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战：不得不说的基本常识(7)

——贸易战之于美国

文/潘佳瑭  2019/06/18

　　美国生产力高度发达，但生产关系日益失衡，贸易战可能成为全面引爆经济危机、社会危机、政治危机甚至国家分裂危机的导火索，从此改变美国的发展轨迹

　　关键词：全面危机

　　美国是当今世界科技产业最发达的国家，其集成电路、芯片、发动机、飞机、军事装备、生物药品、医疗器械等高端制造业和研发水平独冠全球，2017年人均GDP达5.95万美元，在全球200多个经济体中排名第8位。然而，随着金融资本的扩张和福利国家的发展，美国国内生产关系日趋失衡，表现为社会财富不断流向金融寡头和掌握核心科技的工业巨头、国民收入初次分配严重偏向资方、政府巨额债务不断攀升，国民收入再分配机制严重扭曲。当前美国高度发达的生产力与严重失衡的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经济基础十分脆弱，通俗地说，就是富人靠资本和科技挣大钱，工薪阶层靠打工挣小钱，穷人靠政府发钱，政府靠增发国债借钱，这样的分配格局显然是不可持续的。

　　美国政府每年靠借钱过日子，早已丧失对国民收入再分配的调节能力。如2018财年联邦政府财政收入为3.329万亿美元，财政支出却高达4.108万亿美元，7790亿美元收支缺口只能靠增发国债解决，全年标售新债高达1.34万亿美元，全部用于偿还到期债务本金、支付利息和弥补经常性支出不足。以2018年11月5至7日美国财政部拍卖的债券为例，再融资总额为830亿美元，其中3年期国债370亿美元，10年期国债270亿美元，30年期国债190亿美元，国债拍卖所得约有543亿美元用于偿还11月15日到期的不同期限国债，其余287亿美元作为新增募资。

　　面对社会两极分化和巨大债务风险，美国政府并未实行必要的财政紧缩政策，依然维持庞大的军费开支、社会福利、医疗保险等支出，沦为不折不扣的无能政府，造成债台高筑，危如累卵，风险越来越大，一旦国内外投资者对美元资产贬值形成心理预期，危机将一触即发。

　　针对美国主权债务危机，任何国家或国际组织都无力施以援手，只能靠美国自行解决。美国政府偿还债务的途径只有以下三种：

　　一是出售国有资产还债。由于美国是一个高度私有化的国家，甚至1913年依据《联邦储备法》创设的美联储（承担中央银行职能）也是一家私有制银行，全部股份为私人所有，联邦政府掌握的资产少得可怜，如想通过出售资产筹集2.2万亿美元（仅相当于20多万亿债务的零头），其难度或许比再打一场越南战争还要大。

　　二是动用黄金储备还债。目前美国官方黄金储备达8133吨，是黄金储备最多的国家，远远高于分别列全球第2至6位的德国（3370吨）、意大利（2452吨）、法国（2436吨）、俄罗斯（2066吨）和中国（1843吨），即使如此，按现价美元计算，其价值也仅3400亿美元，不足其债务零头的六分之一。

　　三是增加美元发行量。这或许是唯一可行的还债方式，具体实施时，可采取“休克疗法”，即一次性发行足够数量的货币，除偿还到期债务外，其余用于回购未到期的全部国债，也可采取“缓释疗法”，即根据到期债务情况发行对应数量的货币，分期偿还债务。然而，“休克疗法”会让美国死得很痛快，“缓释疗法”会让美国死得很难看，无论采取哪种方式滥发货币，都将大量稀释美国乃至全球财富，形成多米诺骨牌效应，美国将陷入全面危机，同时殃及全球经济。

No ‘zuo’,no die,but you try.

　　债务危机将重创美国经济

　　债务危机将彻底摧毁国内外投资者对美国经济的信心，造成美国金融市场崩盘，资金链断裂，形成美国史上最严重的经济大衰退、大萧条。

　　一是压垮虚拟经济。美国是虚拟经济最发达、效率最高的国家，几乎全球所有的美元金融都在美国进行交易，其金融市场不仅有股票、债券（公司债、政府债）、黄金、外汇、保单等规模庞大、风险较高的金融产品，而且有远期、期货、掉期（互换）、期权等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融衍生品及组合，后者通常只需支付一定比例的保证金即可进行全额交易，杠杆效应大，带来的风险也更高。有关数据显示，2016年美国金融衍生品规模已达247万亿美元，主要集中在摩根大通、美国银行、花旗、富国、高盛、摩根士丹利六大银行（总资产仅为10万亿美元，对应的金融衍生品却达237万亿美元），杠杆率接近24倍。如此规模的金融衍生品市场在促进社会就业、带来“财富效应”的同时，也在不断吹大经济泡沫，一旦泡沫破裂，其风险将呈现几何级放大效应。“金融衍生品就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股神巴菲特语），一旦主权债务危机降临，以美元计价的美国股市、期市、债市、汇市将立即暴跌，不堪一击的虚拟经济瞬间即被压垮。

　　二是重挫实体经济。美国是一个资产高度证券化的国家，虚拟经济的崩盘意味着宏观经济失衡，必然出现股价暴跌、币值狂贬、资产价格猛跌、银行呆账剧增等现象，导致资金链断裂，直接冲击实体经济，企业将普遍陷入经营困境，随着大批企业破产倒闭、失业人数剧增、优秀人才流失等一系列问题的形成，实体经济将元气大伤，经济竞争力大大削弱。

　　三是架空美国财政。美国财政早已被巨额债务掏空，为偿还到期债务，联邦政府将不得不发行大量美元，造成严重通货膨胀，财政收支缺口将随之增大。一方面，受企业倒闭和失业上升的影响，财政收入将锐减；另一方面，受美元贬值和通货膨胀的影响，任何国内外投资者都不敢继续持有或认购美国国债，在此情形下，联邦政府只得增发美元，以维持最低限度的财政支出，美元将随之不断贬值，形成“经济下行-财政恶化-滥发美元”的恶性循环。

　　主权债务危机必将酿成美国历史上空前的经济灾难。相对而言，希腊爆发主权债务危机之时，虚拟经济在国民经济中所占比重几乎不值得一提，且后来能够获得大量国际贷款救助，其危机历时9年才得以摆脱，结果GDP差不多被腰斩。试想一下：如果主权债务危机降临美国，持续时间会有多长，经济前景会有多差？

　　债务危机将伴生多重危机

　　股市和汇市暴跌、物价飞涨、企业大批倒闭、人员大量失业……这些都极容易引发社会危机和政治危机，甚至出现南北战争结束150多年来的首次国家分裂危机。

　　一是引发社会危机。目前美国股市投资者（机构或个人）总数将近6000万个，销售、收银、文秘、餐饮、客服、搬运、保洁、汽车驾驶等行业雇佣人数超过2300万人，每年从联邦政府领取养老金的人数约5400万人，债务危机带来的股票、债券投资损失将使数千万投资者遭受重大损失，企业倒闭至少造成数百万人失业，通货膨胀将大幅度降低民众购买力，普通民众生活变得十分艰困，债权人要求政府还钱，困难民众要求政府提供救助。在财政收入减少的情况下，联邦政府还不了钱，发不出钱，只能增发货币，结果还的钱和发的钱越多，通货膨胀越严重，美元贬值幅度越大，形成尖锐的社会对立和冲突。面对社会矛盾和纷争长期无解的局面，成千上万的民众将走上街头，各种游行示威活动此起彼伏，可能在全国兴起“打富豪，分资产”运动，不排除爆发革命或暴动的可能性，导致治安全面恶化，犯罪率直线上升，美国社会将陷入持续不断的严重动荡。对控制金融和高端制造业的富人群体来说，保命要紧，要么与穷人殊死搏斗，展开血腥的相互厮杀，要么趁早逃离美国本土。

 1992年美国洛杉矶大骚乱

　　二是引发政治危机。主权债务危机是长期推行错误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造成的，联邦政府难辞其咎，股票、债券投资者有权要求政府赔偿损失，失业者有权要求政府提供就业岗位，生活困难的民众有权要求政府提供救助，中下阶层民众有权要求政府尽快解决贫富分化问题，全体民众有权要求政府立即拿出抑制通货膨胀的有效办法。面对束手无策、行动迟缓的无能政府，民众必然群情激愤，自发组织起来维护自身权益，从而爆发席卷全美的“黄马甲”运动，届时各地大小城市将出现“满城尽带黄马甲”的壮观场面，狼烟四起，要求政府下台以示负责，政权频繁更迭或将成为美国政治常态。

　　三是引发国家分裂危机。对美国来说，这是最糟糕的情形。美国各州、各地区之间发展本来就不均衡，各自有着不同的产业和利益，不同种族、族群和阶层也有各自的诉求，社会缺乏强大的凝聚力，一旦爆发主权债务危机，50个州如果继续拼凑在一起矛盾太多，问题难解，到时候或许分开更好，只需若干个州联合起来就能组成一个国家，这是可能的——美国独立之初就是一个由13个州组成的国家。当然，爆发新内战或国家间的冲突也并非不可能，届时战争的形态可能不是南北战争，而是东西战争或多国（宣布独立的多个国家）战争。至于美国公民宣誓誓词里强调的那个“上帝之下不可分割的合众国”（the republic for which it stands one nation under God, indivisible），到时候估计没有几个人惦记着用自己的生命去维护，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就行了。

　　债务危机将摧毁美元霸权

　　数十年来，美方利用美元霸权，实施了多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造成美元不断贬值（每盎司黄金价格已从1971年美元脱离金本位制之前的35美元升至当前的1300美元左右，意味着美元贬值幅度高达97.3%）。美方面对财政长期入不敷出的严重问题，为避免因货币过快贬值而影响美元信用，主要采取发行国债的方式予以解决，发行货币总体上有所节制。表面上看，这种做法似乎天衣无缝，有助于维持美元币值稳定，实际上是把美元大幅度贬值的风险积攒在一起，一旦出现主权债务危机，美元数十年积累的贬值压力将立即释放，美元币值将出现雪崩式下跌，必然引发外汇市场剧烈振荡，严重破坏国际金融秩序稳定。

1970-2019年全球黄金兑换美元价格走势（单位：USD/OZ）

　　币值不稳的美元显然无法继续承担国际结算货币、流通货币、储备货币和大宗商品计价货币等功能。世界各国将不得不进行紧急磋商，建立阻断机制，寻找替代方案，力阻美元危机向全球蔓延，从而催生超主权的世界货币。美方从此将一举丧失美元霸权，不再有对外转嫁经济危机、掠夺别国财富、获得铸币利差等抢钱的机会，也不再有操控国际贸易或大把大把借钱的能力，造成其军事与科技失血，这将削弱美国军力和科技研发能力，进而撼动其全球霸主地位。

　　债务危机将殃及全球经济

　　美国在当今全球贸易和金融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其主权债务违约将危及国际贸易和金融秩序，加剧全球通货膨胀，影响各国市场信心，拖累经济复苏步伐，甚至使全球经济进入新的萧条时期，这是美国的灾难，也是世界的灾难。当然，美国作为主权债务危机源头，无疑是最大的重灾区。

　　对中国来说，对美货物出口占对外出口总额的比重不足1/5，影响相对有限，倘若全球经济陷入严重衰退，中国对外出口总额势必骤然下降，这远比中美贸易战的冲击要大得多，届时如何保持中国经济稳定增长，将是中方面临的重大挑战，中国确实需要防范和避免这样的严峻局面。

　　美国主权债务危机不是世界的末日，而是美国霸权的末日。当灾难降临，美国未必会出现最糟糕的情形，但无法避免丧失美元霸权、深陷经济危机的命运，形成的巨大冲击将是长期的，美国实力和国际地位将一落千丈。此后，美国就不要再做重当世界霸主的美梦了，仅仅平息各种社会纷争、解决养老金不足等棘手问题，就足以让联邦政府忙得焦头烂额，成年累月疲于应付。这个过程短则持续十年、八年，长则持续数十年，必将改变美国的发展轨迹，使美国走向真正的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