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战略竞争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中国的思想界很多是以己度人的想当然
中美战略竞争的本质不是制度之争、道路之争、意识形态之争、模式之争和文明的冲突。美国发动中美贸易战,中国的知识精英和智库纷纷探讨中美贸易战的本质是什么,有的说中美贸易战的本质是制度之争,有的说是道路之争,有的说是意识形态之争,更有的说是中国模式和美国模式之争,还有的说是文明的冲突。众说纷纭,似是而非。以越南为例,越南是摸着中国的石头过河,和中国的意识形态、模式、制度和道路基本相同,越南隶属于儒家文化圈。虽然越南和美国存有越南战争的历史,美国和越南现在是全面伙伴关系,不存在战略竞争关系。再以日本为例,日本是西方国家,与美国具有相同的制度、意识形态和模式。美国之所以发动对日本的贸易战和货币战争,是因为日本的实力已经挑战了美国的帝国地位。当被美国用货币战击败了日本后,使之退出了挑战美国头号强国的序列,日本又成为了美国的友好盟国。退一万步说,如果美国像打败日本一样击败了中国,中国退出了挑战美国头号强国的序列,那么中国就不再是美国的战略竞争对手,而又变成了合作为主的伙伴。
以己度人,想当然的战略思想。中国目前这套以己度人话语的逻辑最大误区是,好像中国放弃了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共产党一党执政,接受了美国的全套自由民主制度。中美就不存在战略竞争了,亚冷战就休战了。看看苏联崩溃的历史就更清楚。戈尔巴乔夫、叶利钦都没有地缘政治的基本概念,在灵魂和国家利益上全面向美国屈服,按照全套美国模式改造苏联,放弃了道路、制度、意识形态,甚至放弃了华约组织和部分主权,以为归顺美国,就能获得美元贷款、加入北约、过上美式生活。但是美国为首的西方并没有放过苏联,不仅肢解了苏联,洗劫了苏联人民的财富,休克疗法使其经济下降达43%。而且北约不断东扩,持续压缩俄罗斯的生存空间,当下仍然不断加码实施经济制裁。美国的战略图谋是再次肢解俄罗斯,彻底剥夺俄罗斯的核武器。美国为什么对俄罗斯赶尽杀绝?就是因为俄罗斯是当时唯一一个具有挑战帝国的实力大国。
中国一定要避免陷入意识形态之争
苏联就是应对失误被美国拖进了冷战。从俄罗斯解密档案来看,当年就是美国的战略误判和苏联的应对失策导致美苏陷入冷战,陷入“修昔底德陷阱”。第一,斯大林其实相当满意美国罗斯福政府答应给苏联的地缘战略利益,这个战略空间大大高于苏德秘密条约,超过苏联自己的需求。为此斯大林解散了共产国际,在所有自己势力范围内(东欧这些国家),全部搞多党制等。但是斯大林出于统治的需要,在对国内人民和东欧国家的讲话还是本着,社会主义必然战胜资本主义。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帝国主义就是战争,所以我们要准备打仗。这些讲话刺激了美国、刺激了西方。本质的问题是意识形态的分歧造成了美苏双方的疑虑。第二,斯大林在伊朗危机和土耳其危机贪婪和投机地缘战略利益,结果坐实了凯南定义苏联是一个传统和意识形态上的扩张型。第三,美国相信了丘吉尔挑拨。最终美苏陷入了冷战。
中美战略竞争的本质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国的现行制度是融合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有效的制度因素和五千年中国传统的国家治理的智慧,形成了一个高于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2.0版的混合政治经济制度,是一种中间道路或者说中庸之道。是有效政府和灵活市场的结合,是灵活的民营企业和打头阵的国有企业的结合等等。这是中国制度的优势以及可持续性的源泉。美国也有产业政策,科技政策,德国、日本也有产业政策,都是在相互借鉴。中国的现行制度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社会主义的政治制度。而是人类文明进程中相互学习和借鉴产生的代表人类文明演进方向的高级制度。只不过尚不完善,正在改革和演进之中。不是你死我活的、相互替代的敌对制度,而是互相学习、互相包容、共同进步的中间道路的政治经济制度。
中国一定要避免陷入中美意识形态之争。美国是一个意识型态挂帅的国家,很容易陷入意识形态的战略误判和冷战思维。美国的两党已经高度一致的把中国作为了美国的头号战略竞争对手甚至敌人,并且是美国所有问题的替罪羊。陷入意识形态战略误判的美国,不管中国做什么,美国对中国的态度都不会改变。美国是全方位的遏制和阻击中国,除了力不从心的战争包括代理人战争之外。但是多数美国的政治家和思想家并未接受中美是意识形态对抗的冷战对手。因为中国和苏联是不同的,第一,中国没有社会主义必然战胜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第二,中国不具有苏联的北约组织,和美国为首的西方形成世界规模的两大集团对抗。只是美国极右翼精英把中国定义为包括意识形态的全面冷战的对手。现在中国的知识精英和智库定义中美战略竞争的本质是制度之争、意识形态之争,等于给美国极右翼精英提供炮弹。中国人千万不要进入美国极右翼精英设定的话语,千万不要像偏执于意识形态的对垒。这样会使中国陷入新冷战。所以中国人要规避这种制度、意识形态的所谓对抗。前车之覆,后车之鉴,苏联秉持你死我活的制度对决的意识形态,陷入冷战的教训应该汲取。制度之争,意识形态之争,是零和思维,是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中美战略竞争一定要停留在地缘经济领域,包括贸易战、科技战、金融战等等。而不要涉足意识形态,不给美国的极右翼分子以口实和把柄。
中美关系不是基于导致冷战的意识形态。第一,中美之间的差异并不影响中美的合作甚至是准盟友关系。中美文化、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差异早就存在,但这并不影响中美历史上多次结成准盟友,如结盟对抗苏联,双方当时还创造了一个国际关系史上的奇迹——还没建交就已成为准盟友。第二,美国的极右翼高官和战略思想家妖魔化中国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把中国往意识形态上上纲上线,把中国描述成在思想上就是美国的敌人。这是把中国拖入冷战的捷径。中国国内目前这套以己度人的话语幼稚到给对手提供炮弹。第三,中美关系不能倒退到1972年以前。从历史来看,1949年至1972年,中美关系出现了比较激烈的政治意识形态斗争,形成了长时间的中美关系的断裂。这种意识形态的分歧在中美之间并没有太长的历史基础。1972年尼克松访华,中美开始恢复接触。至2016年期间中美关系基本上是搁置意识形态差异,转为实用主义合作。所以当今和未来的中美关系应该是基于实用主义,而不是基于导致冷战的意识形态。避免把美国树为自己的强敌。即使中美陷入了亚冷战,也要避免陷入冷战陷阱。
中国的战略思想迫切需要提高和普及
美国统治世界的理论是地缘战略思想。当今崛起的中国与当年的苏联一样具有了挑战帝国的实力。美国的战略图谋是重演对苏冷战和对日货币战争,再现冷战和货币战争的胜绩,击败中国。美国是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算的是地缘战略的账;中国的知识精英、商业精英算的是经济战略的账。美国的基辛格、布热津斯基等,特别是特朗普总统的白宫前首席战略家班农是战略思想家。当年的尼克松总统以及现在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博尔顿是战略家;他们谋划和统治世界的理论是地缘战略思想。
中国的知识精英和智库大都缺乏大国博弈的地缘战略思想。中国绝大多数的知识精英、商业精英缺乏地缘战略理论的研究。中国的知识精英和智库是经济学家、商业精英、党政干部,依据的是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结果是越探讨中美贸易战的本质,离真正的贸易战的本质越远。严重的是,中国读者的知识基础也是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这些名人和主流学者的错误思想把人们的思想搞乱了。
中国人只有掌握了地缘战略思想,才能应对美国的战略竞争。不能因为中国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等顶级智慧,有命运共同体、一带一路等大思想、大战略,就蔑视和忽视零和博弈的地缘战略理论。重要的是,不论世界如何变化,科技如何进步,政治如何变迁,帝国战略如何演变,万变不离其宗,地缘战略思想始终是美国统治精英的战略考量和帝国战略行动的思想基础。中国人需要掌握美国的战略思路和战略策略,不能只关在门里头,用自己的马克思主义和经济学来揣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熟知了地缘战略思想,才能应对美国的战略竞争和挑战,才能不战而胜。严峻的亚冷战时代呼唤中国自己的战略思想家。
中美战略竞争的主线
中美战略竞争的主线是守成国与崛起国战略竞争。2012年,美国哈佛大学教授艾利森撰文提出“修昔底德陷阱”这一命题,来描述守成国与崛起国之间的关系,强调一个新崛起的大国必然要挑战现存大国,而现存大国也必然回应这种威胁,这使得战争不可避免。第一,这是一种委婉的理论阐释,淡化了帝国维系统治世界的战争。第二,西方文明史是一部兴起与衰落的国家之间的“霸权战争”史。“修昔底德陷阱”取证于西方,和亚洲千年的历史大相径庭。亚洲没有争霸战争史。
阻击“老二”是美国的一贯战略。中美战略竞争的本质是帝国维系统治世界,遏制和阻击实力强大的崛起国。中美战略竞争的本质是实力之争,是主导权之争。战略竞争的焦点越来越聚焦于技术。通俗的说法是,“老大”遏制“老二”。美国总是联合“老三”、“老四”、“老五”群起而阻击“老二”。美国已经成功地阻击了挑战美国世界第一地位的英国、德国、日本、苏联和欧盟。美国是遏制对手的能手。美国阻击“老二”的战略是混合战。
只有地缘战略的思维框架,才能看懂中美大博弈,才能看清百年未有之大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