毕业会考制度，迅速获得了德国联邦教研部长阿尼娅•卡利切克（Anja Karliczek）的回应：埃森曼的想法“朝向正确的方向”，有关统一高中毕业会考的事情“必须认真地加以推进”，因为德国的高中毕业会考需要“更多的公平和可比性”。自民党主席克里斯蒂安•林德纳（Christian Lindner）也加入了支持者的阵营：“我认为任由16个联邦州展开教育竞争已经不合时宜”，德国必须采用共同的教育标准。自民党愿意就此讨论修改宪法。经合组织（OECD）教育组长安德里亚斯•施莱歇尔（Andreas Schleicher）也建议德国采取统考制度。

引入全德国统一的高中毕业会考制度这不仅仅涉及法律问题，即突破德国既有的联邦制度和教育主权传统，也意味着部分地告别德国的教育传统，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德国社会对这一话题的态度分歧甚大。南部的巴伐利亚州和萨尔州已经明确表达了反对意见。巴伐利亚州州长马尔库斯•索德尔（Markus Söder）拒绝讨论联邦州的教育主权问题，“由柏林设计统一的高中毕业会考的想法就令人反感”。萨尔州教育部国务秘书称“同等价值并不意味着同等做法”。反对者既担心联邦制度由联邦州的教育主权受侵蚀开始受到削弱，又担心统一的教育政策意味着水准普遍向下看齐。德国语文学者协会——这是一个代表文理中学教师利益的团体——主席苏珊娜•林-克里青（Susanne Lin-Klitzing）认为，过去各个联邦州之间进行协调的经验表明，“引入统考意味着水平下降”。

另一个德国特有的历史问题也构成了讨论的障碍。林-克里青在接受《世界报》采访时说，德国曾经有过统一的高中毕业会考制度，这就是在前民主德国，当时的中学教育都是按照统一的标准，但是也缺少多元化和学生的自主性。难道德国现在想按照这种方式进行教育改革吗？

巴登-符腾堡州的学生家长委员会主席卡斯滕•里斯（Carsten Rees）认为德国不可能在十年之内开始实施统一的高中会考，因为各个联邦州之间的差异太大，目前连统一德语、数学和外语的考试日期都实现不了，遑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