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如何走出悲歌
万斯的《乡下人的悲歌》触到了美国的痛处,书中提到的问题也应该引起中国的深思。乡下人如何走出悲歌是世界性的问题。
这里,乡下人只是万斯书中的说法,原文是hillbilly,不是指农民,实际上和农村没关系;也不是指穷人。hillbilly实际上是一种心态,是指拒绝责任、不思进取还自以为是的群体。
老话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乡下人的可恨之处不在于做了什么坏事,而在于热衷坐而论惨,而不肯起而自救。谁都只能救助首先起而自救之人。
万斯在书中给了家庭支持及其重要的地位,这很对。中国人很重视家庭观念,也是一样的。但家庭支持只是兜底的,缺乏引领作用,这正是“家学深厚”和“家庭教育缺失”(不是一般的品行和人格教育,而是面向未来的三观教育)的差别。家学是从心灵深处引领的,一般的家庭关心只是外表的、肤浅的,不当时甚至可能有爹味、妈味之嫌。
对于万斯来说,转折点在于海军陆战队。在那里,他学到了纪律(尤其是自律)、人生规划、正面思维的重要性。作为陆战队员,他必须信任团队、依托团队,并成为团队可以信任、可以依托的成员,尽己所能甚至超己所能地贡献自己的力量,打赢每一场战斗。由此而来的是“我的人生也能赢”的新的自信。
这以后才有克服自我怀疑和俄亥俄大学和耶鲁法学院。
他在耶鲁法学院的经历对他是震撼,更是打开了人生的门和窗。好在他没有忘记来路,在自己的过去和周边人的现在中看到了“乡下人的悲歌”,才拥抱后自由主义。
对于中国的“乡下人”来说,90年代老工业区有一大批,现在又出现了新的一代。
与美国乡下人不同的是,中国的乡下人主要是原生的,并不不代代相传。这又是好事,又是坏事。好事是如果及时扭转这一代新乡下人,就有可能制止乡下人现象的延续。坏处是只要社会经济条件合适,新的一代乡下人又会产生。
万斯很正确地指出:乡下人的困境在于思维的困境。从自我怀疑和怨天尤人开始,走上自我失败(self defeating)的人生道路。
或许与万斯一样,需要有一个强制性的转折点,将乡下人从思维怪圈中拉出来。
美军在这方面有成功的先例,万斯是一个,也有更多的失败先例,大量退伍老兵穷困潦倒,不胜枚举。离开了军队的强制性环境,很容易滑回过去的自我。这是人性。美国在本质上是个人主义的环境,军队是少见的集体主义的环境。
中国倒是主体上集体主义的环境,中国的强制扭转主要通过政府扶贫。《山海情》讲的就是如何在思维上“硬拧”村民的思维,《山花烂漫时》也不乏“教育村民”的情节。曾经扶贫主要是在老少边穷的农村。随着城市化的发展,扶贫也会逐步向城镇转移。
中国学校的压力锅教育方式也是强制扭转的重要渠道。与美军一样,离开强制环境,一些人会滑回到过去的自我。
“家学深厚”与“家学赤字”最大的差别在于上进心、对家族和自己的责任心和对未来的信心。在这方面,中国家庭的“催学”、“催工”是一个推动,但这个推动力容易流于形式,还容易因为水土不服。
中国人现在很讲究“公平”,乡下人能大批走出悲歌,是最大的公平。被锁在“人下人”固然是不公平,但现在有一种观点:不能做“人上人也”是不公平。似乎在“人上人”和“人下人”之间,就不存在“人中人”。公平不是否认“人上人”和“人下人”的存在,而是尽量压缩这两头,而使得大多数人都能相对舒适地做“人中人”。公平是堂堂正正、自食其力的人的权利。羡慕富二代和羡慕富养的宠物没有差别,要是有人愿意自甘堕落为被豢养的宠物猪、宠物狗,他们没有资格谈公平。
万斯也不是要所有乡下人成为马斯克或者扎克伯格,而是重建“蓝领中产阶级”。时代不同了,“蓝领中产阶级”或许与“白领中产阶级”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工程师和高级技工之间在待遇、社会地位上的差别也越来越模糊。这是进步。美国有太多的人既不愿意学习、动脑子,成为信息化、AI化的弄潮人,又不愿意花力气苦干实干,这是美国的问题。这曾经不是中国的问题,也希望不要成为中国的问题。
在拉乡下人走出悲歌的问题上,中国的集体主义传统和社会大环境依然有好处,但要是乡下人不听劝,执意要走入悲歌,那谁也没办法。
躺平不过是无奈的选择而不是本性如此。就好比不应该让每一个人都去创业,因为社会不允许这么多人同时创业。
同时社会也不允许每个人都躺平,也不允许每个人都打工。
社会只允许少量人创业,大多数人打工,部分人躺平。
这是社会理性,是人与人互相制约的必然,也是社会资源匮乏的必然。
作者则否定这种社会理性,否认资源匮乏。否认环境之于人的影响。把个人的选择的重要性拔高到唯心的程度。
政府责任则在于创造更多的资源,让更多人有更好的选择。让躺平的人更少而不是完全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