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大学耗资670万建了一座赝品博物馆?
来源:江上说收藏
10月7日,作为重庆大学90周年校庆的序幕,重庆大学博物馆(以下简称重博)开馆典礼在虎溪校区隆重举行。据报道,包括国家博物馆副馆长、中国三峡博物馆馆长在内的国内外文博领域的多位专家出席了庆典。
报道说:重博耗资670多万元,其“所有藏品均由重庆大学教授、著名收藏家吴应骑捐赠,包括玉器、青铜器、陶瓷器、佛造像、掐丝珐琅器、百宝镶嵌、竹雕笔筒、古代玻璃器等类别,共计四百余件,充分展现了中国古典造型艺术的发展脉络和传统文化魅力。”
开馆不几日,老江就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赶往重庆大学虎溪校区,拜谒了这座让我充满敬意的博物馆。
门口有保安执勤,参观前要登记身份证和电话号码。进入展厅前,老江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展览序言。负责登记的保安赶紧过来叮嘱,这里可以拍照,但是,进入展厅后,就不允许拍照了。
“为啥呀?国家博物馆都不禁止拍照!”
保安神情怪异,吞吞吐地说:“那个,那个,开馆典礼后,领导就吩咐了,里面一律不许拍照。”
我表示不能理解,他表示没得商量。
进入展厅,试探性地拿出手机,随手拍了一张。立刻有人跑过来制止:禁止拍照!之后就一直有人盯着,时不时还有人在身边晃悠,假装也在看展览。一旦发现拍照,立马发声制止。
期间还有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专门过来询问:你是来看展览的吗?是重庆大学的吗?让我觉得很诧异。后来对照网上照片,才知道这位就是前文所提吴应骑教授。
据说,吴教授的公子和儿媳现在都供职于重大博物馆,分别担任馆长和展览部主任,全家人都在为博物馆事业做贡献!
整个参观过程中,展厅内人迹寥寥。却总让人觉得有几双眼睛在背后盯着,眼神如同暗处射来的箭。气氛尴尬而又诡异。
重博的佛像展品,说句不负责任的话:真伪请自断。
他们为什么如此紧张人家拍照?我也试着问过工作人员,无奈他们总是遮遮掩掩,语焉不详,三缄其口。
在粗略看过几十件展品后,我好像是明白一点了。尤其是那件改装版版秦始皇陵铜车马映入眼帘时,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从脑子里闪过:莫非,吴教授捐给重庆大学的,竟然是几百件赝品,而重大耗资数百万建立的,居然是一座赝品博物馆?
这太匪夷所思了,我差点就吓死了自己。
△改装版版铜车马体量硕大,通体错银。在马的造型和车的制式上,完全模仿秦始皇陵铜车马中的一件,尽管型制有些别扭,做工颇感粗糙,细节也不怎么讲究,但人家马多呀,比秦始皇座驾还多了两匹马。四前两后,整整六匹,马力强劲。秦皇汉武,输掉哪里只是文采。
▽搞这么大排场,大概是循了“天子驾六”的意思。《尚书》《春秋》《史记》都曾经曰过:周天子的座驾有六匹马。但真正的“天子驾六”,却只在河南洛阳出土过一处早已朽坏的东周真车真马遗迹,而且,六匹马是一字排开的。
△洛阳出土的天子驾六遗迹
△秦汉天子的座驾都只有四匹马。这一点,在考古界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争议的。读过初中历史的人都知道:西汉初年,国力贫弱,连皇帝座驾都配不齐四匹同一颜色的马。秦陵铜车马也有力地佐证了秦代的公务用车制度。专家们有没有琢磨过,重博这架独步古今、僭越礼制、颠覆历史的超标豪车,应该是给什么样的牛人坐的呢?▽
秦始皇陵陪葬坑出土的铜车马
▽除了这个,展厅里还有一件迷你版轺车,电镀工艺,新潮轮毂,嵌玉镶宝。车上坐着一土财主模样的人,抄着双手,缩头缩脑,神情呆滞。一副生无可恋、信马由缰,爱特么去哪儿去哪儿的样子。
△据我所知,这种轺车一般是没有后车箱板的。这显然不太符合当今的安全规范,万一乘客不小心摔下来咋办?所以,厂家对车箱结构进行了合理改进,车盖的柱子加粗了好几倍,还加装了厚实且完全焊死的防撞后挡。这样一来,虽然上下车会有些不便,但安全性绝对是有提升的。而且一举多得,平时拉个货、买个菜什么的,也特别实用。
▽还有一件人骑青铜俑,一看就是从甘肃武威汉墓车马仪仗中逃出来的。这厮脱离队伍,长途奔波,灰头土脸,马都跑变形了,莫非也是千里走单骑,来寻那刘皇叔的?
甘肃武威出土的汉代车马仪仗
▽ 紧挨着千里走单骑,也就是展厅入口处,有一件硕大的青铜方鼎,立于高高耸立的方形基座上,供参观者仰望。展标上赫然写着“商代兽面纹牛鼎”。型制模仿中国最重青铜器后母戊鼎,仅仅把纹饰换成了似兽非兽、似牛非牛的四不像图案,果然是一件非常牛X的鼎。建议以“前娘”名之,以便与“后母”遥相呼应。
后母戊鼎
▽高达一米多的汉代雁鱼铜灯plus!造型来自平朔秦汉墓或海昏侯墓出土文物,省掉了不少细节,体积却比它们大了十倍有余。这么庞大的铜灯,重博竟有一对儿,兴许是汉代大街上当路灯用的吧。
汉昏候墓出土汉代雁鱼灯
▽这条趴在青铜灯柱上的四脚蛇,好像是被称作龙来着。长得这么搞笑,它妈妈知道吗?
▽这只青铜斗鸡,可能被酸咬得太狠了些,已经完全看不出铜的质感了。不好意思,展标上好像是写着汉代青铜凤凰来着。
▽电镀金镶人工合成绿松石以及不知名合成宝石的乌龟,把电镀工艺和人造宝石的历史向前推进了两千多年。
▽同厂系列产品
▽“清代”电镀大大天王,造型似乎是来自隋唐演义小人书。
▽唉吆喂,介不是萧何丞相吗?您老一路追赶韩信,从南京博物馆元青花梅瓶一直追到这个破罐子上,肿么还没追上呐?
南京博物馆藏元青花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
▽现藏于国家博物馆的鲜于庭墓骆驼载乐俑,在重庆找到了它失散多年的兄弟。
鲜于庭墓出土三彩骆驼载乐俑
▽“三彩挂蓝,价值连连”。这件大到没朋友的三彩肥婆不仅挂蓝,挂的还是现代才有洋蓝,比圆珠笔涂的还蓝。那张柿饼脸,那双斗鸡眼,也大大突破了唐代审美的下限。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这件被称之为唐代绞胎骑马俑,产地似应该是在河南南石山村一带(不了解南石山村的盆友,可以百度一下),咋不买一件做工好些的呢?
顺便纠正一个概念,这种工艺叫做绞釉,是一种特殊的施釉工艺,并没有搅到胎里面去。展标上还煞有介事地说陶胎是“由多色泥杂糅而成”,你砸开看看就知道了,反正这件也没花几个钱。
唐懿德太子墓出土绞釉骑射俑
▽这对汉代耍流氓俑(秘戏俑),我好像在三峡古玩城某家专卖假货的店里见过,原来是被吴教授买走了。
▽这种彩绘俑,我们通常称之为“地摊货” ,产地河南,硅胶模做的,模具太软,所以脸都变形了。
▽一米多高的“大清康熙年制”和各种明清“官窑”
▽四羊方尊?no,no,no!这是重博特有的大清乾隆年瓷器!
▽迷你版红山C型龙(展标上写的玉猪龙),真伪姑且不论,咱能不能先把龙和猪分清楚?
▽落汤鸡版“汉代”玉凤 ,虽然生就了一副落魄凤凰不如鸡的倒霉样,但是,人家却长着一张老鹰的嘴,小心啄你!
▽“汉代”蛤蟆精 ,重博说是玉跪人来着。
上面这些东西,虽然离谱,但好歹还算是有个谱,多多少少还能找出些参照物来。下面这堆玻璃制品,就实在是有点儿没谱了,因为它们彻底篡改了琉璃发展的历史,把透明玻璃的历史一口气向前推进了几千年。
▽见过蜻蜓眼,见过这么狂拽酷炫屌炸天的蜻蜓眼吗?
▽见过汉代琉璃,见过这么透明的汉代琉璃吗?
▽看看前面这排弯弯扭扭的玻璃小人,重博用实物告诉你:蓝色妖姬是从中国汉代走出来的滴!
▽后面那排东西,像不像八十年代家里的玻璃摆件儿?
▽下面这组臆造“琉璃礼器”,应该也是拥有完全知识产权的自主创新产品吧?
▽这两件被称之为龙的怪物,多次出现在重博的宣传报道中,应该算是很得意的藏品了。你看它三分像龙,七分像狗,是不是雄辩地佐证了“龙生九子”这个传说的真实性?
▽卡通版“汉代”琉璃十二生肖,卡哇伊累!
▽ 展标上说这是汉代琉璃龙纹壁!想请教一下各路专家,你们对琉璃的发展史真的就这么一无所知吗?事先能不能稍微百度一下?
▽这件类似烟缸的东西被标注为“汉代子母龙水滴”,说是给砚台加水用的。真是敢想敢说。汉代有没有这样的玻璃姑且不说,砚滴什么时候才出现,心里也没点逼数吗?
▽即便是现当代文物,也是颇有看点滴!比如这件“范曾与顾景舟合作的笔筒”,不用说,一定是他们二位上小学那会儿合伙干的。
▽造像厅里耳目众多,基本无法拍照,用了朋友圈里的几张照片,真伪就不作评判了,不值得。
因为工作人员的一再阻挠,老江就只拍到这些照片,还有一些在匆忙之中给拍糊了,谨慎起见,就不作评述了,大家可以自己去看。
据重庆大学教育发展基金会公众号报道:“中央美术学院前党委书记、中国美术家协会雕塑艺委会主任盛杨,北京电影学院文物修复与鉴定专业教授胡德智,中国国家博物馆专家乔万宁等表示吴应骑藏品种类齐全,数量众多,体系完善,是承载着中华文明的符号,部分藏品具有较高的历史、文化、艺术、社会学研究价值,拟捐赠的藏品具有重要的教育和科研价值,对于我国历史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当代大学生和社会公众历史文化知识的普及具有重要意义。”
老江想请教重庆大学和这些专家们:你们根据什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就算不对历史负责,不对学术负责,不对公众负责,不对子孙负责,你们能对自己负责一点儿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