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娱选秀，好大一场笑话
Sir电影官方账号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众号「Sir电影」（ID：dushetv）原创。
今年的选秀综艺又热闹了。
《演员请就位3》开播，请来了于佩尔，开局就受到演技暴击。
那边《无限超越班3》路透，星星已经到现场录制。
《种地吧3》上线，来到挑战更大的高原地区。
但选秀，又回不到过去了。
怎么说呢？
因为无论是演技类，还是“新农版练习生”，这么多季以来，你还记得哪一届的“总冠军”吗？
过去，《超女》有李宇春，《快男》出了陈楚生，《中国好声音》有梁博。
虽然这么多年来各自的发展不尽相同。
但每一个冠军，在当年都是众星拱月，推向观众面前的。
选秀的魔力也就在于，你亲眼目睹一个草根素人，一夜之间成为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现在呢？
谁都知道结果没多少含金量，比拼的就是过程里，谁更能吸粉、博关注、搞话题。
你能看见丛生的灌木，却再难看到参天大树。
或者说。
选秀综艺仍在。
但草根选秀的时代早已终结。
问题出在哪里？
01
2004年的春夏之交。
一曲“来路不明”的欢快旋律迅速席卷全国的大街小巷。
歌曲中的女声唱着她青春的年少想法。
她是谁？
许多人还不认识她，但那句“酸酸甜甜就是我”已经留在了多数年轻人的脑海中。
一年之后，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那时候的那首歌，来自一个电视节目——
《超级女声》。
因为到了2005年，想不听说这个节目都不太可能了。
“想唱就唱，要唱得响亮。”
这句歌词点燃了全国的年轻观众。
人人都在议论着，李宇春、周笔畅、张靓颖……谁的歌唱得好，谁在舞台上最帅气。
观众只需要动动手指发条短信，就能投票决定选手的去留。
选择权从专家评委，下放给了普通大众。
Sir在那年亲眼见证了观众的热情。
一个例子是，决赛那天Sir在餐厅吃饭，电视上正播放着《超女》的开场，而此时，有人开始四处“串桌”。
在做什么？
等到靠近时Sir才知道，原来，他在用借手机的方式，发短信帮自己支持的人投票。
一个手机能投15票。
这种相对“公平”的投票方式，让我们意识到——草根选秀、全民偶像的时代真的到来了。
于是。
《超女》之后，又来了《快男》，还有《加油！好男儿》等等选秀综艺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怎么大家都爱看？
因为这时候大家意识到，自己好像和舞台上的明星距离更近了。
不同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港台选秀出来的那些天王天后们，他们受到过“权威”的认证。
什么金牌制作人黎小田发掘了梅艳芳啦，梅艳芳又提拔了李克勤啦，又或者周杰伦是被吴宗宪看上的啦。
这样的故事不在少数。
后来千禧年代不同，走上台的这些平民偶像们，TA们都像是被自己选出来的，这才是真草根。
2012年，又一档唱歌选秀的节目出现。
《中国好声音》。
这一次，它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为什么它可以？
除了汪峰那句被全网玩梗的“你的梦想是什么”。
更是因为，观众想看的这里都有。
要说草根，它不像“超女快男”只有年轻人，它是全年龄段的选手；
要说逆袭，每个人都是带着梦来的，观众听完歌还能被催一把泪；
要说筛选机制，它既有观众投票权，也有“等待导师转身”，参与感拉满的同时还有权威。
观众们的喜好似乎又回归了传统。
还是听这些大家都爱听的才好嘛，老百姓喜闻乐见才是王道。
可这股风吹过得也快。
十年之间，从全民热情到不温不火，大家已经不怎么再关注它。
直到2023年，李玟去世，《好声音》被全方位声讨。
节目终于停播。
可仅仅是因为这次意外事件，才落得如今这番地步吗？
显然不是。
事实上李玟的去世只是导火线，《好声音》的炸药从一开始就埋下了。
还记得2012年，刘欢就在《锵锵三人行》里吐槽《好声音》的剪辑太抓马，太爱编。
只是那时候我们还天真。
以为所谓的抓马剪辑，不过是为了给节目提供戏剧效果，无伤大雅。
殊不知。
当一个节目一开始就把重点放在制造热点上时，不管口号喊得多天花乱坠，都已经背离了初衷。
《好声音》如此。
大部分的选秀，也是如此。
02
曾经火爆的选秀为何落得这般境地？
多年来讨论不断。
有人说，是节目本身的剧本感越来越浓——
每一档节目都有“皇族”。
每一个剪辑都为结果服务。
就像第一届《好声音》的冠军梁博在参加《天天向上》时就吐槽节目组根本不在意唱歌，只想着怎么编故事。
有故事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也有人说，是节目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尤其是偶像类选秀。
从应援投票，到“倒牛奶事件”，从“粉丝”到“饭圈”，名目层出不穷。
以至于最后官方一纸禁令，做出了严格限制。
但要Sir说，这些都是“果”，而非“因”。
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选秀本身，已经无法再产生“新”的东西了。
在内容上，越来越干瘪。
比如说，为什么2005年我们会对“超女”如此疯狂？
其实是因为它打破了我们的视野。
没错，国内一直都有选秀。
比如“青歌赛”。
但在2005年的那个环境下，我们着实对这些端正又权威的评选看腻了。
我们需要看到一些不一样的选手。
所以中性的李宇春即便不是这些人中唱功最好的，也能收获更多的人气。
我们需要看到些不一样的状态。
就像有一次，张靓颖唱完一首英文歌，评委柯以敏说你是不是感冒了？累了？状态不好？
张靓颖没有任何的标榜。
她直接回应：没有感冒、不觉得累、状态非常好。
全场掌声雷动。
说白了，这样的野蛮生长，打破了那个年代的约定俗成。
这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而后来呢？
选秀节目也一直试图在“创新”。
非但有类型上的——
比如2017年推出了说唱类选秀《中国有嘻哈》和演技类选秀《演员的诞生》，2018年推出了爱豆类选秀《偶像练习生》与街舞类选秀《这！就是街舞》，多种多样。
也有形式上的——
比如《乘风破浪的姐姐》《披荆斩棘的哥哥》这样的节目，本身就是出名的艺人，套用了选秀的形式，得到了再一次的翻红。
甚至于，诸如《脱口秀大会》《欢乐喜剧人》之类的综艺，何尝又不是另一种选秀？
可内娱的问题永远在于后劲不足，“新人”不够。
以至于选无可选。
最终只能用所谓话题的火爆，来掩盖作品本身的贫瘠。
就拿《无限超越班》来说。
一个演技类节目。
你大概不记得选出来的演技新秀是谁了。
热搜倒是充斥着不开窍的纪凌尘，给鸡爪盖被的朱梓骁，还有用鼻孔抢戏的向佐。
节目组不再靠有水平的内容吸引人，而是故意勾起观众们的厌恶、仇恨。
这几乎已经成了一门显学。
说白了。
观众之所以对选秀越来越丧失兴趣，并不在于这个节目的话题是否足够。
更多的是在于——
节目里有价值的真东西越来越少了。
选手们真功夫、硬实力越来越少；
节目追求“安全”的环境，真实感越来越少；
甚至最基本的，连选手们带上节目时的真诚梦想，都可能掺了水分。
这就像是给尝遍各种特色餐馆的食客投喂预制菜。
看似该有的都有，量大管够。
但到最后，长久以来的简单刺激必定会让我们心生疲惫。
这样的选秀，谁还去追？
03
所以选秀综艺真的已经死了吗？
表面上来看，是的。
一组数据——
这两年选秀其实一直存在，比如《亚洲超星团》《上线吧！华彩少年》《创造营亚洲 第二季》，但你是不是没听过它们？
它们早已边缘化了。
而那些你听过的呢？
评分也一季季走低，人们对它们的看法，永远是差评，差评，与差评。
但这意味着代表着草根的选秀精神消失了？
不。
Sir倒是觉得，“选秀”并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另一个层面上了。
网络。
所不同的是，早年我们一人一票选出有特定范围的选手。
如今，则是一个点赞与转发，选出我们认可的人。
举例来说。
去年上半年，一首“莫名其妙”的歌火了。
《谢天谢帝》。
作者诺米，是参加《中国新说唱》时被导师谢帝淘汰的选手。
“你可以把它（说唱）当成兴趣爱好，而不是职业。”
这句冷冰冰的评价点燃了诺米。
他火速写出了这首歌，并拍摄MV发在网络上反击。
看起来，这只是说唱圈的常规操作，互相DISS。
但他是实实在在地，用真草根才会有的笨拙方式回击。
虽然他的MV里，处处显露着搞笑和傻气。
但他却是在节目之外，诠释了《新说唱》标榜的“real”准则。
同时，这也像是在反问，综艺节目这个平台是否还重要？
如今我们的生活里早已充满了看见与被看见的机会。
就像手工耿、李子柒这些早一批兴起的网红们。
他们也不是第一天就被万众瞩目的。
甚至，他们的成名路上受到的嘲讽和诋毁要比节目里的名人遭受到的要更直接，更难堪。
而他们还是被观众们点赞和打赏“投”了出来。
为什么我们会支持他们？
其实和当年的选秀一样，我们所支持的，是他们打破了旧有的规矩，给我们带来了新的东西。
更带来了一项我们期望从选秀中看到的——
真心。
就像曾在网络上爆火的庞麦郎。
他像树先生，也像当代的堂吉诃德，被人讥笑、不理解。
他的火，仅仅是因为他的滑稽、他的怪吗？
当然不是。
如同贾樟柯说，他给我们带来的是最真挚的朴素的情感。
而这。
也是制作越来越精致、豪华，配套设施越来越专业的选秀节目，看不到的。
所以说，造星、选秀逐步消亡其实也没什么。
因为，最初的选秀节目里，“人人都可以做梦”的念头才是真正打动人的，有价值的作品才是真正留住人的。
而如今。
当个性变成套路，当敬业变成表演，当成功变成热搜时，我们再也难在选秀综艺里看到那些曾经闪闪发光的东西。
那么不如，就让它悄然离去。
但与此同时，选秀精神其实已经嵌入了我们的骨子里。
那些有价值的东西如今已经四散到网络里。
他可能是某一个up主，也可能是某一个主播，甚至可能是别人偶然发现的路人甲，以及每一个你我他。
我们已经不再需要PK。
即便不起眼，不重要，甚至不会被太多人看见，又怎么样呢？
我们都有自己的舞台。
哪怕是无人欣赏。
我们也依然会高昂着头颅，在自己的节奏里，独自起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