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把樊振东逼到如此境地?
2024年12月27日上午11点11分,樊振东在微博宣布退出世界排名,他在微博中写道:
“五月时候已经预想到了巴黎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届奥运会,必将全力以赴为国而战。圆满完成奥运任务后,由于巴黎周期遗留了巨大心理消耗,除了下届全运会确定参加,我对未来职业生涯尚未展开具体规划。近日WTT颁布了不参赛就罚款的新规,个人实在无力承受但依然尊重国际组织,所以目前只能选择退出世界排名。”
简而言之,樊振东迫于无奈选择了这样委屈的方式离开了国际赛场,其中关键的线索是“巴黎周期遗留了巨大心理消耗”以及“近日WTT颁布了不参赛就罚款的新规,个人实在无力承受”,这二者构成了今天的这条微博。
随后14点08分,陈梦也通过微博发布类似的内容,宣布退出WTT赛事,一时间奥运会两个单打冠军都宣布退出WTT赛事和国际排名,舆论一片哗然。
这不得不让我们试图去寻找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探查一下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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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奥运会,樊振东再次以耀眼夺目的姿态进入了大众的视线。其中在八进四的比赛中淘汰了日本选手张本智和则是乒乓球球迷群体中津津乐道的经典对决。接下来的半决赛和决赛更是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荣膺奥运会单打冠军,同时成就大满贯之名。
而就在功成名就之时,一条微博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2024年8月10号樊振东微博大粉“共祝东风”发布了如下长文例举了巴黎周期樊振东选手所遇到的种种匪夷所思的队内待遇。
由于时间线搜集之专业,内容可信度高,被央视《面对面》樊振东专访节目里引用。
至此,关于樊振东在巴黎周期2020-2024年队内待遇就在民间舆论中进行发散。这条真实度几乎还原了樊振东四年经历的微博串联过去和未来。
当故事进行到这里,有官方媒体背书的队内不公平待遇在舆论中发酵,至此,大众也开始了解,樊振东的不公平待遇里是包括相当比例是通过WTT扣分来给运动员制造参赛名额焦虑造成的。
那,WTT的积分究竟是怎么运作的,为什么WTT可以对运动员进行控制呢?
最根本的原因在于,WTT现在有着比肩奥运会单打冠军的积分优势,按照目前的规则,WTT大满贯赛事积分为2000,WTT年终总决赛积分1500,WTT冠军赛事为1000,而 ITTF两年一届的世锦赛四年一届的奥运会和WTT大满贯赛事同为2000分,更离谱的是,WTT球星挑战赛都有600分,比洲际赛500分还高。
简而言之,WTT联盟在积分办法上有意为之试图取代原有的三大赛和洲际赛积分体系。
更有甚者例如国际乒联CEO史蒂夫·丹顿就在2020年的一封发表在国际乒联官网的公开信中建议,未来只保留世乒赛团体赛,取消世乒赛单项赛。而只提出了取消世乒赛单项的离谱构想。
注意这个时间节点2020年,正好就是巴黎奥运会周期的第一年
积分上持平奥运会,想法上取代世锦赛,进一步通过“提高选手收入”的大饼获得更多乒乓球选手的支持。最终重塑乒乓球荣誉体系,这就彻底解构了乒乓球运动员的追求,从根本上改变这项运动本身,让table tennis逐步向tennis靠拢——这可能就是WTT的终极目标。
然而,WTT赛事真的提高了运动员的收入了吗?
这就不得不提到2024年4月2日“阿鲁纳罚分事件”。当时最新一期世界排名公布,非洲一哥尼日利亚著名乒乓球运动员阿鲁纳下降3位一路狂跌到22,阿鲁纳表示,自己的排名下降是遭到了WTT的处罚——他因为患有慢性胃炎一度只能卧床休息,所以希望不参加世锦赛和WTT在韩国的赛事,但却并没有得到WTT的批准,最后被扣分+罚款。阿鲁纳对此的评价是“如此不公平,完全不能接受”
阿鲁纳在自己的发言中还提到,当俱乐部与WTT的比赛发生冲突,自己希望可以优先代表给自己发工资的俱乐部比赛,但WTT并不允许。
显然,WTT严苛的“考勤制度”是为了保障赛事质量和票房收入,这实际上导致了运动员在本人的俱乐部合同和WTT积分奖金之间只能进行二选一。
但问题是,阿鲁纳此前参加的WTT奖金并没有如期的到账。
“多哈球星挑战赛、果阿挑战赛、甚至新加坡大满贯的奖金自己至今都还没有收到!”阿鲁纳如此控诉到。
随后WTT赛事组进行辟谣,而当没有发工资这种事闹上了舆论,背后的真相就进入了罗生门,你说你有理,我说我委屈。但是至少我们知道:WTT发钱并不利索。
值得一提的是其他选手的态度,在阿鲁纳发声之后,法国名将西蒙·高茨在此事之后直接喊话WTT,说对不起WTT,阿鲁纳是对的,100%支持他,随后而来的日本队的吉村和弘以及欧洲运动员罗兰、德诺德雷斯特和迪奥都转发了阿鲁纳动态。
让我们记住法国名将西蒙·高茨,这位神仙会在后来樊振东的积分被WTT赋0的闹剧中继续保持较高的出镜率。
让我们再次回到樊振东事件的主线。
WTT严苛的考勤制度和任性的罚分办法都是为了保证赛事质量(票房),但是巨大的票房收益却没有在选手的费用保障上体现到。大量普通选手几乎是自费打球,更有甚者众筹化缘要饭打球。
据中国台湾“体育运动赞助联合平台”官方显示,中国台北乒乓球运动员高承睿因缺乏比赛资金,向社会公开募集400万台币(约合人民币89万),目前资金已筹措近1/2。
所以事情好像清晰了:WTT想要取代垄断除奥运会以外的所有乒乓球赛事体系。但在选手的保障上做的令人失望,这和高额的WTT门票之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且门票钱去哪了当然也是一个问题,可这个问题随着WTT不公布财务报表,人们只能从一些只言片中看问题。例如《中国体育报》最近报道了WTT中国大满贯赛事的惊人收入:票房收入达到了5700万元,招商收入也有2500万元进账。
钱赚了,事不办,运动员们看到作何感想呢?
而这一切的一切,最终聚焦到了樊振东身上。
根据WTT的规则,不参加比赛的选手需要赋0积分,并且只记录最近八场比赛的积分,这也就意味着樊振东每错过一次WTT的赛事,就会被扣一次分。
于是樊振东因为五次没有参加WTT,被连续赋0分,世界排名一路下滑到第六。
而此时此刻著名的法国选手又登场了。法国名将西蒙·高茨在樊振东被五次赋0的档口直接站出来贴脸开大抨击WTT。
至此大量的外协选手纷纷加入其中,虽然这只是一些乐子人选手在网络上的集会。但是运动员公开默契的对抗WTT已成事实。
五次赋零的明争暗斗暗含在WTT的规则变化里。樊振东以自身巨大的商业价值,倒逼WTT为运动员让渡利益。退赛实则是一个信号:非暴力,不合作。
起初WTT颁布了一系列规则变化,包括提高奖金等,试图以糖衣炮弹让选手绥靖,却从未触及核心:赋零制度的变革、参赛门槛的下降。
福冈前后,WTT方面再次针对樊振东参赛展开博弈。作为WTT系列赛的年度大赛,主办方想必更希望樊振东回归,但结果是CTTA迟迟未发布名单,瑞典方透露中国仍有顶尖选手犹豫——这个顶尖选手是谁不言而喻。
最终,这场闹剧以樊振东公开点赞ins、退出福冈结束。
然而即便如此,积分赋0制度没有改变,良性的赛事并没有诞生,樊振东已经不愿意参加未来的赛事。随之而来的则是在2025年WTT新加坡大满贯赛事前的积分办法和惩罚力度升级。以及全新的构想:“WTT可自行决定随时更改任何赛事的奖金,无需事先通知。”
至此:“运动员沦为马戏团里的狮子老虎为雏形的全新模式诞生了”
在这档口,樊振东面对的只有更激烈的方式去诉法对这种畸形规定的不满。
要知道,赛事奖金的透明度和公信力对于吸引选手和观众至关重要。如果WTT在奖金设置方面缺乏透明度和公信力,可能会导致选手和观众对赛事的信任度降低。赛事奖金的透明度直接对应了赛事的官方性和选手的信任度。这几乎是命脉了。
而WTT可自行决定随时更改任何赛事的奖金,无需事先通知。则是给刚刚好起来的赛事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阴影。赛事的官方性降低,选手的信任度产生裂缝。而且赛事的其他细则几乎还是句句不离惩罚,惩罚的规则一大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暴力机关......
体育历史上所有的运动员组织和反抗行为都是被逼出来的。NBA的两次停摆,都是运动员和球队工资如劳资纠纷、合同谈判破裂等产生的斗争。
成熟的商业联赛,显然不能是某一方一家独大的,赛事方如果承认自己是纯商业联赛,那么运动员就会自发组织球员协会代表“运动员利益”,你承认你是刘老根大舞台,同一首歌演唱会以运动员作为老虎狮子黑熊猴子这种表演形式的马戏团,那可以不需要运动员协会。
WTT是铁了心要办下去,那你就绕不开这个:在不久的未来,将会有以运动员利益为核心诉求的组织诞生。它将代表劳方。
劳资双方是互相制衡的关系。
只有相互制衡,才能诞生监督,透明度,以及称得上合作二字。只有合作才能双赢,没有永久的驾驭关系。以运动员为首的组织越有权利,赛事的利润才能更加投入到赛事正向发展的路径上去。
——更高的收入,无疑能够回馈激励基层的球员,有目标才有投资,阿鲁纳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更公平的赛事,好的赛事风评意味着更多的金主和玩家参与进来。
——更人性化的运动员待遇,而这就是这次外协集体行动的本质诉求。
而目前这些在形式上都是空白。
但是并不能因为程序上是空白的,运动员就什么也不做。
总得有人出来做第一个,给大家打个样,乒乓球运动员也可以和足球篮球运动一样有尊严的活着,而不是一味地被赛事组裹挟。
于是,便有了27日的这次发声。
截止到笔下,樊振东的诉求一呼百应,三十万转发量和九万评论可见一斑。
其中不乏各类运动的好手和同为乒乓球运动员的周启豪,波尔,奥恰洛夫,莫雷加德,小勒布伦,当然我们的老朋友法国名将西蒙·高茨........
更让人动容的是樊振东的伯乐,国乒技术流的奠基人之一吴敬平也直接以激烈的方式支持自己的徒弟。
当故事讲到这里。
我们可以看到他曾经的队友们只出现了周启豪一人。
这或许更加印证了央视《面对面》里讲述樊振东那些队内的不如意。
而这些冷漠,也是把这名几乎没有黑点的运动员推到这步境地的另一个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