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体检发现肺结节,检查报告说是炎症,医生打开胸腔却发现。。。

  女人走进我的诊室的时候,一脸慌张,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

  我看着她手里提着一个胶片袋子,上面写着西北某省的一家地级市医院,心里想这估计是个初诊患者。

  饶是我们医院胸外科排名全国前列,也顶不住普通门诊都是术后复查或者肺结节随访的病人。

  我每天上午看60个号,55个得是来开单子做检查的。

  初诊患者很难遇到,一般都直接去看专家去了。

  “什么情况?”我打起了精神。

  “医生,我肺上长了个结节。”

  “有片子么?”

  她拿出了手里的袋子。

  我看片子首先看报告,没什么原因。诶,就是不自信。医生不看报告自己看片子就是盲人摸象了。

  报告上写着“左下肺混合磨玻璃结节,大小3cm,较前片变化不明显。”

  嘶,可能有点问题。我快速调整了片子的方位,把片子放在看片器上,打开了灯泡。

  判断一个胸外科医生有没有经验的一个快速方法就是看他能不能很快地摆正片子的方位。上下容易判断,但左右很容易搞反。

  菜鸟医生可能颠三倒四、翻来覆去调整片子,最后还是反的。

  有点菜的去看小字,日期啊姓名啊,把字摆正了片子也就正了。

  老司机,直接看降主动脉,放在左边就对了。

500

  红色圈出来的就是降主动脉(示意图,非该病人CT)

  我看到病人左下叶一个很大的结节,混杂磨玻璃形态,中间有实性成分,第一感觉就是不好的。

  “这个片子是1月15号的,你这个抗炎治疗过么?”

  “抗过的,去年9月份发现的,今年复查没变化。”

  “你这个可能要手术的,感觉是不好的。”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自己也不是很肯定,这个大小的混杂磨玻璃结节,如果做手术也要做肺叶切除,而且要做彻底的淋巴结清扫。

  “啊?医生,是你做么?”她看了看我,可能是觉得我太年轻英俊,不太像主刀医生的样子。

  “主任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你安排床位。”

  “好的医生。”

  就这样,我给她安排住了进来。CT是一定要复查的,肺功能、运动平板也要做,评估心肺功能。最最关键的是,要做一个PET-CT,主要看一下良恶性,有没有远处转移。

  按道理讲,这样的病人最好能做穿刺明确病理,然后再做肺叶切除。但穿刺也有问题,包括出血、气胸、假阴性。所以我让病人先做一个PET-CT提供一些证据,PET-CT的准确率也比较高。

  结果出来了——

  “左下肺混杂磨玻璃,首先考虑慢性炎症病变,肿瘤性病变待病理排除。”

  嘶,难道我这个跟着上海看片最牛的胸外科大佬看门诊3年,目前排名上海徐汇区看片第八十八位的帅逼,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我打电话过去问核医学科的老师。

  “这个人病变代谢很低,FDG只有1.7,而且和她的老片子比,似乎有些地方有点吸收。”

  我再仔细看她的CT,确实有很多地方都是斑片影一样的,这么低的代谢值,肯定要考虑炎症的可能。

  但我总觉得不对劲,真是炎症,怎么规范抗炎而且半年了,基本没怎么吸收呢?

  我又打开CT报告,Again。

  “左下肺混杂斑片影,建议短期抗炎后复查。”

  那就得了呗,让病人回去再看看?我去跟主任说了情况,主任说这个确实不能排除肿瘤,问下病人愿不愿意穿刺,或者愿不愿意先做楔形局部切除,如果是恶性的,再做叶切。

  倒也可以,我跟病人说了一下情况,告诉她有三个选择,最保守的选项是回去随访,风险就是如果是恶性肿瘤有可能会进展。中间的选项是穿刺,但有可能没穿到肿瘤组织。最激进的是直接局部切除,如果是良性的结束,如果是恶性的改做叶切。

  “王医生,我听你的。”

  “我觉得可以切下来看看。”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个病变也许没那么简单。

  她点了点头,很信任我,我很感动。

  第二天,手术开始了。病变在LS10,局部切除也不太好做,切下来之后我拿刀子切开了,灰灰的,里面有点黄,有坏死,感觉还是良性的可能大。

  “送快速冰冻,加急,加急,加急!这涉及到我们什么时候下班的问题。”我催促巡回护士,这是她们最关心的事。

  一边等冰冻,我们一边同时游离动静脉,这样不耽误时间,连我都以为手术快结束的时候,

  “病理出来了。”

  “啥?”大家异口同声地问道。

  “左下叶楔切肺,倾向浸润性粘液腺癌。”

  啊!竟然是粘液腺癌!这就解释的通了,那一大片斑片影就是粘液腺癌里的粘液啊!粘液腺癌有一种就是表现得很像炎症!

  “我救了病人的命!”我忍不住惊呼,虽然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有时候第六感还蛮准的。

  大家都忍不住夸起我来,说我诊断水平高。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哦,没挠头,戴着无菌手套在台上呢,我不好意思地挠挠乳头。

  那就继续做手术吧,很快,左下肺叶就切除了,淋巴结也清扫干净了。冲洗胸腔,准备关胸。

  “桥豆麻袋,主任,这是什么?”我看到主动脉后方的胸膜上有两个结节,“啊,不会是转移了吧?”

  如果真是胸膜转移,那就是M1a了,就是晚期了,那么手术就没什么意义了。

  短短半天,这个女人的诊断,从良性的炎症,到比较早期的肺癌,又到了晚期的肺癌,这命运也足够坎坷了。

  主任切下来了这个胸膜结节,也送了冰冻病理。

  “一会一定要看一下这个结节是不是转移,我看看你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连巡回护士都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我也担心的不得了。

  有时候啊,医生的诊断和治疗都挺难的。其实,医学很多时候就是一个概率的问题,像这种病例,就是有概率是良性的,也有概率是恶性的。有概率是局限的,也有概率是转移的。

  术前的CT和PET-CT都没看到这个胸膜结节。

  你到底是“救了”病人,还是“害了”病人,谁又说得清呢?

  冰冻病理出来了:

  “纤维硬化的背景中见多灶挤压的细胞团,细胞结构不清,待石蜡及免疫组化进一步明确。”

  说了跟没说一样,这也不怪病理医生,冰冻病理本来就看不太清楚。

  所以,医疗有时候没有什么正确与错误,更多的时候医生和患者一起面对的是不同的选择,至于选择对不对,谁又能长前后眼呢?

  只要跟病人讲清楚利弊风险,和病人一起选择就好。

  就像人生一样。

  落子无悔就行。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