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档最高分票房最差,不讲理啊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众号「Sir电影」(ID:dushetv)原创。

五一档的票房争夺基本尘埃落定:马丽《水饺》领跑,华仔《猎金》次之,第三名还还还还是《哪吒2》。

数到第八,才轮到口碑最佳的《大风杀》。 

截至今天六点,累计票房2600万。

不应该。

它顶着一个网大般的名字,却无疑是这个档期里“最电影”的电影—— 

大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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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坛奖主竞赛场刊最高分,Sir上映前一顿猛吹,没想到上映后它哑火了,票房惨淡。

同样是枪炮狂想,《让子弹飞》现在都在“申遗”。

而这部气质如此接近的《大风杀》,怎么就在电影院遇冷了?

Sir冷静一想,大众无感的原因,可能有二。

第一,过于西部片。

《大风杀》过度沉溺于西部片的类型呈现,就像《南方车站的聚会》执着于黑色电影。

代价,都是削弱了故事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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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者玩得过瘾,硬核影迷鼓掌叫好。

但,路人观众只会挠头:“能不能先把故事讲爽了?”

第二,内容主题。

同期对手是谁?

是超市里就能买得到的《水饺皇后》,是热搜上就能看见的《猎金游戏》,和一二三上链接的《人生开门红》。

而《大风杀》的主题看起来很远:时代变革。

这种宏大命题,似乎并不在第一时间让当下的普通观众共情。

然而。

你知道它并不遥远,且正在我们头上发生。

下面,Sir要开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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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风格化。

《大风杀》震撼的摄影构图,筋道的剪辑节奏,绝对符合观赏性的需求。

可如果没有一颗坚硬的故事内核,它不过是一场徒有其表的视觉盛宴。

好在,它有。

只是稍显隐晦。

事实上,《大风杀》用一个不大可能存在的警匪故事,完成了一场对中国90年代市场经济转型的精神隐喻。

这个赛道优秀作品层出不穷,从《白日焰火》到《漫长的季节》都是如此。

只不过《大风杀》,它没拍厂房。

却能让你闻到,人心深处“铁锈”的味道 。  

为了拆解清楚电影的象征与隐喻,以下内容涉及剧透,看过的朋友不妨一起对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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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所有经典西部片。

背景空旷磅礴,人行走在上面孤单得像一个符号。

就像《七武士》里的村子和《正午》里的哈德利镇,也像《双旗镇》,这是法制与道德近乎真空的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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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风杀》里,它叫茫崖。

你可能没听说过。

这里又被称为“中国最孤独的城市”,周围200公里都是无人区,离它最近的一座城市敦煌也足足相隔了390公里。

当然电影不是真实发生的事件。

只是用一个极度苍凉的坐标,来告诉你主角的一切行动,都将——

孤。立。无。援。

时间设定在1995。

一个小饭馆,“明天美食城”,可这里早已没有明天。

茫崖曾因矿产与边贸短暂繁荣,矿竭后迅速凋敝,居民纷纷迁徙到南方。

破败、凋敝,文明秩序几乎退场。

于是。

四十四个悍匪,试图在这里“占山为王”。

而留守的,只有四个警察,一把枪。

华语电影银幕上近乎猎奇的景观——

匪徒们谈笑风生,调戏围猎着抱头鼠窜的警察。

制服几乎成了耻辱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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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柏青饰演的匪首“大哥”赵北山,初次“友好”会见小镇唯一的战斗力——白客饰演的警察夏然。

一边是松弛到轻佻的戏谑,一边是紧张到窒息的沉默。  

不装也不藏。

赵北山谈笑间将枪拍在桌上,夏然却只能紧握一把无子弹的空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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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仪式感的,是另一场戏。

匪徒们控制了小镇,切断了所有通信,而唯一被派去请求增援的警察,被恶人们“送”了回来。

也是端端正正骑马回来的。

镜头拉近,一颗弹孔贯穿了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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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还在升级。

尸体胸口摆着一部对讲机,匪首的声音从中传来:“我先办我的事,你管好你的人。”  

与此同时,镇上的广播响起了歌剧。恶人们大摇大摆接管街道,好人们仓皇逃窜。  

如此夸张的场面,只是为了一场耸人听闻的对决?  

Sir要再提醒你一遍时间设定:1995。

计划经济的秩序被打破,释放出空前的自由度,以及一股无处安放的……野性。

规则从分配变为抢夺。

财富被掠走,尊严被碾碎。  

没有武器的人们迷茫、慌乱、屈辱,却无力阻挡时代的巨轮。  

- 你拦不住我

- 拦不住你来,还是拦不住你走

- 拦不住我要在这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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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迷茫与慌乱,也体现在主人公身上。

夏然,一个典型黑色电影式的角色,一个“反硬汉”的悲情英雄。

简单来说。

电影不写他勇猛,却放大他的脆弱。

(这也是白客适合这个角色的原因。)

夏然是对越反击战的老兵,全连阵亡,唯他独活,被讥为“夜猫子”“报丧鸟”。一瘸一拐的腿和创伤应激障碍,是他无法摆脱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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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徒到来前,他已被时代抛弃一次。

有人离开小镇,他只淡淡地说:“不送了,都走了,就安静了。”  

但当匪徒大摇大摆踏入茫崖,他的反抗从被动转为主动。  

因为比正义更紧迫的,是生存。  

而比生存更致命的,是尊严。  

这场尊严之战,还有另一位焦虑的玩家——匪首赵北山。

好人无计可施。

坏人同样陷入混乱。

电影中,第一个来到茫崖的反派,曲马多(耿乐 饰)。

说是悍匪,更像一个奸商。

卷发、金牙,一身港商西装,胸口插根象征身份的金笔,满身铜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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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也是第一个要内讧的,干掉老大,把所有赃款分掉。

即便他被枪毙,也像一条鲶鱼,激活了匪徒间的野心。

本来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水泊梁山”,演化成为了一场大逃杀。

大哥赵北山本人,装作不在意这种造反。

甚至还有过这样一段“解释”。

我们坏人堆儿里出个坏人

这叫良性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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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性竞争?

换个你熟悉的词,“狼性文化”。

匪群中有精于算计的“探子”曲马多,有见钱眼开的“打手”大头,还有觊觎赃款的普通喽啰。  

最特别的,是“二当家”会计(张本煜 饰)。

他看似忠心耿耿,实则大权在握。  

电影里有个容易错过的细节。

大哥审问叛徒大头,突然讲了个段子,又问向周围小弟一句,“好不好笑啊?”

一瞬间,没人吭声。

很快,会计笑出声来,其他人才跟着笑起来。

可他明明大权在握,却又有一种忠奸难辨的复杂性。

别人计划造反,他默不作声;老大苏醒过后,又鞍前马后任劳任怨;感受到情况失控,又第一时间携款私逃;临死前,他偏偏留下一句忠言——

“(大哥)里面3年,外面过了30年,现在谁都不能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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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他尊重大哥,尊重旧有的江湖规矩。

但另一方面,又有着清醒认识:

江湖,已不是原来那个江湖。

故事里,大哥赵北山下令攻打派出所,无人响应。

他喊,“加钱!”

偶像已经崩塌。

当信仰虚无的时候,一切都只能“向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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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就是90年代的现实缩影。

最抗拒这一现实的,是《大风杀》中最耀眼的角色,赵北山。  

他被关三年,假死脱狱,归来时带着一种优雅的疯感。  

代表台词:“我不在乎命,也不在乎钱,我根本不知道我在乎什么,我甚至都不在乎我不知道”。

真不在乎?

一句问话刺穿了他的伪装:

“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会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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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三年,时代变了。

一个有趣设定——

赵北山原本的分赃方式,是按月发工资的。

而现在的小弟们,是想按风险,算分成。

出生入死

还得跟个老百姓似的按月领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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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登场那一刻起,赵北山的身上就围绕着一个核心冲突,权力。

一方面他经营人心游刃有余。能在与警察对峙的功夫,用两三句话,搞定手下逼出私藏的账本。

一方面又冲动易怒。为了重塑权威,多次做出如“攻打派出所”的冲动决定。

这种矛盾,近乎一种存在焦虑,并逐渐演化为疯狂。

像是一种恶性的心理代偿——当他感到外部环境愈发失控时,便越急于通过暴力与威胁重建他的掌控感。

若无法掌控,便要以毁灭性的方式证明“我还存在”。

这是赵北山一切暴力的起源。

他代表着那个年代无数人尊严与精神的破碎处境,是失去旗帜庇佑后,无处安放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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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是一场警匪对决。

但它又用荒凉与血色,展开了大时代洪流下人心的复杂图景。

从茫崖每一个普通人的彷徨,到警察的挣扎,再到匪首赵北山的疯狂,一一对应着个体的生存危机,到时代转变的价值迷茫,再到更广大精神危机与存在焦虑。

但电影提供的,并非只有绝望。

在经历一场遭遇战的惨败之后,年轻警察简宁(孙宁 饰)问夏然:马小志,和那些土匪,在死之前都在想什么?

镜头却替他回答:远方,太阳从地平线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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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死前,无不渴望着明天。  

焦虑因未知的明天而生,希望也因明天的可能而存。  

“明天”这个词贯穿全片。它是旅店的招牌,房间的门牌,也是开往深圳的大巴车。  

影片最后,夏然与赵北山,一警一贼,两个被身份裹挟、被时代困住的人。

太阳,也躺在了自己的血泊里。  

赵北山的台词,以旁白方式再次响起:

“我不在乎命,也不在乎钱。”  

“那你在乎什么?”  

镜头缓缓上移,破碎的石碑上,刻着“未来”二字,余韵悠长。

他们俩,本都是被困住的。

夏然,困于过去的伤痛与孤独,他放下了。

北山,困于过去的辉煌与权力,他放不下。

最终,念着“一个人应该也能行吧”的夏然,坐上了开往“明天”的车;而向同伴喊着“你不能死,你还得跟着我”的赵北山,最后放弃抵抗锒铛入狱。

最后结局的反差,庄重得无关正邪对立,也无关道德对错。

放下,放不下,都是命。

无非都是迷茫与挣扎,只不过大风吹过,不同的命运却在擦肩而过。

无论电影还是现实,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迷茫不安的我们,只能看太阳升起,等风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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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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