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趋势，俄罗斯工业越打越强了？

十几年来，俄罗斯工业止步不前是一个被不断讨论的话题，但如今似乎正在发生变化。

如果说苏联是一个“重工业发达，轻工业拉跨”的超工业国，那么俄罗斯则是以一个以资源采掘业为主，轻重工业皆无亮点的准“荷兰病”国家，能源产品要占据了其出口份额的50％。

有时甚至更多，比如2022年▼

虽然俄罗斯的经济不完全依赖外贸，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内循环的经济体，但即使如此，高度城市化的俄罗斯，其服务业经济循环也要大于制造业。制造业的GDP占比长期维持在十多个百分点。

然而在遭受制裁的背景下，俄罗斯似乎开始逆转自苏联解体以来的去工业化浪潮。

制裁初期的俄罗斯工业

2021年，俄罗斯刚刚从疫情中恢复，创下了创纪录的6.3%的高增长。虽然这种增长很大程度是恢复性的。到了2022年，随着普京宣布发动“特别军事行动”，整个西方世界对俄罗斯发起了前所未有力度的制裁。这一年，俄罗斯的工业产量较2021年下降了1.3%。

开打后，直接为负▼

从具体的工业分类来看，汽车大类最考验国家整体工业能力，又是最大宗的消费工业品门类，其产量降幅是最大的，达到了44.7%，几近腰斩。

俄罗斯某汽车制造厂的清晨

（图：shutterstock）▼

包含航空、造船在内的非汽车交通工具，全年降幅没汽车这么惊人，只有4.2%。一个原因是该行业备件和周转周期较长，但到了当年的12月，其产量降幅已急剧扩大到了12.9%。

除此之外，机械修理设备、电气设备、化学化工品、纺织品等重要的制造业门类，都体现出了整年产量下降，且产量降幅不断增加的趋势。

可以说，制裁对俄罗斯制造业的负面影响立竿见影。

圣彼得堡某造船厂的黄昏

（图：shutterstock）▼

但是，整体工业产量只下降1.3％的原因，是因为俄工业产值的统计是大类统计，其数据里还包含了采掘业门类。

俄罗斯的煤炭、焦炭、石油，还有包括砂石在内的杂项矿物的生产，均实现了全年增产。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采掘业属于原料生产部门，并非制造业。

这方面，俄罗斯一骑绝尘▼

但即使在2022年，俄罗斯依然实现了一部分工业门类的增产，却并非传统强势的重工业部门，而是轻工业部门。

俄罗斯的服装、饮料和食品工业都实现了产量增加，这些工业部门产业链较短，对欧洲的依赖并不严重，使得进口替代较为容易。

撤了，或者“换皮”营业▼

与以上部门相反的是造纸和家具业，对于这个森林资源丰富的国家来说，这两个木材采伐业的衍生行业，看上去都比较容易实现增长，但却都出现了产能下降。

除了消费端的因素外，很大程度上是都有关键的化工品依赖欧洲。比如俄罗斯的造纸业在漂白剂上依赖芬兰，而家具制造上的油漆和清漆也高度依赖于欧洲的进口。

俄罗斯某造纸厂车间

（图：shutterstock）▼

当然，俄罗斯重工业门类中也有实现增长的门类。金属成品就实现了7％的增长，而计算机和光电大类的增长虽然微乎其微，但毕竟没有下滑。它们能够稳住，有着特殊原因。

总之，根据俄罗斯统计局的数据，2022年俄罗斯的采掘业者对前景的信心中立，而制造业者整体悲观。在面对全面制裁的第一年，俄罗斯工业呈现了一定的韧性，但并不算强。

看来，西方制裁的效果还是非常严重的。

2022年，俄罗斯某汽车制造厂

（图：shutterstock）▼

制裁下的制造业振兴

在俄乌冲突长期化的背景下，俄罗斯的进口量大幅度萎缩，这无疑降低了民众的生活水平。但也给本地制造商提供了市场。

俄罗斯经济开始转为一种内循环和战争动员经济相结合的模式。它以城市中产阶级阶级生活质量的大幅度滑坡为代价，制造业体系开始增加产能，并努力地进行进口替代。

▼

俄罗斯统计局的报告称，2023年度工业产值增长3.5%。考虑到2024年已经过去了大半，今年的工业产值几乎可以肯定会继续增长。从数据来看，俄罗斯工业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制裁造成的负面影响，重新走上了产能扩张的道路。

而产量增幅最大的门类是：计算机和光电大类、金属成品、航空、造船等非汽车交通工具、家具、电气设备生产，以及乘用车、拖车和半挂车等车辆制造业。

▼

2024年的数据虽不完整，但也是金属成品、计算机和光电大类、乘用车及非汽车交通工具的产量增加较多。

在西方制裁下，反而是采掘业和能源产业一度显露颓势。

2023年天然气产量一度开始下降，也不再公布石油的开采数据。这反映了其采掘业面临的困难。甚至一度开始出现了资源采掘业信心预期下降、制造业信心预期上升的情况，可谓史无前例，倒反天罡。

西伯利亚地区的天然气田

（图：壹图网）▼

一部分工业产能的复苏显然和内需有关，如家具和乘用车。

2023年底俄罗斯家具产值达到4551亿卢布，比上年增长12%。而根据俄罗斯木业信息组织的统计，以实物计算，家具产品的实际产量增长了21%。

在宜家等大型公司撤离的背景下，俄罗斯自有品牌家具的生产企业数量大幅增加，目前已超过1400家公司。一项民意调查显示，79%的俄罗斯人表示，宜家已经被完全替代了。

2023年，俄罗斯某家具展

（图：lesprominform.ru）▼

还有汽车领域，今年上半年生产了33万辆乘用车，比2023年前6个月增长了62.2%。俄罗斯作为一个车轮上的国家，其居民对乘用车的需求还是很高的。其汽车工业得到了中国和土耳其的零件供应后，产能开始爬升。

虽然今年俄罗斯的汽车组装制造量仍然只有制裁前的一半。但值得注意的是，俄罗斯大大提高了组装国产中自产零件的产量，增幅达到了30％，汽车的国产化得到了提升。

俄罗斯汽车制造业工人

（图：ixbt.com）▼

动员经济与内循环

俄罗斯制造业产能的爬升，与俄罗斯的战争动员经济有直接联系。

因为俄罗斯统计局的统计口径，实际上把武器和弹药的生产纳入了金属成品中；把武器芯片、雷达仪器、通信、无线电电子产品纳入到计算机和光电大类中。

所以在刚刚遭受制裁的2021年，这两个领域也顶住了压力。而非汽车交通工具的产量提升也是再正常不过，无论是战舰，军机都归入了这个门类。此外，在动员经济下，俄罗斯对火车的需求也迅速提升。

2024年，莫斯科某防务展览现场

（图：vpk.name）▼

2023年，莫斯科某防务展览

KAMAZ军用车辆展台导览员

（图：rostec.ru）▼

俄乌冲突很大程度上是一场“无人机”战争，当代战争机器的基础，很大程度上不再是钢铁，而是电子元件。

在这一背景下，像喀山和托木斯克这样高教和工业密集的地区，计算机和光电元件的产量都有50％幅度的增长。

而在科教力量最为集中的莫斯科，仅2024年上半年，计算机和光电元件的产能就翻了一番。其中，二极管和晶体管翻了一倍，半导体元件甚至翻了四倍。

这些数据，都反应了俄罗斯工业产能和动员经济之间的密切联系。

为了提供装备，俄罗斯重新设立了区域产业投资资金，把资金从能源领域转入制造业。甚至政府主导的产业基金直接介入产能扩张。

根据新闻报道，俄罗斯某微电子制造商直接利用产业基金增设了两条生产线。彼尔姆的一家电信设备制造商，得益于政府资金，才将自己开发的一款交换机进行量产。

在过去一年里，许多军工厂新建了生产车间，一些军工厂甚至是从零开始建造的。这些都得到了卫星图像的证实。

俄罗斯军工企业生产车间

（图：Минобороны РФ）▼

喀山飞机制造厂、伊尔库茨克飞机制造厂，乌拉尔民航厂等军工企业，都肉眼可见地得到了扩建。此外，俄罗斯的寡头也在大莫斯科地区投资生产无人机的私营军工厂。

在长期被忽视的俄罗斯远东地区，动员经济也带来了经济红利。

远东的很多公司开始承担外套、睡袋、军鞋、保暖服、水壶和便携灶等军需物资的制造任务。这些物资虽然技术含量不高，但需求量非常大。

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的一家企业，获得了一份价值4470万卢布的政府合同，任务是缝制9418个睡袋，这是这家企业很长时间以来最大的订单，为此增加了40个工作岗位来重建生产线。

这些军事订单，使得远东这个高失业率的去工业化地区，通过再工业化降低了失业率。

订单猛增，猛踩缝纫机

（图：habinfo.ru）▼

总之，在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基于动员经济和内循环，确实出现了再工业化的迹象。但是这种再工业化能否持续，要打上一个问号。

因为工业产能的增长很大程度上服务于“战场烟火秀”的需求。而普通俄罗斯人的生活质量正在显著下降，比如国产汽车的产量增加，是以产品标准严重退化的为代价的。

莫斯科冬天的车流

（图：shutterstock）▼

如果俄罗斯工业不能制造有竞争力的产品，那么目前的产能提升只是昙花一现，所谓的“进口替代”不过是白白吞噬投资而已。

令人悲观的是，虽然制造业产能在爬升，但2022-2023年度的机械设备投资额反而下降了8.1%。虽然许多进口的生产设备亟待更换，需求缺口很大，但企业主们却减少了固定投资。这或许体现了他们对“再工业化”前景缺乏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