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的电影《活着》告诉大家:为什么而活
我不喜欢余华的作品,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牛的作家。他用平实的语言和冷静到接近残酷的旁观心态,塑造了充满仇恨和死亡的近代史,并且让读者相信它的真实性。
我是先看了张艺谋的电影《活着》,才读余华的原著。小说男主角福贵是一个憨实、淳朴、善良并有点懦弱的普罗小民。他出生在没落的地主阶级家庭,年少轻狂时沉溺于赌场浪荡。他作为纨绔子弟的轻浮性格加上赌博对手龙二的算计使他面临倾家荡产。他看清了生活的残酷面目,痛改前非地担当起养家糊口的重担,可惜好景不长,他与同伴春生被国民党抓去充当壮丁,当福贵回乡后,母亲已经病逝、女儿因疾病变哑,他与妻子把全体家庭成员“活着”视为最高目标,谨小慎微地维系着家庭的幸福,但他的活路却越走越窄,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戏剧性死亡,女儿发了一场高烧后不会说话,妻子家珍得了软骨病,好不容易为女儿讨了亲事,哑女却死于产后大出血,妻子也在丧女后不久病故,剩下他和偏头女婿一起养孩子,女婿又在工作时被水泥板砸扁,孙子长大了听话懂事,但七岁时因饥饿贫穷吃多了豆子,撑死了,最后只剩孤家寡人。福贵与其说是时代的受害者,不如说是作者一手安排了他的悲剧。总之什么倒霉事都让福贵遇上了,如果小说的背景是在美国的话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一部《死神来了》。
导演张艺谋的电影《活着》对小说中不少情节作出了“留有一线”的改变,抹去了血痕而加上几丝亮色。例如对原著中一些直接攻击社会主义时代的场景的删减,如三年自然灾害。对几个主要配角命运的修改,如把有庆的死因由替县长夫人输血过多而死改为交通意外。但张艺谋之所以对这些尖锐的部分作出弱化的改变,更可能的原因是他个人出于谨慎而对政治风险作出的考虑,而不是因为他认为小说原著反映的情节过于血腥、尖锐,所以有所不认同。
小说和电影的共同点都是“活着”,这跟《幽灵公主》的“活下去”不同,它不代表某种信仰而只是一种温情。福贵的人生在旁人看来十分悲惨,可是福贵叙述自己的故事却充满了温情,因为他相信他的妻子是最好的妻子,儿女是最好的儿女,女婿跟孙子也是,连老牛也是。所以它比一般的伤痕文学境界高就高在这里。
尽管作者说他要传递这么一个价值观: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但如果没有这点子温情,《活着》本身是毫无意义的。
而《活着》(以及《兄弟》)的问题是,作者把人与人的温情,仅仅局限在家庭范围。他关注的最高点也不过始终局限于斗室之内的家庭喜乐,中国传统农耕社会根深蒂固的家庭在五四之后本已经成为一个幻影,如今却成为余华用来抵挡新时代的终极武器。
如果排除政治正确性的因素,那么余华的《活着》在我看来了不起的地方就在于它给我们展示出了命运的无常,生活的无序。活着就是为了活着而已。
余华是深刻的。
读书的时候我一直疑惑这样一个现象:为什么新闻里频频出现失恋自杀,压力大自杀等等。出来社会上之后,我不再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自杀,我只奇怪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选择活着。就拿一般中国人而言,能够在种种压力之下活到那么大着实不容易,难怪马善人会说,996是福报。真的,我不是在开玩笑。不信我问一个问题: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保准大多数人都答不上来。
我们这一代人年纪不大,可是也不小了。这一代人大部分生活的不好,对现状不是很满意,对未来很迷茫。有发牢骚者,有谩骂不公者,当然也有部分满意者,但更多的是在无可奈何中……活着。
死亡,以前觉得是一件遥远的事,现在却必须面对了。死是这么残酷的一件事,死了就没有了,不能NG,不能撤销操作。
人的存在,就时间性来说,是极其短暂的;就空间性来说,是极其渺小的。所以佛家说:如梦亦如露,如梦幻泡影。这样一个存在,它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就像老谋子的《活着》所揭示的,为了活而活着?
小时候读过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只知道为海的女儿的伟大感动泪流。长大后,才感觉到其实我也是一直追求这样一个永恒的灵魂——实际上,追求永恒是人的本性。所以自古以来,就有炼丹制药,以求长生的术士,有把遗体置于水晶棺,以求不朽的极权者。当然,也有杀身成仁,以求青史留名的忠臣烈士,如文天祥。他的诗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流芳千古。
我想我能够理解余华,但我体会到,人的存在确实是孤独的,但是,无论人们或是否意识到,个人存在的意义也总归不完全在自身中,其意义存在、并且实现于非自我的社会文化的总体中。福贵像个畜生那样活着,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燥了就干,累了就睡,怕了就跑,稀里糊涂地被抓了壮丁,又投了共无不是因为蹲循生物的本能。就连福贵,全家死了也还得有一头老牛陪着。
我曾在长春烈士陵园,见到一排排无名战士墓,受到极大的震憾。没有人了解他们的姓名,更不用说身世、形容和思想、愿望了。但是谁能说,他们的生命是没有价值的呢?正因为人是渺小的,所以人应当自觉地即自为地追求个人人格的伟大。这也就是追求自身对于社会、文化以更多的人的存在意义。一代伟人固然能够标炳史册,引车卖浆之流,杀猪屠狗之辈,也自有其存在意义。
正如萨特所说,人生本无意义,但是怎样摆脱虚无却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