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努哈克市当洋垃圾

作者： 星爸爸

在柬埔寨创业，不要作

一个“重庆黑帮” 拍摄的短视频声称：西港（西哈努克市）的治安乱不乱由他们说了算。这同时引起中国和柬埔寨双方的高度重视，最终由柬埔寨王国警察总督总监发布申明——这个黑帮并不在柬埔寨国内。

之后，中国驻柬大使也在调查之后宣布，这只是拍摄者为了当网红所做的恶作剧，距拍摄日期也早就过去几个月。

但是为什么在这么多东南亚国家之中，偏偏是柬埔寨？又为什么一则视频就能让两个国家轻易紧张，以至于要高级别部门先后发布声明？

因为在柬埔寨，部分国人的对当地法律的漠视和违法行为之嚣张，已经几乎使“中国人” 这个标签与混乱和涉黑划上等号。

就在这个月六号，柬埔寨西哈努克市郊的一家酒店监控还拍下了一名中国人被枪击致死然后当街抛尸的画面，大概一天不到的时间警方逮捕了两名中国籍嫌疑犯。

领事之声官方微博两天后就此事发布消息之后，仅有的几条评论表现出的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态度。其中还有一条搭车求助的留言，“……我亲戚于5月5日凌晨，在柬埔寨波贝遇害……请求大使馆和华人帮助……”。

根据柬埔寨官方发布的数据，截止到今年第一季度为止的统计显示，在被拘捕的 341 名外国人中，中国人以 241 名的数量高居榜首。就像上述例子里所展示的那也，中国人也是在柬外国人中被暴力事件伤害最多的一群。

如果按照“有工作签” 作为条件来看，目前大约有1.6 万名中国人生活在柬埔寨，但是柬移民局估计，光是在西港就有 7.8 万名中国人。作为对比，西哈努克市人口约为 16 万。

他们中有中建和华为等大型公司的员工，在前线为一带一路打头阵；也有随之而来的配套供应商和嗅觉敏锐的地产开发者要在这里淘金。

中国为柬埔寨投资注入了大量人力和财力，2017 年对柬投资额为 36 亿美元，占外国投资总比一半以上，2023 年的目标则是 100 亿美元。

在投资重镇西港，无论是基建水平还是 GDP 增速都要超出全国平均水平一大截。但是这些看似了不起的成就并没有带来柬埔寨人的感激和称赞，反而招致批评、成为攻击把柄。而这些批评几乎都集中在前往柬埔寨投资的民间资本上。

首先，当中大型企业在开发港口和高速公路这样的基建、或者投资设厂时，还有大量资金实力雄厚的投资散客通过赌场和走私等犯罪手段来“快速回本”。前两年谈起西哈努克市的赌场数量时，一般会称“数十家”，眼下这个数字已经以百计了。

西港市中心里入夜后最醒目的建筑一定是大大小小的赌场，赌徒和游客带来了大量现金以及对声色服务的消费需求，进而又为黑社会提供了土壤。

当西哈努克省长去年向内政部报告外资带来的问题时，他曾经提到，外国人多了起来，让“中国黑手党有了更多作案机会”。

2018 年 12 月 5 日，七名软禁虐待同胞的中国人在西港 4 号分区被捕；12 月 24 日，三名在西港绑架同胞并勒索 600 万元人民币的中国人被捕；2019 年 1 月 10 日，两名中国人绑架赌场老板并要求 100 万美元赎金被捕，随后有牵扯出背后的中国老板。

即使不算这些黑吃黑事件，国人在当地漠视法规的行为也足以让那些遵纪守法的同胞在心里捏一把冷汗。其中一个例子就是无视交通规则，经常性无视红绿灯已是常事，极端的例子还包括撞人致死等等，引发了关于中国人如何获取驾照以及对政府腐败的声讨。

治安的混乱，不止使本地人和守法的中国人痛苦，“法外之地”的赌城印象也是观光客离开西港。油管上现在能搜到大量教你如何避免西哈努克市的视频，下面的评论区则充满了热心市民的建议，“离开西港，去人烟稀少的偏远城市体会最真实的柬埔寨”。

其次，如果完全从经济角度来看，也很看说柬埔寨广大的底层民众有享受到短期内经济大发展的好处。房价和地价被瞬间炒上了天，高级公寓和大型工厂却不是普通柬埔寨人能够承受的，建材器械全都由外资企业自带，就连工人也大量外部输入。

房租和地租上升的红利，只有极少数在市内拥有财产的本地人能够享受，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能被高消费赶出城外。曾经月租只要两三百美元一个月的房子，现在涨到两三千美元，对于没有房产的底层雇工，生存都成了问题。

而在赌场或酒店里的中层岗位，建筑工地上的技术型工作并没有落到他们头上。因此，就着满大街的中文招牌和中国游客，西哈努克市被当地人认为是一个很不“柬埔寨” 的柬埔寨第二大城市。

既没享受到发展的果实，还要面对外国黑社会，柬埔寨年轻人与冒充投资者的黑手党之间的矛盾已经越来越明显。外网上的一个视频里，柬埔寨警方控制了一群斗殴的中国人之后，一些柬埔寨年轻人用手机一边拍摄一边大声指责，最后再次导致了双方互殴。这个视频后来传播甚广。

基于以上的情形，再加上外媒渲染中国接手西哈努克市的宣传报道，柬埔寨政府陷入了经济援助和国内民意的矛盾。联合早报去年援引过一名柬埔寨警察在匿名抱怨，

“当警员拦下违法交通规则的中国司机时，对方只要拿出手机打个电话，警员就会马上接到上司的电话叫他们放行。还有更嚣张的中国司机，他们不顾警方为查酒驾而设置的路障，直冲过去，迫使经常紧急闪躲。”

与此同时，中国大使馆也为当地中国人的犯罪行为操碎了心，基于赌场生态的犯罪活动经常迫使大使馆向在地华人发出要遵纪守法的呼吁。驻柬大使熊波去年专门针对赌博说过：“反对任何人组织中国公民赴境外参与赌博，反对发展专门针对中国人的赌博产业，呼吁所有来柬中国公民都洁身自好，远离赌博” 并 “中方不支持任何中国人活中国企业在柬埔寨任何地方建 ‘中国城’”。

“我们能找到高官的子女合作，开一个赌场满打满算两年就能回本”，一名广东朋友在提到去柬埔寨投资时对我说过。“和官员一起开赌场” 似乎已经成了柬埔寨投资的一种通用逻辑。

这种简单粗暴而且全然不顾当地生态的逻辑在过去十多年里也可以看作部分国人在东南亚国家投资的主要模式，例如菲律宾的博彩业和印尼的现金贷。关于后者，早在几年前就有互联网资深人士发出过感叹，中国人在印尼当地与官员合作进行现金贷生意，线下催收的原始与暴力曾经一度让人感到不安。

现在柬埔寨正火热进行的赌场投资又如何不是。华人在东南亚的历史可以远至明朝，但是广东、福建和海南地区大量向东南亚输出移民要到十八世纪后期。

无论是作为殖民者和本地人交易的中间群体还是之后在各国建立绝对商业地位的华商，几百年来通过与主体民族的摩擦已经摸索出使双方能够基本和平共存的相处模式。

但这种模式正在受到“洋垃圾” 的破坏，对于捞一笔就跑的他们来说，和谐共处是妨碍发财的绊脚石。而对于当地华裔和那些真正投资柬埔寨的商人企业，等到有一天酿出大事的时候，他们才能真正成为最终的受害者。

今年 3 月 29 日，中柬在北京举行了执法合作年启动仪式，双方高层表示将在非法网络赌博、电信诈骗、涉黑涉恶等突出犯罪方面加强合作交流，定期联合整治。对于在柬埔寨的中国人来说，这可能是投资环境的最后一层安全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