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处除三害》,半部爽片
这个周末,内地票房霸榜新片的终于换脸。
昨天实现逆跌日票房第一,4天破亿的小成本台片《周处除三害》。目前票房是台湾当时上映时的三倍,猫眼预测最终将达3.7亿。
由于“电影《周处除三害》对钱人豪导演的剧本创意是否存在抄袭、剽窃、挪用”这一事件暂无公论(但仍存在巨大争议)。
今天这篇,我们只聊电影。
顺便提醒一下,虽然电影目前在奈飞上线,但有条件还是建议去电影院看,爽感加倍,震撼加倍。
准备继续往下看的盆友,欢迎点开这首BGM,感受净化。
新造的人,郑宜农有请肉叔酒友@癫火之王阿姨 向大家报告春节档后首部细糠观后感:半部爽片+半部好片。
01
黑帮在电影一开头就凉透了。
这边刑警悠闲吃饭聊天,对面黑帮摆造型耍帅,不敢多踏出界限一步。更不用说后面需要花钱雇人撑排场、老大在眼前被杀所有人一动不动的尴尬场面。
一种明示,《周处除三害》不是黑帮片,江湖道义恩怨情仇不是它要聊的。
紧接着,警方也吃瘪了。
一场尽显痛觉美学的肉搏之后,李李仁饰演的刑警陈灰,配枪被抢,眼睛被戳瞎,又被主角灿烂的笑声甩在身后,被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周处除三害》的第二次声明:这不是一部警匪片,正义公平秩序也不是它要讲的。
像是受够了老命题的繁文缛节,电影开场就用一场光明正大的暗杀,和一场战损悬殊的肉搏将一位胆识惊人,武德更充沛的疯子推到了聚光灯下:
“我有名有姓,我叫陈桂林。”
无关英雄叙事,这只是一个关于“名号”,关于“我是谁”的故事。
电影镜头一转,四年后,情绪急转直下:陈桂林拿着枪的时候是疯子,不拿枪的时候是傻子。
奶奶病逝,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不贪钱财不爱女色不媚权势,得知自己肺癌末期大限将至,电影存在主义危机的主题也就跟着点亮了:“我不是怕死啊,我是怕死了都没人记得。”
但这危机爆发得十分短暂,很快主角就找到了解决危机的手段:杀掉通缉榜上排在自己前面的两个目标。
这也是片名的来源,《世说新语》里,一个叫周处的恶霸除掉了乡人害怕的猛虎和蛟龙后,才知道第三害原来是自己,后改过自新,除尽三害。
于是傻子拿起枪,像一只石猴决定去求长生不老,一个快乐的空心人为了一个无厘头的目标,以公路片的节奏,开始了一场寓言性的冒险旅程——外在“以恶磨恶”,内在寻找自我。
这个“我”,至关重要。
陈桂林这一个角色的塑造,支撑起这部电影本来摇摇欲坠的下限。
求我是天真,杀人是颠狂。
天真与疯狂两种属性的巧妙融合,构成了《周处》成为一部爽片的坚实基础,再老套的剧情都没有挡住这个角色熠熠生辉。
P.S.以下情节涉及不同程度的剧透,介意者请谨慎下滑
02
在很多故事里,疯子跟傻子的区别在于,疯子会用武器,而傻子不会。《周处除三害》里的陈桂林,就是一个会用武器,且用得好极了的傻子。
事实上,《周处除三害》就像是一场发生在暴力世界里的《阿甘正传》。
这里的傻,当然是褒义的,甚至是强大的,就像傻之于阿甘,也是强大的。
这两部电影,从角色设定到故事结构都很相似:一个简单干净的主人公,用直觉代替思考,走进了一个又一个难以理解但也不用他理解的复杂世界。
甚至也能顺便让你领悟到——人生就像是一把手枪,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发会卡壳。
不同的是,这两部影走向的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文学性。《阿甘》是悲悯的,是“原谅这世界所有的不对”;而《周处》是豪迈的,是“我自横刀向天笑”,是“让他们怨恨去,我一个都不宽恕”。
其实宽不宽恕也都一样,都是“我”不在乎,都能映射出一种神性。
陈桂林的角色设定,就颇有几分东正教中圣愚的味道:一套不合身的宽大西装,不修边幅的胡须头发,举手投足间甚至莽莽撞撞。这种塑造手法并不少见,人越脏乱,眼神越是明亮清澈。
阮经天的表演,让陈桂林天真与疯狂两种属性,产生了更进一步的化学反应。
陈桂林与香港仔的第一次交锋。
目睹过香港仔对小美的施暴第二天,陈桂林来到小美的发廊,像是踩点,也像是自投罗网。在与被害者小美的交谈中,陈桂林眼神涣散麻木,意兴阑珊,没有丝毫理所当然的恻隐之心。
对扶弱兴趣不大,锄强才是主线任务。
当香港仔登场,这个男人开始兴奋了,剃刀架在他脸上时,他更兴奋了。
随着香港仔一点点戳穿他来意不善,他的嘴角竟然抽动起来,不是害怕,是他忍不住想笑。
这是同类找到了同类的欣喜,这是在说“终于让我见到你了。”
之后,这段交手也留下了一些“不太正义”的邪典气质。
在动杀手前,香港仔连着追问,“为什么杀我?”
没有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套话。陈桂林用枪指向了眉头,香港仔留下的伤口,示意:别怪我动杀手,你也动过杀心。
或者再直白一点,他在说:别装无辜了,我们是同一种动物。
遗憾的是,除了以上几点闪光之外,整段“英雄救美”的情节,实在乏善可陈,更遗憾的是给电影打下了一种过于理所当然的,“英雄就该伸张正义”的主流叙事基调。
与之后一段对抗邪教的戏码相比,这段编剧太缺乏想象力。
比方说,如果此时坏人已经“重新做人”,陈桂林还该不该动手,怎么动手,动手时又该说些什么......这些对主角下手正当性、罪与罚的本质的深度讨论,都被锄强扶弱的理所当然一笔带过。
但好在,后半段闯邪教的部分,努力将电影带回它本应有的高度。
03
陈桂林这场“愚人之旅”:一场英雄救美,一场毁神灭道,一场认罪伏法。
三场代表故事的三幕,完成度参差不齐。
尤其是英雄救美和认罪伏法的两段,前者老套,后者莫名其妙。
代表三害的蛇、鸽、猪,对应佛教“嗔贪痴”三毒,代表佛教里使人无法摆脱轮回的三恶根。除去三毒,才能摆脱轮回,重新做人。
过于工整,但也因为最后一部分的无力,显得无趣。
《周处》最有爽感,尺度之最,莫过于第二段旅程里,陈桂林在灵修中心大开杀戒。
个人觉得,暴力最残忍的一面,并非体现在它的动作烈度、血腥程度,甚至不是受害者的数量,而在于双方实力与权力的悬殊。
对决的暴力,往往没有处决来得激烈,后者往往具有冒犯人伦的风险。
洁白灵修堂之内,觉醒的受害者,向面带笑容口诵赞歌的其他受害者,挨个开枪。节奏不紧不慢,情绪四平八稳,累了还会坐下歇会,像在打扫卫生,也像在完成作业。
甚至,它在听觉上都彰显出一种恶趣味:清脆的枪弹声中,教徒们的合唱慢慢变为和声,再变为独唱,接着乐队配器声也一个个沉默,最后只剩女牧师与吉他。
但电影高明之处就在于,这段受害者屠杀受害者的残忍戏码,并不会令你感到不适,反而觉得在一片庄严中化瘀散结。
因为对比(看似)无辜的信徒,陈桂林杀人的手,太干净了。
这是电影的隐晦表达:绝对的服从就是绝对的恶。
在这个单元中,对“贪”的批判并非只是尊者骗取信众财物这一条,它更指向了一个由“贪”构建的权力系统:
教主贪恋着信众忠诚搭建起的神龛,所以他死到临头也不逃脱;教众贪恋着自己上缴思想所有换来的虚伪庇护,所以可以在谎言中受死。
习惯跪着的他们并不干净,他们最贪恋的就是自己臣服的资格,臣服于命运,臣服于“伟人”许诺的伟大,臣服于“忠诚等于解脱”的虚假谎言。
这场屠杀真正让人暗爽之处——强权与强权的附庸,皆是罪人。
陈桂林要除去的痴,精彩程度远远比不上香港仔和尊者的贪嗔两毒。
贪嗔两毒,皆以权力的方式化出獠牙。
在电影中,恶即是权。
通过香港仔管理小弟、和尊者统领教众的,我们能分别看出威权的两种方式,大棒和胡萝卜:香港仔的嗔念外化成威吓,尊者的贪念外化为谎言。
威权之下的三种受害者,陈桂林进行过三次拯救。
第一次,杀掉香港仔后回到房间询问小美:“留下还是离开。”小美快速回答离开。
第二次,发现邪教内幕,让小胖母子快离开,结果小胖妈在服从与反抗之间,决定结束自己。
基于以上两次,才有了第三次,便是陈桂林黑色幽默式的屠杀前60秒倒计时,与卡弹就可活命的“随机宽恕”。
这何尝不是陈桂林的痴——
世人苦弱,恶棍横行。他枪一响,便能惊醒众生自觉自渡。
最后一点题外话,还是关于片中尺度最大灵修中心屠杀。
它的尺度依旧令我震惊,甚至这一段都被出品方亲自剪出一版预告。
在当下,电影的顺利过审仍然令我感到有些困惑,甚至都有一丝无奈。
别误会,我当然不是说《周处》不该上映。
而是想感叹,有些规则是不是太死板了?太教条了?
是不是只要不是过分血腥,只要不是过分裸露,甚至,只要杀的是坏人,就是无毒无害,毫无身心负担,适合全年龄收看的“健康作品”......
或者说,关于什么电影能在国内银幕上映——
在无形之中,也有一把手枪?
只要突然卡壳,于是就能活下来?
真的好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