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库报告】欧洲智库分析俄乌战争中“分布式海上防空压制”作战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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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2025年7月，欧洲陆军指挥官组织（Finabel）发布研究报告《空中的海军无人机：乌克兰“马古拉”如何重新定义沿海战争中的空中优势》。该报告以乌克兰“马古拉”（MAGURA）系列无人水面艇在黑海的实战案例为核心，系统界定了“分布式海上防空压制”这一新型作战模式，梳理了“马古拉”无人艇的技术演进与实战效能，评估了其对沿海战争形态、区域安全格局的战略影响，并为北约（NATO）与欧盟（EU）提出针对性应对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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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2025年5月2日，两架价值5000万美元的俄罗斯“苏-30SM”战斗机坠入黑海，而完成这一“战果”的并非传统舰载机或护卫舰，而是三艘长度仅约8米的乌克兰“马古拉”V7型玻璃纤维无人艇，每艘艇搭载两枚AIM-9“响尾蛇”导弹。这场交锋，以极具冲击力的方式验证了一种新型作战模式的可行性：在海上空战领域，由小型无人平台构成的分布式网络，其作战价值已可能超越传统大型武器平台的规模优势。乌克兰“马古拉”系列无人艇，是这一变革的核心载体。该系列无人艇通过整合商用光电传感器、传统导弹导引头与“德尔塔”（Delta）指挥云系统，构建出可灵活移动的“海上导弹发射阵地”，对俄罗斯在黑海的航空兵部队形成持续威胁。报告指出，这种“分布式海上防空压制”模式的成本比所摧毁装备低得多，彻底打破了传统沿海战争“以高价值平台争夺制空权”的固有逻辑，为资源有限的国家提供了非对称对抗的新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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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革界定：分布式海上防空压制的核心逻辑
（1）传统海空优势与区域拒止的认知
根据2014年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定义，“领域优势”是指“一支力量在某一领域对另一支力量的主导程度，足以保障己方行动不受干扰”。而“区域拒止”能力则通过限制敌方在作战区域的行动自由，直接对这种优势发起挑战。在传统沿海战争中，实现海空优势与区域拒止的核心路径高度一致：各国将预算投向配备远程地空导弹的大型舰艇（如护卫舰、驱逐舰）与高性能战机，认为唯有此类“高价值平台”才能在对抗环境中构建持续防御体系，这一方式的门槛极高，仅大国可批量部署。
（2）乌克兰实战对传统逻辑的突破
乌克兰的实战经验表明，在当前电磁环境与技术条件下，需要突破传统逻辑。如今的战场中，商用传感器（民用无人机、卫星）广泛普及，抗干扰数据链技术成熟，信息在网络节点间的流通速度，取代了平台规模尺寸，已成为决定作战效能的关键。更快的信息流转可推动敏捷指挥控制（C2），加速作战节奏，使小型分散单元具备与大型平台抗衡的能力。
“苏-30SM”被击落事件，正是这一逻辑的典型验证。三艘“马古拉”无人艇组成的分布式网络，在外部传感器支援下，实现了军事理论中“防空压制”的核心目标，迫使高性能战机退出特定空域。这并非偶然，早年间军事理论家塞布罗斯基与加斯特卡便预判“信息网络将重塑战争形态”，而乌克兰成为首个以实弹方式将这些理论应用于海上实战的力量。
（3）分布式海上防空压制的三大特征
本报告将“马古拉”系列无人艇作战模式定义为“分布式海上防空压制”，其核心特征体现在三方面：
力量部署分散化：摒弃“主力舰集中防御”思路，通过大量小型、可消耗无人艇，在广阔海域分散部署杀伤性力量。每艘无人艇既是信号接收器也是发射器，即便单一节点被摧毁，整体网络仍能运转。例如，一艘无人艇发现的直升机，可能受到雷达视距外的另一艘无人艇攻击。
杀伤链周期缩短：传统防空杀伤链需跨军种协同，耗时数分钟，而“马古拉”依托实时数据融合、无人机整合与AI技术，将杀伤链压缩至“秒级”：外部传感器获取目标信息后，经Delta系统实时传输至无人艇，导弹导引头启动前，无人艇可保持无线电静默以规避探测。
成本交换比彻底反转：每艘“马古拉”成本仅数十万美元，而“苏-30SM”价值约5000万美元，若计入飞行员训练与平台维护成本，双方损失差距更悬殊。这种“低成本消耗高价值目标”的逻辑，使防御方无需投入对等资源即可实现区域防空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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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研究：“马古拉”系列的演进与实战效能
（1）V5型：分布式防空压制的初步验证
2024年12月31日黎明，“马古拉”V5型在克里米亚塔尔汉库特角附近完成首次公开空中打击：接收Delta系统的目标数据后，发射一枚R-73红外制导导弹，击落一架俄罗斯“米-8”直升机，另一架带伤逃脱。这一行动标志着“分布式海上防空压制”从理论走向实战。
V5型全长5.5米、宽1.5米，空载重量约1吨，采用喷水推进以降低噪音与雷达信号；满载重量1.32吨，内置燃料可支持60小时续航、800公里航行，覆盖黑海大部分作战区域。其核心配置聚焦“低成本、高适配”：
三重模式导航套件（自动GNSS、惯性导航、机器视觉），确保无卫星信号时仍精准航行；
多光谱侦察系统（激光雷达、热成像仪、高分辨率日光摄像机），实现全天候目标探测；
标准化导轨发射器，支持数小时内更换不同类型短程防空导弹。
V5型未配备艇载雷达，完全依赖外部传感器（无人机、岸基雷达）提供目标指引，这一设计既降低成本与雷达反射截面，又避免主动信号暴露位置。此外，乌克兰将V5型定位为“可消耗装备”。2023年11月，一艘完好的V5型因故障被俄军捕获，乌军未惋惜损失，反而提取数据用于后续升级，这种“以损耗换迭代”的思路，使无人艇改进速度远超传统装备。
（2）V7型：性能跃升与高价值目标打击
2025年5月2日，改进后的“马古拉”V7型完成了更具战略意义的任务：击落两架“苏-30SM”超音速战机，这是全球首次记录到无人水面艇击落超音速战机。
V7型的改进围绕“扩大作战范围、提升火力强度”展开：全长增至7.2米，采用270马力柴油发动机，最大速度39节（约72.2公里/小时），3级海况下巡航速度23节（约42.6公里/小时），载荷能力从V5型的320公斤提升至650公斤，满载重量达3.4吨。核心升级体现在两方面：
武器适配性拓展：除AIM-9M外，可搭载最新型AIM-9X导弹，支持“发射后锁定”模式，通过Link 16数据链接收目标指引，成像红外导引头分辨率更高、抗干扰能力更强，甚至可在飞行中重新分配目标；
超视距操控能力：新增陀螺稳定光电/红外转塔、声学监测器与加密卫星通信链路，使操控人员能在数百公里外掌握实时态势，实现超视距任务分配与导弹发射。
尽管性能大幅提升，V7型成本仍控制在百万美元以内，仅为“苏-30SM”的2%。这种“低成本高威慑”特性，使俄罗斯在黑海陷入两难：部署“苏-30SM”需承受高昂损失，改用“卡-29”、“别-12”等老旧装备又无法有效探测无人艇。
（3）演进趋势：从单一防空到多任务作战
“马古拉”的发展未止步于V7型。2025年希腊国际防务展（DEFEA 2025）上，乌克兰诺德克斯公司推出模块化“海狼”（Seawolf）系列无人艇，其中9.5米长的“海狼扩展平台”可携带4吨载荷，挂载4枚AIM-9导弹，同时具备反舰、反潜与电子战能力。这表明，乌克兰无人水面艇正从“单一防空压制”向“多任务不对称作战”转型，每代新平台的尺寸、航程与火力均显著提升。
从V5到V7再到“海狼”，乌克兰仅用不到两年完成三代迭代，报告认为核心驱动力来自三方面：标准化设计（通用导轨与软件接口）、外部传感依赖（省去艇载设备重量）、损耗驱动研发（将装备损失视为改进反馈），这种“快速试错、敏捷迭代”模式，是传统军事研发体系难以复制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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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略影响：重塑沿海战争格局
（1）对黑海作战形态的直接冲击
报告指出，“马古拉”的实战已显著改变黑海地区作战形态。从俄罗斯的应对措施看，其空中行动被迫进行调整：直升机需靠近海岸飞行以规避探测，固定翼巡逻机转向更高高度或克里米亚以东“安全区域”，离岸巡逻范围。
更深远的影响在于“海空权边界模糊化”。制海权与制空权通常由不同装备体系保障，而“马古拉”使海面成为防空压制前沿，一艘7米无人艇即可在特定海域形成“10公里防空危险圈”。这种“以海制空”能力，使小型海军无需依赖航母或大型防空舰，即可在局部海域争夺制空权。
（2）对区域安全的潜在辐射
报告分析，乌克兰的成功经验为其他面临强大空中威胁的沿海国家提供了可复制模板。在欧洲，波罗的海三国、波兰等沿海国家可借鉴该模式，应对俄罗斯在波罗的海、黑海的空中优势。北约“数字海洋”愿景（整合海上ISR与无人系统）已将“分布式海上防空压制”纳入研究，计划构建从黑海到波罗的海的数据主干网，以Delta系统为蓝本，实现盟军传感器、武器与指挥官的实时联动。
此外，美国等大国已开始跟进。“苏-30SM”被击落不到一个月，美国特种作战司令部证实正在测试“导弹无人艇”，计划用于印太“岛链防御”；美国红猫公司与“马古拉”生产商达成合作，计划在美国本土生产该型无人艇，推动其在美军及盟友中列装。
（3）武器扩散与出口管制挑战
报告警示，“马古拉”的快速扩散给全球武器管控带来新挑战。一方面，AIM-9“响尾蛇”导弹已在30国列装，SIPRI数据显示其全球出口量稳定，无人艇“低成本、易改装”特性使非国家行为体也可能获取类似能力；另一方面，现行出口管制体系主要针对完整航空器或舰艇，对“无人艇+导弹导引头”的组合缺乏有效监管，导弹导引头与控制软件的流转难以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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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措施：北约与欧盟的应对路径
（1）调整训练与演习体系
报告建议，北约应将武装无人艇视为沿海空域的“常规威胁”，在波罗的海、亚得里亚海及西太平洋演习中，围绕疑似无人艇活动区域规划飞行路线，测试“规避10公里危险圈”、“反无人艇协同战术”等科目。同时，开展“海上巡逻机-无人艇实弹协同演练”，让飞行员适应“来自海上的威胁”，提升对低慢小目标的探测拦截能力。
训练还需模拟真实战场节奏，加入“40节高速海上目标”（模拟无人艇），迫使船员在秒级时间内决策；通过Delta系统或等效网络，实现舰艇、巡逻机与岸基节点的目标数据实时交换，强化多域协同。
（2）优化装备采购与研发
报告提出，装备采购应优先“模块化设计”，匹配无人机快速迭代节奏。“马古拉”成功关键在于“现成导轨+最新火控软件”，北约国家应推动武器平台标准化接口，确保不同厂商载荷可快速互换，避免受制于单一供应商。
同时，扩大研发合作范围。借鉴乌克兰“本土企业+前线反馈”模式，允许可靠的民营企业参与无人艇研发，将更新直接推送至前线进行实战测试；构建“共享研发数据库”，整合成员国测试数据与实战经验，加速技术迭代。此外，北约需加快“黑海-波罗的海数据主干网”建设，为分布式无人艇舰队提供信息支撑。
（3）强化反制能力与出口管制
报告建议北约舰艇针对性强化防御。为冲突海域执行任务的舰艇配备“激光致盲武器”，优先破坏无人艇光学传感器，阻止其锁定目标；为支援舰艇普遍配备“遥控武器站”，在数公里外摧毁高速接近的无人艇。这些防御系统需依托“网络化协同”，通过Delta系统实现目标数据秒级交换，形成“发现即摧毁”链。
在出口管制方面，报告建议北约与欧盟推动三方面措施：聚焦红外导引头、导弹固件等“关键组件”监管，要求专门出口许可；建立跨国追踪机制，对导弹核心部件实施“全生命周期追踪”；在联合国框架下发起“无人水面艇管控倡议”，明确技术标准与使用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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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变革与局限并存
“马古拉”无人艇的实战成功标志着沿海战争“范式变革”，通过分布式网络整合小型无人艇、传统导弹与商用传感器，资源有限的国家也能实现“以海制空”，打破传统“高价值平台主导制空权”的逻辑。这一模式的核心是“软件定义战争”，Delta系统作为“大脑”整合分散的传感器与武器节点，标准化硬件接口降低研发门槛，实时数据融合与AI算法缩短杀伤链周期。这些技术并非“高精尖”，却通过“体系化整合”产生远超单一装备的作战效能，为全球军事变革提供“非对称创新”范本，尤其为中小国家对抗大国军事优势提供了可行路径。
但报告也明确指出，“分布式海上防空压制”的应用存在不可忽视的局限性。首先是环境依赖性强：该系统高度依赖有利电磁环境与商用卫星链路，若对手实施强电子干扰（如俄罗斯部署的“克拉苏哈”系列电子战系统）或摧毁商用卫星星座，无人艇的目标探测、数据传输与指挥控制能力将大幅削弱，甚至陷入瘫痪状态。其次是反制技术的快速发展：随着激光武器、微波武器、反无人艇无人机等装备的成熟，无人艇的低可探测性优势正逐渐消失；北约部分成员国也在研发舰载微波武器，能一次性瘫痪多艘无人艇的电子设备。最后是联盟整合难度大：北约成员国装备标准差异显著，要将“分布式海上防空压制”纳入多域作战体系，需解决数据互通协议、跨军种指挥协同、训练标准统一等多重难题，而目前北约舰队在这一领域的整合水平仍参差不齐，部分中东欧成员国甚至缺乏基础的无人装备操作与维护能力。
对于未来发展，报告认为，“马古拉”系列的出现并非意味着传统海空装备的过时，而是推动海空力量向“有人-无人协同”、“分布式-集中式互补”的方向演进。大国海军可能形成“双轨作战体系”：一方面，保留航母、大型防空舰等高价值平台，用于全局海空控制与力量投送；另一方面，大规模部署无人艇、无人机，构建分布式前沿屏障，实现“低成本警戒、高频率消耗”的战术目标，通过以小换大的成本优势，牵制对手高价值装备的部署与行动。
报告指出，“分布式海上防空压制”的意义远超单一作战模式的创新，它揭示了未来战争的三大核心趋势：（1）信息网络的价值将持续超越平台规模，数据流转效率成为决定作战胜负的关键；（2）敏捷迭代的能力将比肩技术先进性，“快速试错、边战边改”的研发模式可能取代传统军工体系的“长期规划、分步验证”；（3）军事优势的门槛正从“资源投入规模”转向“体系整合能力”，中小国家或非对称行动方凭借精准的技术整合，也能在特定领域形成对大国的局部优势。
报告最后提醒，尽管“马古拉”系列展现出巨大潜力，但任何军事变革都需经历“实战检验-技术反制-模式升级”的循环。未来“分布式海上防空压制”能否成为沿海战争的主流模式，不仅取决于技术本身的成熟度，更取决于各国对这一模式的战略认知、资源投入与规则适配。而北约与欧盟能否抓住这一变革机遇，调整自身军事体系以应对新型威胁，将直接影响未来数十年欧洲及全球沿海地区的安全格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