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点饮鸩解渴的意思

这段时间,除了懂王赢得大选,网上讨论得比较火热的,莫过于11月8日的10万亿化债方案。

看到10万亿这个数字,再与前不久降息、降准、降存量房贷利率等放在一起看,一时间朋友圈小作文满天飞。

什么“10万亿刺激来了”“印钞机开动,帮地方偿还10万亿债务”“远超08年的大放水”等不绝于耳。

可以理解大家的心情,无论是金融市场还是民生范畴,都太需要新的增量来刺激一下了。

不过财政部的公告清晰明了,这个“10万亿化债”,是针对地方债务问题的方案,并非大家所理解的放水刺激,真正的积极财政预计最快也要明年初才能来落实。

500

再一个,化债与还债不同,它并不能直接清除债务,而是对债务的化解,简单来说,是透过债务置换、资产盘活以及债务重组等手段,把地方政府的隐性债务转化为显性债务。

最大的好处是,降低了还款利息,并相应延长还款时间。

这次人大批准的资金分为两方面:

一个是直接批准了6万亿元债务限额用来化债;另一个则是从2024年起往后五年,每年从新增的地方政府专项债券中划出8000亿元用于化债,累计置换隐性债务4万亿元。

另外财政部明确表示,2029年及之后到期的2万亿棚户区改造隐性债务,仍然按原合同偿还。

化债额度实际达到了12万亿元。

这样一来,2028年之前地方需要消化的隐性债务总额,由原来的14.3万亿下降至2.3万亿元,同时经过估算,大约减少了6000亿元利息,可谓一举两得。

当然,这次化债跟以往几次一样,秉持着“谁家孩子谁来抱”的原则,国家不会让债务危机发生,但也不会下场兜底,只是给地方一个“时间换空间”的机会,在缓上一口气后,就得着手处理债务风险。

那么问题来了,各地承压能力怎样,能否扛得住?

先看下地方债务数据,去年地方政府法定债务余额是40.7万亿元,隐性债务14.3万亿元,通过大规模化债以后,未来5年债务余额预计超过50万亿。

数字很庞大,不过大部分是30年和50年的长期债务,就是说这30或50年里仅需每年支付利息就行。

一般来说,只要地方经济状况不是太差,用财政收入覆盖当期利息不是太大问题,但是按照各地实际情况,随着经济下行期到来,地方还债压力明显大了许多。

比较发达的东部沿海地区还好一点,好歹经济基础在,支付利息不是问题,而对于一些经济欠发达,或者产业结构较为单一的城市来说,就有点吃力了。

因此从2023年下半年开始,多个地方政府的会议及文件,频繁出现了“砸铁卖锅”这个词,指的是通过盘活国有“三资”(资金、资产、资源),来寻求债务化解,最起码把欠银行的还上。

500

“砸锅卖铁”虽然能解燃眉之急,短期内可以改善财政和债务压力,但长远来说不利于发展。

这些地方政府都知道,只是在收入骤减,财政空间被锁死的情况下,这是最后的手段了,总比彻底摆烂要好。

地方财政出现问题,是因为土地财政崩了。

土地财政对地方政府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土地出让收入和相关税费,占地方财政收入4成以上比重,属实核心大头。

各地方之所以如此依赖土地财政,一方面是过去一穷二白的时候,卖地是地方政府能想到的,为数不多能快速攒到原始资本的手段;

另一方面,哪怕到了中后期,各项产业被拉扯起来,可每当发展遇到停滞,卖地仍然是打破僵局的神器,只要把地一卖,盘活经济面的资金就有了。

一切看上去很美好,就是带来了新的问题,地方政府不可避免与银行、房企牢牢捆绑在一起,土地财政发展得越深入,绑得越牢固。

如果处于房地产快速发展的增量阶段,那土地财政的作用无可厚非,不仅能补充地方财力,也能促进经济增长。

可一旦进入存量阶段,土地市场进入低迷期,财政压力就会瞬间放大。

根据财政部的统计,2024年前9月全国卖地收入为2.33万亿元,同比下降24.6%,要是和2021年的5.36万亿相比的话,跌幅就更大了,这两年的卖地收入堪称断崖式暴跌。

土地收入暴跌有多方面因素。

比如受市场调控政策影响,各房企拿地变得谨慎起来,重心转移到去库存和保交楼上,不止是房企,就连城投、国企、央企和城投也减少了拿地。

另外还有土地出让金采取分期付款政策、土地供应减少、流拍个案增多等等,都直接影响了地方政府的收入来源。

这里顺带说下,为什么撤县设区政策会越收越紧,其中土地财政过分野蛮增长是重要原因。

本来撤县设区政策的初衷挺好,目的是让县变成区以后,能借此享受到市级待遇,并慢慢适应城市化需求,最后通过以大带小,促进自身城市化建设。

500

不过随着实践深入,问题逐渐浮现。

例如有些地方只注重形象工程,统筹优势没发挥到,反而呈现无序扩张的乱象;

有些自己不是强壮大腿,周边一些经济实力不弱的县自然不愿意投靠,就像苏州管不动周边四县一样。

更多的,是奔着扩大土地资源去的,撤县设区后,新设区没得到多少政策和资源倾斜,反倒卖地收入大头被市里拿去,搞得民怨滔天。

一来二往,撤县设区愈发像个累赘,所以在2022年中央出台政策,“严控撤县建市设区”。

对地方来说,财政收入大头被砍,很多时候会通过扩张债务来维持财政空间,但最终会导致地方负债率越来越高。

要是不想债务膨胀太快,被迫砸锅卖铁的话,就只能从非税收入上想办法。

2024年前三季度,全国非税收入达到3.13万亿元,同比增长13.5%,而根据多个地区的财政数据,其中罚没收入的增长速度和占比率十分惊人。

罚没收入是一种特殊的财政收入形式,本来只是充当辅助财政,和促进法律法规完善的工具,可当它变成弥补财政缺口的主力工具时,事情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比如南方某市的一个高速岔口,曾以天量罚单著称,方式很简单,只需把岔口处的实线“稍微延长一点”,就可使62万辆车违规,并且带来1.2亿元可观创收。

根据当地交警部门原话,道路标志线验收合格,司机有足够时间、距离,看见上述交通信号,这是典型的“我罚我有理”的经典例子,更是财政KPI压力下的黑色幽默。

除了交通罚单,有些部门利用政策前松后紧的信息差,对企业进行钓鱼执法,或者一刀切罚款,也是罚没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

2021年,河北某市曾因罚没问题被全国通报,因为它仅仅用了两个月时间,就对市内企业和个体户开出2500多张罚单,罚没收入超过6700万元。

500

这下挺尴尬的。

为了激发市场活力,国家不断出台结构性减税措施,就是希望能减轻企业和个人的负担,让老百姓口袋一点点宽裕起来,从而刺激内需,提振经济。

地方层面倒好,由于减税,导致税收收入减少,只得加大罚没力度。

于是老百姓减征的那一点税收,还不够交罚款,更重要一点,不仅仅是影响地方营商环境,还让上层的宏观调控变得毫无意义,形成恶性循环。

显然,不少地方在失去土地财政作为支撑后,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也是高度依赖土地的弊病,把土地财政作为积攒原始资本的手段没有毛病,可把它当成促进经济的良药,就有那么一点饮鸩解渴的意思了。

当务之急,各地方还是得尽快脱离对土地财政的依赖。

债务这块,国家又是化债、又是放水,已经想尽办法避免地方暴雷了。

好不容易腾出点发展空间,地方政府与其往打击人心的罚没收入上靠拢,不如结合自身拥有的资源,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要来得更实在。

今年各省市陆续发布前三季度成绩单,有18个GDP济增速跑赢了全国大盘(4.8%),这意味着其余省份掉队了,增速垫底的只有1.8%。

这些跑赢大盘的省市,相当一部分具有产业结构多元化、调节能力强的特点,所以能顶住逆风,实现稳健上涨,例如江苏和浙江等经济大省,传统制造业和新兴产业并重,产业集群动辄上万亿规模,民营经济也非常发达。

而在经济增速掉队的省份里,大部分都比较依赖投资驱动和资源型产业,产业结构单一,加上土地财政的萎靡,经济面自然显得有点挣扎。

地方债务危机,其实释放出一个信号,在经济下行阶段,还想像过去一样,走依赖投资或资源拉动经济的路线,已经行不通了。

另外基建摊子铺得太大,搞得过于粗放也不是好事,背后全靠大肆举债买单。

虽说内债不是债,可前提是经济要扛得住,毕竟延期再长,总有偿还本金的一天。

一旦严重入不敷支,连利息都还不上,到时再怎么化债都无济于事了。

—— END ——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