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东来与中国航母：强军不必在我，军强必定有我

1996年，央视的《人民子弟兵》栏目曾经播出过一档名为《三兄弟的故事》的专题片，讲述了于东来三兄弟在这年3月从河南远赴北京，为我国的国防现代化事业和人民军队的强军征程捐献两万元巨款的故事。

这档专题片的时长大约在15分钟，不算太长，但是折成文字的话也有洋洋数千言。为了方便各位同志和朋友阅读浏览，我在这里只把我所认为的专题片中比较亮眼的地方摘出来给大家看看就好。

96年3月的一天，《人民子弟兵》的记者在央视门口遇到了3个从远道来京的河南汉子，他们说自己是来北京支援国防建设的，但是由于人生地不熟，满京城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接受捐款的地方，因此无奈之下，哥仨只好来到央视门口碰碰运气。结果还真让他们碰到了，在《人民子弟兵》记者的帮助下，他们最终查到了中国航天基金会的联系方式，并把自己随身携带的2万元巨款捐了出去。

中国航天基金会由原国防科工委和原中国航天工业总公司共同发起，于1995年3月成立，是我国航天领域对外募捐、接受捐赠、赞助的唯一合法组织。给中国航天基金会捐款的，大多都是国内企业，要么就是海外富商。至于他们三位个体户这样的捐赠对象，虽然不能说没有，但也绝对称得上是凤毛麟角。

据中国航天基金会副秘书长陈广利回忆：“他们穿的衣服很一般，就跟个农民似的。但是他们很痛快，说好不容易找到我们了，意思是把钱从兜里掏给我们就行了。”

几个月后，《人民子弟兵》栏目组专门来到河南许昌采访了当初捐款的哥仨：哥哥于东明，因为长得有点胖，索性给自己的商店起名叫胖子店；弟弟于东来，是望月楼胖子店的老板；表弟刘红军，从几年前开始才跟着俩表哥做点烟酒批发生意。

哥几个每星期都要去郑州进几次货。于东明高中毕业后就到厂里当了工人，后因企业效益不好，离厂当起了个体户。因为做的是小本买卖，所以胖子店的利润很微薄。用栏目组的话来说，哥几个的钱都是“一分一分地挣，一毛一毛地攒”。

好不容易富裕之后，于东明几兄弟就想拿出一部分钱来，支援国防建设。对于他们的这个举动，很多旁人是非常不解的。当时北京一个的哥听说他们来京是来捐钱给国家搞国防建设来的，“（这钱）能维护国家的尊严，你外国打我了，我就有能力防范”，十分疑惑，当即就对他们表示：“你们这思想挺先进啊，不过，这不应该是政府部门考虑的事情吗？跟咱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啊？”

因为赚的都是辛苦钱，所以于东明几兄弟在进货的时候也是一毛钱一毛钱地和商贩们砍价。“再便宜我一毛钱怎么样？你便宜我一毛钱俺拉你二百件。”“中啊。”

虽然赚的都是辛苦钱，但是于东明几兄弟做起买卖来总是诚信为本，从不坑蒙拐骗。哪个供货商家的货品质量过硬有保证，他们认准了就不变，一直从他们家拉，所以几年来一直没出过问题。最后不仅于东明几兄弟这些零售商挣了钱，对方的批发商也挣了钱，双方的关系建立得相当好。

刘红军说：“俺做生意的，挣到钱了，国家连个像样的航空母舰都没有。去博物馆看展览的飞机净是些外国飞机，中国技术落后。想到这点，咱挣到钱了，咱拿个一两万吧。对国家来说是小数目，可对咱自己也不算少了，咱就表一点赤子之心吧，激起民族的爱国心，代表咱个体户。中央需要老百姓支持的时候，咱就站出来。”

刘红军说：“俺们对当兵的感情非常深，俺兄弟几个都没当过兵。前些年从老山前线下来的战士，通过一列火车上的，不管是不是受了伤，只要是能活动的，都敬礼了。大家伙看着掉眼泪啊。”

因为哥几个卖货讲究的就是个真材实料，所以于东明的胖子店在许昌小有名气，当地的老百姓都爱上他们店帮衬。在哥仨当中，又以于东来的望月楼胖子店生意最好。每天晚上是望月楼胖子店最热闹的时候，往来购物的当地群众络绎不绝。大到茅台，小到糖果，大家都很放心在他们这儿买东西。

虽然1996年的胖子店店面规模不算大，但是那时候他们雇佣的工人就已经不老少了，而且还都穿着统一的制服。虽然是实际上的老板，但是于东来丝毫没有老板的架子，店里忙起来一样像个普通售货员一样帮忙张罗顾客。胖子店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我们如今语境下的许多私营企业，反倒更像是集体主义风行的年代我们的工厂生态的某种缩影。

别看于东明哥仨做的生意规模不大，关心的事却一点不小。1996年初，当听说美国干涉我国内政，派出航母战斗群驶入台湾海峡的消息之后，哥几个坐不住了。于东来对着栏目组说：“就导弹那个事，那次我看《参考消息》，说外国拦不住咱们的这个导弹，俺们心里那个高兴啊。咱中国这不是也有尖端武器吗？我当时就问那个陈秘书，这事是不是真的？结果他和我说，那个导弹还不是咱中国最好的，我们还有比这更好的。俺听了心里更高兴了。”

在采访过程中，于东来还提到了当时的以黎局势：“我也天天看电视，有时我们坐在一块说，‘咱中国再穷，也不至于说怕谁’。像黎巴嫩这么大（小）一个国家，它都不怕以色列。以色列整天打它它也不害怕，它也反抗，为了维护它自己的民族利益。每个民族都有民族自尊心啊，咱也同样有啊。”

于东来虽然生意做得红火，但是他却不想让儿子接自己的班。他说他小时候没读好书，总共也就上了6年多的学，一个三好学生都没得过（边说边笑），贪玩。所以于东来还是希望儿子能好好读书，将来上个大学。

对于这次许昌之行，央视栏目组的旁白是这样总结的：“他们那朴素的话语和真诚的心灵，深深地打动了我们。采访虽然结束了，但是哥仨的故事仍在继续。”就在送别了央视栏目组几天之后，于东明坐上了开往湖北的火车，去看望由他救助的、因为贫困而失学的5个山区孩子。

于东来、于东明和刘红军哥仨当年的这段故事，让我想起了一件发生在1937年的往事。这年6月，一个名叫哈里森·福尔曼的美国战地记者壮着胆子跑到陕北，和我们的红军打成了一片。福尔曼的这次陕北之行十分成功，不仅和我们的贺龙贺老总成了朋友，而且还获得了大量宝贵的一手资料，其中既有文字，也有照片。

而在福尔曼拍下的诸多有关红军的照片里，有那么一张，在当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在日后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张照片拍的是红军在陕北设置的一个小图书馆，馆里的藏书不算多，墙壁上挂着的是古今中外的先贤名人，下面则贴着当时各种尖端武器装备的海报画，其中有一张，是那个年代美国的掌上明珠，美国海军第一种大型航母——“列克星敦”级航空母舰。

对于连老套筒和汉阳造都不够用，子弹炮弹都恨不得一枚掰成两枚来打的红军来说，海报里头的美国航母无疑是极端奢侈的、甚至就连想想都觉得有点过分的存在。可即便是这样，我们也是在陕北的土窑洞里贴上了它的图画，在那些不了解或看不起我们的人看来，这是一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般的痴心妄想，但是我们的心里清楚，虽然我们只是一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虽然我们当时连维持基本生存都成问题，但是有朝一日，我们的国家，我们的部队，我们的人民，我们也一定能够拥有像海报上描绘的那般，威风凛凛的航空母舰。

在福尔曼在陕北拍下了这张照片59年之后，于东明哥仨揣着两万块钱，大老远从河南来到北京，想把它捐献给我们的国防现代化事业。而促使着他们这么做的最大动力源泉，同样是航空母舰。

那个在1996年的台海危机中擅闯我台湾海峡，妄图阻挠我祖国统一大业的航空母舰。

那个在当时的我们看来依然遥不可及，我们的军队领导人在去参观的时候都得踮着脚尖去端详的航空母舰。

对于航母这样的尖端武器来说，两万块钱确实不算什么，无论是在1937年，1996年，抑或是2024年。但是这两万块背后的那股子精气神。这个东西就不得了了。如果没有它，莫说是于东明哥仨捐的是两万块，就算是两万亿，我们今天也一样造不出航母来。

我不知道于东明哥几个给中国航天基金会捐款时的场景是什么样的，但在我的认知里，我觉得那应该就是一摞用20万张一毛钱，又或者是用200万枚一分钱攒成的血汗钱。每一张钞票上都沾满了污渍，皱巴巴地不成样子，仔细闻闻，还有一股子浓浓的腥膻味儿。

那正是劳动人民汗水的味道。

这两天我在香港文汇网上看到一条新闻，说是我们的航母“辽宁舰”上最近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疑似我军新一代隐身舰载机歼-35的等比模型。歼-35模型出现在“辽宁舰”甲板上，预示着我们的航母和我们的新型舰载机之间的舰机合练可能要进入加速阶段了。“辽宁舰”和歼-35的舰机磨合已经开始了，“福建舰”和歼-35的双剑合璧，还会远吗？

我不知道我们为研制国产航母和隐身舰载机都花了多少个两万块，但是我相信，这无数个两万块之中，一定有那么一个，是当初由于东明三兄弟捐出去的。那是一捆用20万张一毛钱攒成的、浸润着我们劳动人民的辛勤汗水的钞票。

强军不必在我，军强必定有我。如果航母这种凝聚着当今人类最高智慧的科技结晶不属于我们这样的人民、我们这样的军队，我们这样的国家，还能属于谁呢？

我今天出这期内容，本来是想就最近胖东来在国内社媒平台上惨遭舆论围攻一事聊上两句的，但是最后我改变主意了，因为其实没有这个必要，毕竟于家几兄弟这些年做生意见过的大风大浪海了去了。1998年，许昌的地痞流氓在胖子店里调戏女员工被反击，后因怀恨在心，一把火把胖子店给烧了，还连累了8个群众无辜惨死。这事对于东明打击极大，他因此产生了退隐躺平的想法，但最后还是在亲戚朋友和当地群众的鼎力支持下，咬着牙挺了过来。

胖东来不是因为富了才长良心，而是因为长了良心才富的。当年这么大的难关他们都挺过来的，今天这点舆论风波算得了什么？什么也不算。

所以我今天这期内容里的这些话，并不是要冲着于东来他们说的，至少不完全是冲着他们说的，我的主要沟通对象还是咱们自己，我们这些虽然没有去过胖东来，但是就是乐意向着他们的普普通通的中国老百姓说的。

为什么我们会那么向着胖东来？因为那本质上是在向着我们自己，那个我们很多人渴望成为而不得，但是心中的火花始终未曾熄灭的自己。那个虽然日子过得紧巴但却从未想过要走歪门邪道的自己，那个虽然赚的不多却依然心系国家和人民的自己，那个希望站着把钱挣了的自己，那个坚信好人就应该有报、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自己。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为生民立命者，不可使其殒殁于无声；为义军砺刃者，不可使其挣扎于群氓；为国家富强者，不可使其污损于流言；为民族统一者，不可使其埋没于尘埃。

位卑未敢忘忧国，位卑未敢忘忧民。

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也；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

保护胖东来，是因为我们希望成为胖东来。

成为胖东来，是因为我们希望成全我们自己。

成全我们自己，是因为我们希望天下人都能过上有尊严的好日子。

2003年，央视联合河南电视台等兄弟单位一道，拍摄了一部名叫《荣誉》的21集刑侦剧。这部片子的片尾曲，韩磊所唱的《实心汉子》，在当初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在今天这期内容的最后，我想引用一下这首歌里头的几句歌词，既是作为本期内容的结尾，同时也是送给于东来哥几个这样的中原汉子、胖东来这样的民族企业，以及广大中国人民这样勤劳勇敢、朴实热忱的劳动群体的美好祝愿。

实心的汉子，火辣辣。

吹着中原的风，黄河的水，走天下。

一腔热血，报效国家。

从不低头，也不自大。

来去，无牵挂。

心里的话，搁不下。

直来直去，说说吧。

堂堂七尺汉。

有泪不轻洒。

做大事，一生荣辱。

说来算个啥？

你就放心吧。

恁啥也不怕。

亮亮堂堂，平平安安，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