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的光明,是别人的永夜

在全球范围内,核电占比最高的国家当属法国,其核电占比高达70%。

在世界历史进程中,法国一直紧跟英国的步伐,然而其工业化发展却极为缓慢,最终甚至被德国和美国赶超。其中一个关键因素便是法国能源匮乏,本土既没有煤炭,也缺乏石油,就连其占领的殖民地,这两种资源也十分稀缺。

在巴黎街头的咖啡馆里,老人们常常念叨着马克龙总统在2022年做出的那个可能改变法国国运的决定——重启核电计划。他们不会忘记,就在两年前,俄乌冲突爆发,欧洲天然气价格如火箭般飙升,德国人四处奔波寻找能源,而法国人却在核电站中找到了稳定的能源支撑。如今,全欧洲近四分之一的核电都来自法国,这一数字背后,隐藏着一段与铀矿紧密相关的过往。

时间回溯到2021年,那个格外寒冷的欧洲冬天。德国北溪管道中来自俄罗斯的天然气突然断供,意大利人惊愕地发现电费账单上的数字翻了三倍,英国超市的货架被抢购一空。而此时的法国人却果断采取了两大行动:一是将本国天然气管道接入德国,以解德国燃眉之急;二是宣布新建6座核反应堆。法国人的这份从容淡定,源自核电站源源不断输出的电流,毕竟70%的电力来自核能,这一比例足以让其他国家羡慕不已。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法国的这份从容是以非洲沙漠的黄沙为代价换来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石油危机,犹如一记沉重的耳光,彻底打醒了法国人。当阿拉伯国家以石油为武器进行制裁时,巴黎街头汽车排起了长队,工厂因缺乏能源而停产,烟囱不再冒烟。时任总理梅斯梅尔在电视上宣布要建造80座核电站时,电视机前的民众都满心疑惑:用什么来发电呢?答案就在撒哈拉沙漠深处。

尼日尔的阿尔利特铀矿,这个被法国人称为“非洲小巴黎”的地方,每天都有上百辆卡车运走黄绿色的铀矿石,却留下了寸草不生的矿坑和辐射超标的村庄。法国人以极低的成本,每吨铀矿的价格还不到尼日尔当地GDP的千分之一,就获取了这些宝贵资源,点亮了巴黎的埃菲尔铁塔。

这种颇具黑色幽默意味的能源转型其实早有端倪。十九世纪工业革命时期,英国矿井中源源不断地挖出煤炭,德国鲁尔区工厂林立,烟囱高耸,而法国人只能望着自家贫瘠的土地,满心无奈。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当德国坦克碾压过法国平原时,法国将军们痛心疾首地意识到:没有煤炭就无法炼出优质钢材,没有石油就无法制造飞机。

战后,戴高乐组建原子能委员会,科学家们捧着居里夫人留下的放射性研究手稿,眼神中既有对本土资源匮乏的愧疚,也有试图改变现状的野心——他们决心利用非洲的铀矿,弥补法国本土资源的先天不足。

历史总是充满了残酷的讽刺。当法国人依靠核电重振工业时,尼日尔的母亲们却只能用受污染的水源给孩子洗澡。阿尔利特矿区的医院里,先天畸形婴儿的出生率是法国本土的十倍,然而在法电集团的年度报告里,关注的仅仅是“黄饼”(铀浓缩物)的产量是否达标。

这种隐秘的代价,就连巴黎市民都难以察觉。直到2011年福岛核泄漏事故发生,德国掀起弃核浪潮,法国街头也出现了示威人群。但当能源危机再次席卷欧洲时,60%的法国人默默支持重启核电计划——毕竟,谁也不愿再回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排队加油的艰难岁月。

如今的塞纳河畔,游客们沉醉于夜晚璀璨的灯光,却看不到非洲沙漠中废弃的矿坑。法国生态转型部的官员热衷于展示最新数据:新建核电站的工期能够缩短两年,到2050年欧盟核电装机量预计将增长50%。但却无人提及,尼日尔政府去年收回了法国企业的铀矿开采权,这个曾被法国殖民百年的国家,开始用辐射检测仪对准昔日的宗主国。

或许正如巴黎地铁里的涂鸦所写:“我们的光明,是别人的永夜。”当马克龙在爱丽舍宫签署《加速核能发展法案》时,非洲大陆正掀起新的风暴。尼日尔军队接管了法国人留下的铀矿,马里街头的抗议者举着“不要用我们的骨头点亮巴黎”的标语。历史似乎进入了一个循环——当年法国人依靠殖民地的铀矿摆脱能源依赖,如今前殖民地凭借资源觉醒展开反击。核电占比70%的辉煌数字背后,是一场持续百年的能源博弈,而这场棋局,远未到收官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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