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天：遍地开花的“丘班”——教育内卷的罪魁

家里有中小学生的，一定听过数学家丘成桐所倡导和开创的“丘班”。纵观全国各地，在许多知名初中的招生话术里，多少会扯出“丘班”来为自己站台。

身边不少家长总是传言，某某孩子进了某校“丘班”，在小升初的兵荒马乱之中，各种带着“丘班”痕迹的话题总能飞跃人群，传遍家长群。在相当一部分家长眼里，“丘班”已经成为学霸基地，能进“丘班”说明孩子一只脚已经跨入985大学。

丘成桐1949年出生于广东汕头，尚在襁褓中便跟随父母去了香港。后来，丘成桐从香港中文大学毕业，随后前往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攻读数学博士学位，他的导师便是数学界的泰山北斗陈省身。

毫无疑问，丘成桐是一个数学大才。

他22岁获得博士学位，25岁成为斯坦福大学教授，33岁成为“数学界的诺贝尔奖”菲尔兹奖首位华人得主，38岁被聘为哈佛大学教授。因为丘成桐在数学上取得的卓越成就，以及他巨大的学术影响力，美国《纽约时报》送给了他一个头衔：“数学皇帝”。

丘成桐最美好的年华是在美国度过的，他的所有关于数学的成绩与荣誉，也是在美国完成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晚年回到中国，2021年3月，丘成桐在清华大学创办了求真书院，并担任院长。满头白发、暮年苍老的丘成桐在数学的田野上已经无力奔跑，不过他找到了人生努力的新方向，以清华为基地选拔和培养下一代数学人才。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名为“丘成桐少年班”的拔尖人才培养项目在全国铺展开来。

在丘成桐培养理念中，人才必须趁早发掘和培育，说得更具体点，顶尖数学家的培养要从初中开始。所以，他才在全国各地和当地的顶尖中学合作，设立了几十个“丘成桐少年班”，也就是所谓的“丘班”，招收当地有潜力的年轻学子，在数理方面进行贯通、超前培养。

寻找少年天才，及早培养，从理论上来说并没有错。

人类历史上的少年数理化天才很多，众所周知的欧拉，13岁考入名校巴塞尔大学，18岁博士毕业，终成一代数学大神；“数学王子”高斯3岁就能通过口算发现父亲的计算错误，一生缔造了无数座数学的顶峰；而科学巨匠牛顿，在二十二三岁时就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

然而我们必须注意到一个事实，这些科学天才没有一个是少年班培养出来的。

不过事实并不妨碍很多学校广撒网式地捕捉“少年天才”。

丘成桐并不是第一个瞄准天才的“吃蟹人”。

早在1974年，回国访问的李政道向国家建议，“从全国选拔很少数，约十三四岁左右的、有培养条件的少年，到大学去培训”。随后，中科大在1978年率先在国内创办了“少年班”，面向全国挖掘有特殊天赋的青少年，录取到中科大进行集中培养。

在中科大的带动下，清华、北大等十多所大学纷纷开设少年班。捕捉“天才”这条赛道越来越拥挤，面对大江南北不断涌现的“少年班”，中国的少年天才一度几乎不够用了。

天才是有限的，少年班却可以是无限的。作为后起之秀，“丘班”因为有大师丘成桐的领衔，加上清华大学的加持，各个中学的不断加盟，这几年风头渐起，稳坐头条。结果便是，全国上下掀起了一股“丘班热”，许多省市的优秀学子都以丘班为自己的最高目标来努力。相信家有中小学的父母对此了然于心，绝不陌生。

榜样的作用是无穷的，有时候也是可怕的。

本意是寻找天才的“丘班”，却让无数孩子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让不少家庭重新陷入无意义的教育内卷之中。

有人说，人家“丘班”是招天才的，你家孩子不是天才，就别去卷了。

对这种肤浅的人，我只想说一个字。

因为天才脸上没有写天才两个字，在孩子的教育初期，哪个父母不是怀着美好的心愿去培育孩子的？只有经过一段时间之后，父母才会发现孩子适合做什么不适合做什么。难道牛顿的妈妈很早就发现牛顿是天才了吗？

对孩子抱有一定期待，这是为人父母者的本能，所以，在几乎遍地开花的“丘班”蛊惑之下，原本已经被“双减政策”抚慰了的家长再度焦虑起来，一些自认孩子是“牛娃”的家长，看到了一种崭新的掐尖路径。

一种全新的风潮在鸡娃圈中兴起了。一些小学生开始接触中学数学难题，鸡娃群里，新进家长报孩子进度的时候，提前三四个年级的数学进度早已成为标配。家长们的聊天记录中，某某初三学生被清华大学录取的新闻让人既羡慕又自卑。

当然，绝大部孩子最后会黯然收场，无奈离场，然而在这个过程中，无数的数学培训教室里，掠过无数孩子苦楚或失落的眼神。成千上万的孩子被卷进“天才争霸”赛的洪流，纵然他不是天才，可是有几个父母敢斩钉截铁地做出判断，只有通过时间和考试去验证。

大人们验证孩子是不是天才，而孩子则要被炼狱般培训与筛选。

我们不必去批评家长，社会竞争就是这么残酷，家长不过是最末端一环，被推着而已。

“丘班”为代表的“少年天才捕捉器”，则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让学校鸡血满满，让家长激情万丈。

丘成桐不止一次说，数学里面的天才几乎是没有的，成功更多靠的是长年累月的埋头苦干。可是丘成桐并不是这么干的，就连他自己也没有上过所谓的少年班，可是他们却坚信，天才可以通过培训和考试被筛选出来。

培训班的老师不是天才，考试出题和阅卷的也不是天才，就连丘成桐本人都算不上什么天才，可是他们为什么就能相信，自己能找到天才。

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理性二字很好说，但是实操起来很难。

不拘一格降人才是对的，可是以寻找少年天才为己任的“丘班”所蛊惑发动的数学内卷热潮，全社会一定要保持足够的警惕。

退一步讲，就算天才能被考试所筛选，但是选出一个天才而耽误了一万个孩子的成长，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