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赤城霞 再听恩师奏《搔首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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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名讳“赤城”二字,我素知乃是取自“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洞庭月”之“赤城”,而非琴界偶有误作的“赤诚”二字。先生在世时尝与我道,其名乃是“万里赤城霞”之意。于今众同门拟各属文追悼先生,思虑再三亦只得斯五字为题。呜呼!

先生平生志业卓荦,所建之巨琴界共仰,固不待我等门人弟子赘述。若有可道,唯从先生所游十载之浮光掠影,聊记雪泥鸿爪以为追思。先生一生挚爱于琴,拙篇盖述从先生学琴先后之一二。

2009己丑年八月十五中秋日,我惴惴致电先生府上,当即议定从学事宜,是为师生缘起。是年冬,祖父同我登门拜师。先生时居合肥,寓前植一枫杨,其高尚不及先生琴室。先生本南通人氏,座中每谓适思授一二南通籍弟子,盖以生平所学回馈乡梓。知我南通人氏,先生大喜,旋即指授,嘱我立足本派再及其他,此为十载从学之始。是年亦大雪,斯情斯景,终生难忘。

先生授课皆以两琴对弹,曾不视谱而声息气韵俱矣。从学之初,先生方知我既从蒙师同里洪鹤先生得《梅庵琴谱》之《关山月》、《秋风词》、《玉楼春晓》三曲。弹与先生,谓我弹纵弹矣,而气口韵致未到,难欺高人耳目。然先生越过该三曲,先授我《风雷引》,其次递以《关山月》、《秋风词》、《玉楼春晓》、《极乐吟》、《捣衣》。是年冬计受此六曲,次序有别于诸同门。

越明年,我即学过全本《梅庵琴谱》,奏与先生,先生谓我:若有心,当再学《梅庵琴谱》一过为善。我遂依《梅庵琴谱》原谱次序一一再学。此时先生授琴之法亦大有所易。昔年从学第一通时,先生所道唯指法技艺。从学第二通时,先生每道指法所谓何义,乐句所谓何物,以之师公徐立孙先生如何弹,先生如何弹,复可如何弹,不可如何弹。最忆《秋江夜泊》一曲,既知其意,同先生两琴对弹,无异于壮游山河一遭,何其舒畅。从学中复间以先生平生打谱诸作,是以第二通所学之日益久,所得亦多。

其后再一一奏与先生,先生笑曰:人见汝弹琴必知我门人也。然尚有一二处,唯我可知汝气韵未足。是以从先生学第三过。此通先生唯于《搔首问天》、《挟仙游》二曲益为用心传授。时以一法弹过,先生则道:此句我尚有一法,供汝参考。是为我从先生学《梅庵琴谱》三过始末。我赴欧之前过先生处,为先生弹师公打谱之《幽兰》、《公社之春》。时先生《怨杨柳》打谱将成,遂比于我所弹《公社之春》一一指明异同。该曲小调风味尤重,先生摇首吟哦嬉笑哼唱之情犹在耳目。呜呼!

从先生日久,必以得先生片纸滴墨为宝。昔年我所用之琴音色干薄,故名之曰“秋涛葭籁”,先生为我题字。一日授琴即毕,先生示我一纸,上书两通“秋涛葭籁”,卒落一款。先生问我更喜哪通,我指左边一通,先生笑曰我亦喜这一通,字势益为开张。不料先生复出一小纸片,其上单书一“秋”字,谓可供我多做选用。先生何其可爱,呜呼!

先生逝矣,我等门人无不痛心。我所憾者十载之内唯受先生之恩尚未能报其毫末。姑作《南浦》一解以为凭吊,江文通有言:“送君南浦,伤如之何!”

南浦

对殢酒彤云,

雁来频、为报衡阳秋早。

正万里吹凉,

公无渡、此去琼台春杪。

瑶阶月冷,

杜汀吟遍幽栖少。

一棹侵寻行未远,

浪蹙满池星老。

 

蓬莱水浅堪行,

问癯仙遁世,

何时梦晓?

认取旧湖山,

青霄外、卅六洞前人杳。

经年阮肇,

乱红飞过香难扫。

犹见从来挥手处,

声遏九重云表。

己亥端午

座下李亚熙拜撰

作者简介:

李亚熙  南京大学哲学系--德国明斯特大学哲学与历史学院联合培养博士生,先启蒙于南通梅庵琴家洪鹤先生,后师从刘赤城先生学琴十载,学有所成,业已出师;

曾多次参与“国家艺术基金”资助项目《诸城派古琴全国巡演》等大型文艺活动演出,并多次受邀赴奥地利、法国、德国等国参加古琴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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