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折20多次的女孩,决定去北漂

作者 | Zoey

来源 | 视觉志

“18岁之前,我的世界就是一个屋,一块窗户那么大的天空,看一看就没了。”吴多云说。

28岁的吴多云,来自山东。27岁的田利萍,是河南人。17年前,这两个女孩子相识,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小时候,她们不能出院子大门,只能在房间活动;她们无数次想离开家,但没有勇气,也没有契机。

我国大约有10万多名成骨不全症(脆骨病)患者,由于骨骼脆弱,容易发生骨折,出行存在困难,而长时间留在家里,无法出远门。

但很多时候,困住他们的不仅是物理空间,而是无形的东西——比如家人的刻板观念、社会的世俗偏见。

两个95后女孩,没被现实中的困难绊倒,也没被脑海中的想象所困。

这是一个关乎找回自我的故事。她们没有选择隐匿在背景板后,在父母划好的安全范围内生活,而是大胆追求、突破极限,一步步勾勒出属于自己的人生蓝图。

当生活陷入的停滞不前、日月重复之际,她们撕掉原有标签,寻求解法,踏上北漂征途,书写新的人生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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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多云和田利萍在朝阳公园

她们的世界,明朗而耀眼,就像吴多云同别人介绍自己那样——

“我叫吴多云,多云转晴的多云。”

她们的世界曾有阴天,但不会一直阴天。

然而,风云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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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设计师

明媚的微笑,娃娃脸,小猫般水汪汪的眼睛,这是笔者对吴多云的初印象。

初次见面,她穿着白色的碎花裙,卷发披肩,戴了水晶花耳环和珍珠项链,显然精心打扮过。吴多云说,自己平常一人在家,也会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只为了“看着开心。”

田利萍有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眉眼弯弯,穿了一件浅紫色衬衫,搭配深色牛仔裤,她坐在轮椅上,热情地朝我挥手。

她们换了粉色轮椅,轮子上缠绕的手工编织布,是朋友送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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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利萍和吴多云

旧轮椅被闲置在客厅角落,车架蓝色的漆掉落,露出铁锈原本的样子,推起来咯吱响,垫子上落满猫毛——这里如今是小猫的窝。

如果不是车架老化厉害,吴多云也不舍得换,毕竟一台轮椅要花六千块,这几乎是她一个月工资。

笔者坐上旧轮椅,想拐弯,发现不太顺畅。推轮椅没法释放双手,“下雨天打不了伞”,她们说。为了让轮椅直着走,只能两只手控制。

我们三个人一起坐在轮椅上聊天。轮椅的宽度是根据身型设计的,能将她们的身体稳稳包裹起来,这样坐着没那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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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多云和田利萍

吴多云的轮椅边上,贴了一张草莓熊贴纸,盖住了轮椅上的破损处。“运行李时蹭到的”,她可心疼了,气鼓鼓地朝空气里捶拳。

她的人生,像这一轮椅,虽然被划到了一处,不够完美,但不影响她追梦路上的果敢和勇猛,她的生活依旧充满色彩。

去年夏天,吴多云被公益某组织邀请去长沙做讲座,和白血病患者分享她的北漂求职经历。

“如果上不了轨道的车,那就奔向你的旷野。”讲座的尾声,响起阵阵掌声。她鼓励病友走出门,获得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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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多云在演讲

从北京到长沙,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

飞机的座位比轮椅宽得多,她小小的身体陷在座椅里,不知道腿该怎么放。身体往后挪,腿只能向前伸直;身体往前坐,久了腰又很酸。

她只好在两个姿势之间来回切换,要不就小腿累,要不就腰疼。

她透过窗,看见闪烁的夜空。

哐当一声,飞机落地,她回到了现实的打工生活。这里没有那么多激情澎湃的时刻,平淡枯燥,时而还有点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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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9点20分,闹铃响了,她掀开被子起身,还有10分钟上班。

洗漱完,她把轮椅推到客厅的长木质桌前,这是她的工位。吃一口包子,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吴多云现在是北京某传媒公司一名平面设计师,专门帮互联网公司完成品牌设计项目。

然而,居家办公的机会并不好找。住她楼下的田利萍,正在为找工作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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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利萍

去年冬天,田利萍失业了。老板想让她搬家,住得离公司近一点,不再居家办公。

“那地方几乎是要出北京的。”她在那边没朋友,对环境也不熟悉,最后没答应。为了能交上房租,她现在偶尔帮熟人做一些设计、剪视频的兼职。

17年前,吴多云和田利萍通过病友群认识,此后便成了无话不说的闺蜜。如今她们搬到楼上楼下,成为邻居,每周约着吃一两次晚饭,见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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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多云和田利萍

一天下来,由于工作忙碌,吴多云只能在晚上才认真炒几道家常菜和丈夫吃饭。中午她一人在家,蒸个馒头,配点咸菜,或者用西红柿凉拌土豆泥,简单吃两口就去忙了。

“她基本没有不会做的菜”,田利萍的语气里带点自豪。吴多云来北漂后,自己学着做了不少家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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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多云周末做的丰盛晚餐

炒菜时,吴多云从轮椅上站起,拿擀面杖按抽油烟机的按钮,高度刚刚好。

现在安逸的生活,是她小时候想象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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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空旷的屋子里,摆了一张铁床,枕头边上是母亲给她买的皮娃娃和收音机,床脚放着陈旧的缝纫机和老式电视。

18岁以前,这是吴多云目之所及的世界。

透过田字格大小的窗户,蓝天被分割成四块,白云在其中缓缓游走,她时而看得出神。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吴多云想象不出来。没有画面。

“你小时候会害怕什么?”「视觉志」问她。吴多云停顿了一下,说:“害怕爸妈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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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时期的吴多云

生活里的一举一动,她都努力表现得乖巧。

如果母亲叮嘱她不能下床,她的活动范围就只在床上,和娃娃说话、听收音机,打发一天的时间,直到母亲忙完农活回家。

唯一一次“叛逆”是她从床上下来到地面玩,特意拜托姐姐帮忙保密。

在家的日子格外漫长。如果将简单的事情繁琐化,她能让自己忙起来,时间流逝得更快——吴多云收集了许多蛋糕盒的丝带,撕开后是细如蛛丝的流苏。

她将细丝一根根地粘在娃娃头上,要是头发也做完了,就拿出旧袜子剪碎,帮娃娃做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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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多云做的手工娃娃

上幼儿园,是她为数不多能跳脱“家”这一空间的机会。只可惜,每个幼儿园都只上了几天,没等把同学认识完,她的学生时代就结束了。

一摔跤就骨折,一骨折就回家;等休养好了,也不敢继续上学,怕再次骨折……10岁,她已经经历了十多次骨折。

7岁那年,吴多云看见电视机上有和自己情况一样的女孩,才得知自己患上了成骨不全症。

村里没有小孩出现过同样情况,吴多云觉得,如果去诊所,大夫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

加之那时家里条件不好,姐姐又在上大学,她不想给家人增添负担,没把治病的事告诉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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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多云  

8岁左右,她拥有了人生第一个轮椅。新轮椅大而笨重,父亲说:“花一样的钱,当然得买最大的。”

轮椅的宽度,足以让她横着身子,躺在里面睡觉。坐的时间长了,加重了她脊柱的侧弯程度。

起初,她对于坐轮椅非常抗拒,“坐上轮椅似乎真成残疾人了。”吴多云无法接受。她向来觉得,自己只是容易骨折,而不是身体残缺。

但轮椅能让她上学更方便,活动范围更大一些。她渴望上学,渴望和三两好友结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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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多云和田利萍

相比吴多云,田利萍性格更叛逆一些。

大人们不让做的事情她非要做。她从小爱跑、爱跳,只要跑就摔,摔了就骨折,骨折刚好没多久又要跑。

年仅16岁的她,骨折二十多次,上医院成了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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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利萍

田利萍的生活是在初中才陷入停滞的。曾经她也和同学们一起玩,只是上下学从来脚不沾地,“被母亲抱来抱去的。”她说。

她不想麻烦同学老师,于是控制自己的喝水量,等母亲中午来了再上厕所、回家吃饭。那时的她没有自卑,只是好奇“为什么自己只能坐着,不能乱走?”

每次一骨折,全家人都跟着担心,一躺就是两三个月,“这学又上不了了。”她叹气说道。后来她再也不敢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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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利萍

田利萍七八岁的时候,家里给买了一辆深紫色的扭扭车,要是在房间待不住,她就会“开车”到院子里转转。

没有扭扭车之前,小板凳就是她的腿。

屁股贴在板凳上,左一翘、右一翘,像是脚的一抬一放。她控制着板凳,带动身体往前走。

有了扭扭车后,变成用腿蹬,蹬地几下,车走两步;再蹬两下,又走两步……但反复扭动的姿势,也加重了原本小腿的弯曲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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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利萍童年时期的双腿

田利萍没有电脑和手机,但家里订杂志,她自己会买小说。在家无聊的时候,她就看一些小故事解解闷。

她告诉「视觉志」,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发育相对完全,骨质结构趋于稳定,就不会轻易骨折。

“上小学前骨折过十几二十次,上学后又骨折过几次。”随着骨折愈发频繁,家人逐渐意识到田利萍和别的小孩不同,16岁,她在老家河南被确诊为成骨不全症。

从小,她由于脊椎支撑力不够,走得少,一走就容易累,坐久了腰也酸。父母带她跑遍了北京、上海和浙江全国多家的医院,最后天津一家医院给出了治疗方案。

17岁,田利萍在天津接受手术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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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利萍钩的铃兰花灯

她前前后后做了4次手术,花了20多万,在骨髓里置入金属,使之手术后能直立行走,在此之前,田利萍小腿的弯曲程度严重,她站起来都非常困难。

在村里,她们只要出门,就围上来一堆“看热闹”的人,她们成了热闹本身。

吴多云说,能理解外界对疾病的好奇,但被人用看表演似的目光凝视,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肯定是爸妈上辈子作孽,这辈子遭报应了,才生下不健康的孩子。”村里的人不经意间说出刺耳的话,像刀尖一般刺痛她们的记忆,难过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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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利萍和朋友们的轮椅 

在家的时候,田利萍不爱洗脸,也很少打扮自己,因为不用出门。18岁前,她被母亲当成男孩子在养,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其实,她很喜欢长头发,但无人知晓。

而吴多云留了十几年的长发,想剪短,但母亲觉得长发好看,就没让她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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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北京后,吴多云剪了短发

吴多云32码的脚,穿着姐姐36码的鞋,衣服也是穿姐姐剩下的。钟爱小裙子的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买,母亲却说:穿了也不方便坐轮椅,不好看。

她再也没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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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

“妈,我要去北京。”田利萍将声音压低,小心翼翼地试探。

这是从她出生以来,干过最叛逆的事。话音刚落,田利萍把眼神转向别处,不敢同母亲对视。

2017年,田利萍在电脑上刷到北京一公益组织发起的“瓷娃娃自立生活”活动,她心动了。

田利萍母亲听完,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而是选择绕开了这个话题。等到晚饭的时候,田利萍又把去北京的事,和父亲提了一遍。

父亲和她列举了一人出行的种种困难,劝她打退堂鼓,话里话外表示着:“你想都别想,没门!”田利萍听得垂头丧气,感觉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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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利萍

山东莱芜的小村里,吴多云也在争取“出走”的机会。院子传来抽泣的声音,她在和母亲商量去北京参加自立活动的事,被急哭了。

刚得知消息时,母亲整个人愣在原地,“你真要去啊?”母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吴多云铁定了心,非去不可。

经过一番奋力说服,她们的爸妈终于同意了。

吴多云坐上前往北京的火车。她看向窗外——从家里的灰土房子,到闪过的葱绿树木,再到更远处的彩色高楼,她眼前的世界在被一点点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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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多云坐火车去北京

原来“窗户”之外是这样的。

离开了床,她们冲破了这道窗,是眼睛的窗,是腿的窗,是身体的窗,更是心灵的窗。吴多云想,这趟旅程说不定能给人生带来新的契机。

她要探索更大的世界了,心潮澎湃。

姐姐塞给她的辣条没来得及吃,便着急下了火车。五月的北京先赏了她一口风沙,措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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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多云

北京的街头,车流如织,人群熙攘,吴多云在一个三岔路口前停下。她左顾右盼,找不见红绿灯的位置。装行李的背包挂在轮椅后,车身变得很重,她推着有点乏力。

“啊,原来在我身后”,红绿灯斜着面对马路中央,她没看懂,只能随着人群走。

田利萍比吴多云先到了活动现场,眼前的十几个人和她一样,坐着轮椅。有的女生穿着漂亮裙子,有的化了妆,打扮得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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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北京时的吴多云和田利萍

白天活动结束后,回到寝室,舍友将一摞化妆品从包里倒出来,帮她们化妆。一不小心素颜霜抹得太多,脸白得发光。涂口红的样子,像是在偷穿大人的衣服。

她们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兴奋地说:“真好看啊!”

活动结束后,许多人因为在北京找不到合适工作,只能回家。三个月,像是做了一场美梦,梦醒了,该回到原来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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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多云和田利萍参加“自立生活”活动  

白纸一张,没有社会阅历和工作经验,她们被挡在就业市场之外。最终,老天也没有赠予她们奇迹,吴多云和田利萍决定去天津找新的工作机会。

吴多云母亲以为她活动结束就回家了,结果,吴多云扔下一句:“不回去了,我要去天津。”母亲犹疑片刻,但没再阻拦,她希望女儿能过上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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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帮吴多云过生日

她们和几个朋友一起租房,一个房子2个房间,房租800块,5人共住。田利萍被天津一家公益机构录取做志愿者,吴多云没找到合适的,先做着线上文字客服的兼职。

但每月800块左右的收入,让她们看不见希望。确切地说,她们的野心不止于此。

“做设计,入门不需要文化课基础,可以通过多练习、多培养审美达成。”吴多云说。2019年,在朋友的建议下,她们重新回到北京。

问家里要了点资金,再加上自己的工作积蓄,花了2万块钱学设计、报的培训班。这次,她们奔着一定要成功就业的决心,一路猛干,不留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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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多云开始学设计  

培训班的宿舍没有电梯,也没有无障碍厕所,她们就在附近租了床位,走十几分钟就能到。在一楼,一张床1500,两人睡一个屋。

吴多云说,培训的课程几乎是将大学四年的内容压缩至4个月,只教重点,节奏非常快。

为了完成大量的图片设计、海报作业,她们每天8点起床,9点上课,中午为了节约时间、省钱,煮清水面条,加青菜,再配点香菇酱、橄榄菜酱,快速解决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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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利萍和吴多云一起包饺子

她们数不清那段时间吃了几罐酱料,直到现在一闻到那股味道都受不了。到了课程后期,她们经常做作业到凌晨,再后来,直接不睡了,做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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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班为田利萍发的毕业证书

就这样,吴多云瘦了10斤,田利萍也熬到掉头发、流鼻血。终于,课程结束。她们拿着作品集四处奔波,找工作。但得到的答复大多是——

“不好意思,我们要去外地拍摄、出差的。”

“轮椅不行。公司在二层。”

“你这个,上下班不安全吧。”

“坐轮椅啊,上不来,我们这只有楼梯。”

“不行,抱歉哈。”

甚至有的面试官,因为好奇她们的情况,会特意约见面,就为了看一眼,然后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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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利萍坐在轮椅上

她们投的岗位学历要求不高,但面试就被卡住了,因为不是每个公司都有无障碍设施,比如可供轮椅上去的斜坡、轮椅可进的垂直电梯。

有时候,公司的人愿意接纳她们,但公司环境接纳不了。“要不就是公司里有台阶,你上不去;要不就是公司外有台阶,你连门都进不了。”吴多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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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多云和田利萍一起做饭

几经波折,吴多云好不容易进了一家公司。老板得知她的情况后,安排她在一楼办公。

没想到,入职第一天,她的工位竟是在会议室里。当然,她的工位也经常与人“共享”。后来,领导让她回到二楼办公,只好让同事们帮她抬轮椅,她心里很过意不去。

两个月后,她终于被劝退了,自己也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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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利萍和吴多云在夜市摆摊

在无数次投简历失败与成功后,她们总结了一套残障者找工作的规律。

通常情况下,初创型公司老板比较年轻,心态更包容,接纳残障者的可能性更大。但因为是初创,公司自身不够稳定,所以她们每份工作都做不长久。长则一年,短则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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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利萍和吴多云去公园

田利萍做过网页设计、影楼兼职修照片、设计图片和卡片。有一份工作在别墅里,得上二楼,同事帮她抬轮椅,来来回回几个月,她坚持下来了,但公司垮了,因为盈利不好。

除了麻烦同事,她们的生活里,有很多个“需要他人”的时刻。

坐公交车,需要安全员帮忙将踏板放下,轮椅才能顺斜坡面上去,但偶尔会被投来厌烦的眼光,比如乘客需要等待;坐出租车,有的司机不愿下车帮忙,她们只能硬着头皮上,倘若不行再开口请求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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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多云

在家,她们需要麻烦父母;北漂后,要麻烦的可能是城市里的每一个人。而“麻烦他人”的课题,是吴多云和田利萍来北京后学会的。

尽管她们极度渴望能靠自已,独立生活。但现实层面,这依然无法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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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

时间回到2023年,北京。

田利萍抬头望着长长的楼梯,上不去。她又一次被拦在门外。约定好的面试以一声“抱歉”告终。

回家坐地铁,看着车厢和站台中间的十几厘米缝隙,轮椅无法迈过,她只好站在原地等工作人员帮忙。

“北京地铁1号线到5号线都挺高的,10号线和4号线最高,14号线基本和站台相平。”她们对地铁线路的每个细微之处,早已了如指掌。

从家中出来后,受阻的时刻太多了,但她们很少被负面情绪束缚,总会想尽办法自我解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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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利萍在高铁上

早些年刚来北京,吴多云试过去地铁挤早高峰。

“下车吗?有人要下车吗?”缩在车厢角落的吴多云环顾周围,俯身挨个去问。身旁的大哥挤得她轮椅咯吱响,她护着轮椅,屏住气息,艰难地从人群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田利萍也经历过。她的第二份工作,家离单位就15分钟的路程,但她要提前40分钟出门。为路上的不确定性留出时间,“等直梯、坐升降平台,还有意料之外的事。”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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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利萍早起做早餐

去菜市场买菜,要上二楼,“上不去就不上了”;逛超市,她们要的东西在高处,“拿不了就不拿了”;坐公交,不想麻烦其他人帮忙,“不方便就不坐了”。

在迎难而上、逆流前行的路上,她们允许自己妥协,毕竟当下的自己开心,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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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多云和丈夫

从不允许下床、不出院子,只静坐看书、听收音机。到跨越几百公里,来到北京,参加工作、逛公园、吃美食、追星,过多姿多彩的日子。她们打破了家人眼里的“不可能”。

但打破了一扇窗,外面还有一道门,并且更为坚固。

“你们这样子怎么能出来呢?”她们逛商场,有人举起手机,一路追着拍照。老家的负面眼光似乎从未消失,而是换了一种形式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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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利萍和她的小猫

但她们早已释怀,既然无法改变环境,那就调整自己心态。不去纠结无法控制的外界,而是去把握可以掌控的自我。

当然,世界也有给予她们善意的时候——去市场买菜,老板多送了一捆菜;买东西时,路人突然塞过来一个西瓜,转身离开。对他们释放善意的同时,也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们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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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阳公园偶遇网红博主

北京有着比老家更完善的无障碍设施,人也更包容和蔼。尽管加班到凌晨两三点时,她们会痛骂这座城市背后的高强度劳累,想起童年那段无所事事的日子。

但她们并不怀念。

因为比起碰到困难,她们更害怕被剥夺“碰到困难”的权利;比起被困难压倒,她们更怕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而家,就像一个真空环境,触碰不到任何阻碍。

她们珍惜当下,珍惜能靠自己创造生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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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多云和丈夫

故事的尾声,「视觉志」问她们:“如果让你用另一副健康的身体去行动,你最想做什么?”吴多云说:“再走一遍上学的路。认真、完整地上一次学。”

“像正常人一样去跑、走路,想知道不用担心骨折是怎样感受。还想尝试下极限运动,比如蹦极。我想体验重生的感觉。”田利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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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利萍在北京的房间里

八年的时间,她们重塑了一个新的自己,站在了人生的另一处高峰。

“你家外面的风景很好。”「视觉志」和吴多云说道。“是吗?我没看过。家里窗户太高了。”

如今,她们不再同儿时那般,渴望窗外的风景。

因为,此刻的她们,就是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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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视觉志

编辑:Zoey

视频号:视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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