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等到明星死了才开始担心流感
文 | 北方朔风
最近台湾女星徐熙媛(大S)在日本因感染甲流并发肺炎导致死亡事件引发全网讨论,不少人惊呼“流感竟然会死人”。说实话这种舆论现象挺让人无语的。的确,大S因流感去世这事跟她本身的情况,不够重视引起的延误治疗和日本处于流感高峰期导致的医疗挤兑都有关。但舆论这种反应还是说明,大众对于流感仍然还是非常轻视。现在已经是2025年了,人到底需要多少教训才能对一个严重的事情产生重视呢?
疫情期间某些人某些言论先是将新冠说成“跟流感差不多”,然后是“不如流感”,最后到“小感冒”,不光误导了大众对新冠的认识,实际上也误导了对大众对流感的认识。流感作为已经存在几千年的传染病,也可以算是主要的流行病杀手之一。尤其在长新冠时代,大众免疫普遍下降,就连支原体等原本的弱鸡存在感都显著增强,甲流更是来到了一个活跃期。像日本最近就处于甲流大流行阶段,感染人数处在新千年以来最高峰。
倘若以病毒遗传密码里的分子钟进行计算,那么甲型流感的直系祖先早在2000年之前就存在了,而甲型和乙型流感分道扬镳,则是在更早的四千年之前,这个时间虽然比不了某些分子钟可以上溯几万年的传染病,但是相较于人类文明的时间,两千年并不是个小数字。
不过和其他的传染病不同,流感这一疾病在古代的记载,是十分少见的,因为它的症状和普通的感冒确实颇有类似性——很不幸的是,这个问题现在依然存在。
希波克拉底在公元前400年记录了流感样的症状,这也被西方医学史认为是流感最早的记录,但是我们必须坦率地说,在当时的情况下,当时的医生不太可能把流感这种缺乏特异性症状的传染病和其他类似的多种呼吸道传染病区分开来;1510年,被认为是有记载的第一次流感大流行,一场巨大的呼吸道传染病,从亚洲蔓延到了整个欧洲,不过因为缺乏分子生物学证据和更有效的记载,也有学者认为这是其他的传染病。
不过到了18世纪,或许是因为医疗记录系统的完善,或许是因为流感的传播更符合人类城市的模式,流感大流行的记录开始多了起来,医学工作者也开始对于这一传染病有更多的认识。19世纪的时候,人类发明了数种沿用至今的解热镇痛药,比如说阿司匹林和对乙酰氨基酚,它们虽然不能治愈流感,但是可以减缓流感带来的不适。
1893年,在一次流感流行中,科学家从一名患者的鼻腔里边分离出来一种细菌,将其命名为流感嗜血杆菌——这确实是一种十分常见的致病菌,但是它并不是流感的元凶。而最夸张的一幕,无疑发生在1918,这场从美国爆发的大流感席卷了全球,导致了数千万乃至于上亿的死亡,它所收割的生命,甚至超过了当时刚刚结束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流感这一名词,成为了当时一代人的心理阴影。在1933年,科学家总算是分离出来了甲型流感病毒,意识到了这一生活在身边的病原体。
而随后,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我们对于流感的认识也更加明了,我们现在知道流感主要有四个大类,简称是甲乙丙丁,其中甲流和乙流是给人类社会带来负担的主要来源,甲流的症状比乙流更明显。根据甲型流感病毒表面包膜之中血凝素蛋白和神经氨酸酶蛋白的组合,我们会把甲型流感命名为HxNx,不同甲型流感病毒之间症状严重程度差异巨大,即使编号一致,免疫原性有时候也有很大的差异。
研究还发现,当下流行的H1N1流感,很可能是1918流感的直系后代。而通过对于流感病毒感染机制的研究,人类也开发出来了一些治疗流感的药物,比如说奥司他韦和玛巴洛沙韦,而人类也建立了全球性的流感监测网络,避免流感全新的大爆发,为每年流感疫苗选择合适的成分,对于大家来说,最熟悉的流感流行,大概是2009年那次,笔者那次也不幸中招,在家躺了一周。
随着人类城市化与基础设施的完善,很多在历史课本里凶名赫赫的传染病,如今已经变成了罕见病。而流感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它的传播特点,使得它在城市高人口密度环境之下如鱼得水,而现代养殖业也给了流感更多的空间辗转腾挪。如今,流感多了一个全新的优势,那就是新冠。
即使某些人对此矢口否认,但是新冠显然导致了当下各种呼吸道传染病的高发,现在每年秋冬季节,呼吸道传染病的负担远大于以往,这一问题在老人和儿童尤为明显,甚至哪怕是成年人,每年发烧一两次也成了某种完全莫名其妙的“理所应当”,这可真是太奇异搞笑了——不过也并不是所有呼吸道传染病都是如此,比如说乙型流感的B/Yamagata系,被认为因为新冠防护措施,在自然界几乎灭绝,许多相关机构已经建议,取消疫苗中这一病毒成分。
对于这样的现状,依然有不少人在自欺欺人,相信什么免疫债理论,相信多感染几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自欺欺人到这样的程度,只能说思想配得上苦难了。必须要重申的是,这一反科学理论,没有任何的依据,仅仅是来自于某种假想,相信感染多了就会有抗性——这一理论似乎是“多吃苦是好事”的改编版本,考虑到当下互联网的大环境,这种说法应该是被舆论深恶痛绝的,为什么放到传染病问题上面,就有那么多人相信呢?
对于大多数传染病,并没有感染多次就没问题这种说法。实际6上无论是新冠还是流感,它们的体液免疫都不怎么持久,有效期是以月来计算的,这也是二者都十分容易多次感染的原因之一,即使多次感染,也并不会改变这一点。而细胞免疫虽然更加持久,但是单靠细胞免疫,往往并不能预防感染本身,多次感染同样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更加糟糕的是,不管是新冠还是流感,二者都有一定的后遗症,这些后遗症对免疫力有着不好的作用,会明显增加后续感染的风险。在这种情况下,多次感染并不会导致更好的免疫力,这一点已经有无数人用自己的切身体验证实了。
而从这些年对于衰老生物学的研究来看,人上了年纪的很多问题,比如说阿兹海默症,都往往与一生之中感染带来炎症的次数有关系,多次感染新冠和流感,对一生的负面影响是十分微妙的;而也有研究证明,儿童时代感染疾病的次数太多,会给成长带来许多问题。
笔者并不想吓唬人,但是新冠带来的,以流感为代表的呼吸道传染病问题无疑是这个时代的一个现实基底,记得在之前,笔者看过一篇文章,科学家通过新的技术,从九十多岁的1918大流感幸存者血液里提取出了相关的免疫细胞,当时笔者感觉到除了科学进步,还有就是震撼。1918流感在人类免疫系统留下的痕迹,就像是人类掌握核技术之后在地质史流留下的痕迹一样,而如今,新冠留下了全新的痕迹,我们正处于这样一个时代,我们无法回避问题。
当然,现在这个情况并不是最糟糕的,说到底也就季节性的流感流行较为严重,并不是大流行。但是因为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类活动,和新冠大流行之后人类对于传染病的漠视,让流感大流行的风险再次上升。
比如说现在正在美国流行的H5N1禽流感,虽然目前它对于人类的感染能力并不强,但是高致病性禽流感的死亡率是非常惊人的。假如这些禽流感和人类流感重组,产生出来的东西会有可能性告诉我们,为什么各种生物科幻恐怖里边,毁灭人类最多的是某种流感病毒,绝对不会有人想要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在现实世界的,只是这样的可能性,并不是只会出现在恐怖片中。
就算不考虑这种极端的情况,流感的影响也是复杂的,比如说现在美国的奶牛就遭了殃。美国实际通胀远高于统计数据,一个很大的原因就在于大量养鸡场的鸡感染了流感病毒,大量的鸡不得不被销毁。
国内面对这种情况倒是好一些,国内是第一个大规模给家禽接种流感疫苗的国家,虽然当时学界对此有些不一样的看法,但是十几年的实践证明了这一路线的价值,而我国的大规模养鸡场都高度自动化和集约化,外部禽类污染的概率很低,所以对这方面的抵抗力还算是不错,不过散养的动物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了。
先说坏消息,虽然科学进步是对付传染病的关键武器,但是不要指望技术进步解决当下流感和其他呼吸道传染病的问题,当下的流感疫苗有些用,但是并不是很好用,面对计划外的毒株可以说是相当无能为力,流感每年流行的毒株都不一样,而广谱流感疫苗的开发,一直停留在早期阶段,如果没有紧急公共卫生事件助推,也没有人类对于病毒和免疫学更深刻的认识,广谱长效的流感疫苗在未来二十年里大概率还会是论文研究的一个方向——
不过这也不算最糟糕,毕竟流感好歹有个疫苗,当下流行的各种呼吸道传染病中还有不少根本没有疫苗呢。
如果不考虑某些奇迹一样的技术突破,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们看到的流感疫苗发展方向大概有两个,一个是多种呼吸道传染病疫苗放在一起,比如说流感/新冠疫苗,流感/23价肺炎疫苗等等,按照部分研究,这可以提高免疫效果,而且还可以提高患者依从性,考虑当下的呼吸道传染病局势,这无疑是一个方向;
另一个方向则是作用于呼吸道粘膜的疫苗。现在的流感鼻喷式疫苗,是给儿童适用的,通过在人类呼吸道温度下无法复制的流感病毒来形成免疫。但是效果来说,并没有比注射疫苗好多少,这个方向有巨大的潜力。不过也不要指望这方面的进步速度太快,事实证明,在市场经济的作用下,如果没有紧急公共卫生事件乃至大流行,疫苗进步的速度是很慢的,我们还是祈祷不要发生什么灾难助推疫苗研发了,那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
至于药物,玛巴洛沙韦最近很流行,这确实是一个比奥司他韦更方便的药物,因为只需要一次用药,并且对乙流效果更好,除了价格稍微贵了点,确实没什么。但是不要指望这些药物解决所有问题,和所有抗病毒药物的挑战一样,一是抗药性,只要药物使用的规模上去了,抗药性就肯定会出现;第二是用药时机的问题,所有可以自愈的病毒性疾病,基本上都是在感染早期用药。
这本来是抗病毒治疗的共性,但是对于居家用药的人来说,把握这个时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一旦没有在这个时间之内,那么用药基本上是心理安慰。好消息是,和玛巴洛沙韦类似的抗病毒药物,还有很多家在开发,未来这类药物会便宜不少,而且就算一个药物抗药了也有其他的选择。
流感监测网络之类的当然也很重要,但是特朗普上台之后,这类项目的情况只怕会不太乐观,他们对于科学界的态度普遍算不上好,说不定特朗普还要在新冠起源上面对中国搞阴谋论,学界肯定是不希望这种武器化的思路,类似的传染病国际合作项目被砍掉的概率是不小的。而欧洲某些准备上台的右翼和极右翼,这方面的态度也很微妙,总之未来一段时间,这些项目不大倒退就可喜可贺了。
好消息是,预防流感和这些传染病,倒也没有那么困难,并且针对这些呼吸道传染病,原理是类似的。流行季能少去人口密集的地方就少去,需要去人多的地方要带好防护设备,口罩是不能放松的;回到家里要仔细消毒,有条件的可以在家里安装空气消毒设施;如果可能,购买禽类的时候,选择有合格证的,而不是散养的禽类。
至于流感疫苗,每年是要打的,虽然流感疫苗并不一定有那么有效,但是总比不打强得多,有条件的话最好是全家人都打,并且要在流感季提前一两个月,疫苗起效是需要时间的,如果家里老人不愿意接种疫苗,那大人和孩子也得打,这样可以明显降低家庭传播的可能;常备一些药物,避免遇到事情的时候来不及;大人要带着孩子养成讲卫生的习惯,同时鼓励孩子适度锻炼,提高免疫力。
很遗憾的是,就像是新冠问题一样,并不存在什么万灵药来解决流感问题,但是做好这些普通的小事,可以明显降低感染的概率,我们不需要追求百分百不感染,只需要降低感染的次数,就对我们的健康有巨大的帮助。至于某些比较激进的防疫手段,笔者可以理解,确实更适合一部分人,但是笔者也很明白这样的生活方式并不是适合每一个人,在这样复杂的时代,我们能做的,仅仅是做好自己。
这次大S流感死亡事件又一次引发了人们对呼吸道传染病致命可能的关注和讨论,这是好事。但荒谬之处就在于,我们的社会哪里需要到今天,哪里需要通过一个明星的死亡才能引发这种关注呢?从18年《流感下的北京中年》,到新冠疫情三年,再到这两年各种呼吸道传染病的反复流行和感染,整个世界经受的教育明明已经是海量级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