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宏福苑大火：竹棚与金属棚架的安全之争

在香港宏福苑这场最新引发全球关注的惨烈火灾中，128条生命在烈焰中化为乌有，超过200人依然下落不明。这是香港历史上最严重的高楼火灾之一，也是一场挟着悲剧叩问施工文化、安全标准与伦理底线的大火。在悲痛和震惊之后，全港社会在反思，却也陷入一个表象表征：到底是竹棚“肇祸”还是金属棚架更为安全？

在这场扑朔迷离的大火调查中，众多专家、工程师、工会代表及政府官员，都纷纷给出了答案的一部分，而公众也在社交媒体上自发做实验，试图证实竹子是否“真会烧”。表面争议是“应否取缔竹棚”，实质却是制度、监管、防火文化，以及技术选择背后的价值理念。

竹棚vs.金属棚：安全性只是“表面比较”？

香港政务司司长陈国基迅速在火灾次日宣布研究全面改用金属棚架，理由简单直接：金属耐燃。乍听之下令人信服——金属的确没有燃点、结构标准化、不惧高温。但现实却远比这一种技术判断复杂。

首先，火灾的直接燃料并非竹棚，而是未经规范的发泡胶板与不符合阻燃标准的绿色棚网。这种“廉价材料的共谋”是助燃关键。如不强化监管与强制执法，不论棚架是金属或竹质，都可能在高温中败北。

其次，多个专家指出，竹棚并非最主要助燃物。例如工程师何永业称“竹棚不是最大因素”，而罗先生则直言“竹棚都烧不着，怎么能赖它？”更重要的是，竹材天然含水，燃点比想象中高。其倒塌虽可障碍救援，但流动灵活、轻便的结构有时反比金属更适合香港老楼间狭小的空间。

金属棚真的更安全吗？是，也不是。

金属棚的确在标准化与结构稳定方面拥有优势，尤其在起火初期可减少火焰下传的可能性。但金属也非绝对“防火盾牌”。在600℃以上，钢材会软化丧失承重力。一旦倒塌，破坏力更强。例如2019年巴黎圣母院翻修期间使用金属棚架，同样未能抵挡高温下的一场浩劫。

更值得关注的是，香港并非没有金属棚架意外。今年台风“桦加沙”吹袭期间，黄竹坑站上的金属棚架倒塌严重，显示金属材料并非万能，不良维护也可能变成灾难的“前奏”。

材料只是一个变量，制度才是决定性常量

真正的结构性问题在于：香港的建筑施工安全监管仍然存在盲点。发泡胶板为何能以“成本低”之名频频冒出？绿色棚网为何没有做到强制阻燃？八栋楼同时施工，为何没设防火带？为何大厦火警铃短时间内失效八座？这一切显然远非一种材料所能承担全部责任。

正如港九搭棚工会理事长何炳德所言，“竹子不是核心问题，核心是监管不足。”大火不仅是一场技术灾难，更是一场制度失范的失控游戏。我们在问竹棚与金属谁更安全的同时，也应追问：监管系统是否失灵？建筑安全是否沦为了成本压缩的牺牲品？

保留传统技艺与公共安全之间的平衡点

竹棚搭建技艺是一种源于汉代的工艺，在香港传承超过百年，其灵活性适用于高度密集的城市结构空间，也是世界高楼最密集城市之一的合理施工选择。全面取缔，确实对施工效率不无影响，也可能冲击4000名竹棚工人的生计与文化认同。

如法国、中国大陆的做法所示，金属棚架是全球主流方向，符合现代工程管理标准。但香港的特殊城市结构与过万栋50年以上的老旧大厦，预示了“混合制”或许才是适用的解。

必须承认，金属棚架更容易规范管理，是国际标准化工程的趋势。但竹棚的存在也并不是错误。如以制度性失能为由“一刀切”全面取缔竹棚，无异于将问题“甩锅”历史文化，舍本逐末。真正需要配置的，是防火安全制度、施工监管文化及建筑材料的法制规范。

在火灾悲剧之后，制度改革才是关键出口

当前政府与业界正在就“转用金属棚”路线图进行商讨，这本身是一个重要起点。但更关键的是应建立强制性防火材料守则、加强工程现场管理、明确施工业主责任追究机制，并修法明确工地消防安全标准。

同时，应推行具有转型保障的方案扶持传统竹棚工人转岗，例如开设金属架安装技术培训、发放过渡期津贴等。替代传统不应以“清零文化”为前提，而应以“融合与转型”为目标。

宏福苑这场大火是一则悲剧，也是一记警钟。竹棚与金属棚之争表面看似技术性话题，实则内含社会治理、技术伦理、文化认同与生计保障等多重议题。单一材料并不会成为巨灾的根源，但制度放任、监管失当、责任界定不清，才是火焰得以席卷八栋楼宇、人命如草芥的真正元凶。

是时候停止物料甩锅式的争论，用制度、技术与人性的真正进步，去回应128条生命留下的质问。唯有如此，才能确保这一场烈焰，不再于夜空中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