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山峰会在即，金砖国家如何建立“经济集体防御机制”？

Club提要：10月22日中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抵达喀山，出席金砖国家第16次领导人会晤。此前，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俄罗斯经济室主任、北京对话特约专家徐坡岭指出， 反次级制裁的合作是金砖国家合作的重要任务。中俄两国在贸易领域的合作虽持续展现稳健态势，但投资合作的步伐却显得相对迟缓。他主张向多边拓展，以更广阔的视野和更丰富的资源来推动中俄合作的全面深化。

以下为讲话摘录：

徐坡岭（图源：北京对话）

我有两点感悟。

首先，相较于对安全形势的评估，专家们对于经济前景的预测显得更为乐观。在构建新的安全架构、维护既有和平秩序方面，都是比较悲观的。大国间的对抗和小国的选边站队，使得在各种红线被跨越的情况下，建立新的安全秩序显得尤为迫切。

在经济方面，虽然金砖国家之间的合作还面临很多的困难，但每个发言人都提出了实现合作与发展的建议或者方案。我想安全和经济的共同逻辑在于：在冲突中，大国对抗和小国选边站队的风险很高。然而，在建立合作体系，尤其是在美元体系之外建立新的合作体系时，小国或许可以两边获利。金砖机制在经济方面的努力，说明了经济是持续发展的动力。金砖在经济方面的前景是光明的。

我们一直主张，金砖不应该成为对抗的组织，而应成为替代性选项。这种替代性选项能够在多大程度上为发展中国家、特别是全球南方国家提供发展机遇，将决定金砖合作的深度、广度，以及成功的可能性和发展进程。金砖框架内的合作旨在建立一个替代性系统，这个替代性系统在初期可能效率不高。因为人们在现有体系中已经舒适地生活了很长时间，突然转变体系会带来挑战。这种低效率需要共同的理念的支持——必须要国家从上往下提供支持，这样才可能在低效率的时候抵消企业参与合作的成本、降低风险。

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六次会晤将于2024年10月22日至24日在俄罗斯喀山举行。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五次会晤于2023年8月23日在约翰内斯堡杉藤会议中心举行。图为习近平发表题为《团结协作谋发展 勇于担当促和平》的重要讲话（图源：新华社）

第二，所有专家提出的方案实际上都遵循了从易到难、从具体到细节的逻辑。我们不应一开始就追求完全替代性的结算性共同货币，因为共同货币的权重和定价机制极为复杂。我们可以像唐晓阳主任讲的那样，先实现短期利益，吸引各国参与，在此基础上推动相互合作和结算体系的发展。全球南方通过金砖机制的合作实际上是一场革命，金砖实际上是革命的平台，旨在解决当前直接制裁和次级制裁对我们发展机会的剥夺和威胁。对中国和俄罗斯而言，直接制裁不是问题，然而，美国基于其权力网络建立的次级制裁体系，构成了一张剥夺发展中国家的优势的网。因此，

关于中俄经贸合作的水平和目前的变化的公开数据，大部分都不太准确。实际上，中国海关提供的数据很多时候低估了中俄贸易。去年中俄经贸合作的贸易总额是2401亿美元，但是这一数字并不包括通过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亚美尼亚、乌兹别克斯坦、土耳其、阿联酋等国转口至俄罗斯的贸易额，如果把这些贸易额纳入统计，总额可能接近3000亿美元。去年，俄罗斯对外贸易72%来自亚洲，其中许多亚洲国家和中国的直接贸易、间接贸易，以及中间的生产贸易紧密相连。这表明中俄经贸合作的规模可能比现有数据所显示的更庞大。

今年1至7月，尽管中俄经贸合作总额呈现增长趋势，但中国对俄罗斯的出口是负增长（-1.2%）。8月，俄罗斯对中国能源出口有所下降，但管道气和液化气的贸易额仍然远超去年，这是因为俄罗斯在第一季度和第二季度加速对中国的出口。8月的变化与中国国内的经济形势有关系，但是影响有限，最主要因素仍是中国对俄出口的结算问题。

中俄经贸合作双边层面上也有好消息。2022年之前，中俄经贸合作模式主要以政府为主导、大企业执行项目、小企业跟进，这是是以安全为主导的贸易模式。2022年之后，民营企业家抓住机遇，积极参与贸易，让中俄贸易就从单一的安全主导向安全和市场双重主导转变。这种双轮驱动是2022年、2023年，乃至2024年中俄贸易额急速增长的源泉。

此外，中俄贸易长期面临的主要问题是，虽然贸易合作顺利，但是投资合作相对滞后，部分由于中俄2006年签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与俄罗斯联邦政府关于促进和相互保护投资协定》。今年，李强总理正式访问俄罗斯，在联合声明中表示，该谈判已基本结束，有关协议将于今年年底签署。如果投资合作项目得以实施，以投资带动贸易，产量将大幅增长，这是好消息。

当地时间8月21日上午，国务院总理李强在莫斯科同俄罗斯总理米舒斯京共同主持中俄总理第二十九次定期会晤（图源：新华社）

实际上，中俄合作的需求和解决内部问题的途径，在双边层面上已经难以解决了，必须走向多边。中俄面临的内外部挑战和合作条件相对严峻。就合作的外部条件而言，中美现在的竞争实际上是决战式的。美国通过在中国周边“搞事儿”来迟滞遏制中国的发展。中国通过开放和联合其它国家，推动再全球化，以应对美国的打压。然而，目前全球秩序正处于一种混沌状态，处于后冷战时期与新秩序形成之前的过渡期。正如去年两国首脑在讨论中指出的，“百年大变局”正在发生，我们需要共同推动其发展。最关键的是，尽管美国的霸权地位正在衰弱，但我们不能期待其快速崩溃，因为美国是有韧性的。中国在成长，俄罗斯也在重回大国之路，但是我们还不能决定未来政策主导。

俄罗斯和中国实际上都面临一些内部挑战，我们都需要一个和平的发展环境来调理内部问题。俄乌冲突持续延宕，俄罗斯现在还在隧道里，还没看到曙光。美、西方的制裁是会越来越紧的，对推动经济增长带来了严峻的挑战。

当地时间3月13日，乌克兰苏梅州，紧急服务人员在一栋被俄罗斯袭击摧毁的公寓楼里工作（图源：视觉中国）

中国现在也面临诸多挑战，国内经济不确定性导致了民间投资下降。尽管1至7月中国总投资增长3.6%，出口增长7%，PMI（采购经理人指数）逐步上升，但是民众和企业家普遍觉得赚钱更为困难，对于未来的预期比较弱。很多南方企业家在对西方的出口下降的时候，转而开拓俄罗斯市场。佛山今年上半年出口负增长24.6%，我看到这一数据时特别吃惊。

中国处于经济结构调整和解决问题的关键时期。虽然我们面临预期减弱的问题，但最主要的挑战还是中美竞争正处于关键时期。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中俄合作为对方的发展提供了条件。过去两年，俄罗斯运用中俄的经贸合作平台实现了增长，而中国一些商人也通过开发俄罗斯市场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但是这种双边合作现在遇到了问题，这些问题在双边层面上难以解决。

中国在整体战略布局上，设立了五年期限，到2029年基本建成高质量的中国特色社会市场经济体系。我们将通过改革解决内部问题，以扩大开放解决外部挑战。简而言之，就是决战2029。

走向开放和多边合作的过程中，我们需要注意，中俄各自的侧重点有所不同，但我们在许多方面有着共同目标。中国现在的多边合作机制主要集中在亚太经贸框架内，包括上合、金砖、东盟和RCEP。我们还在发展中亚5+1合作机制，推动中非合作。俄罗斯基本盘是欧亚经济联盟、集安条约组织和上合。现在，俄罗斯正重点推动金砖合作，也重视G20和中非合作。普京总统还提出了欧亚安全新框架。

当地时间2月29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发表国情咨文时表示，美国的行为造成欧洲安全体系被破坏，这对所有国家造成了风险。在此背景下，必须在可预见的未来在欧亚地区打造平等的、安全不可分割的新安全框架（图源：央视新闻）

中国和俄罗斯在解决自己内部问题和建立国际联盟方面，虽然存在差异，但我们在反对美国霸权、推动世界多极化，形成全球南方国家合作机制方面有着共同的目标。在这个机制上，我们可以在多边平台上反对次级制裁联盟，否则我们无法解决中俄经贸合作的结算问题，也无法实现我们对其它发展中国家提供机会的承诺。因此，我认为我们从双边走向多边，推动全球秩序的变化，塑造一个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国际环境，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