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军目前在乌克兰战场的主要作战方式
春天的晨风
2024-02-04 15:18
——以战术行动小型化为核心的五个基本特点
2024-02-03
笔者对这场战场的战争性质与发展方向的初步判断是这样的：
这是自二战结束后，完全不同于随后由美国主导的从越南战争到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这样面对小国弱国具有压倒实力优势、非对称甚至后期还带有浓烈治安战色彩的军事行动，而是在真正的大国之间或大国与联盟之间进行的首次大规模的全面战争。同时，在现实核恐怖背景下依然将存在控制上限，在远离大国战争太久的北约体系与俄罗斯，在重新适应大型战争过程中技术水平将逐步有所提高，然而表现得格外惨烈，相对于世界大战而言的地区性常规局部战争。
在俄罗斯“单挑”美国主导的北约军事集团并且共计有45个国家参加参与的这场现代欧洲战争中，尽管头绪众多一时尚难决出雄雌，然而至2023年底莫斯科已经在地面作战中日益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同时，作为布鲁塞尔代理人的现基辅政权日显颓势，整个“集体西方”在冷战结束之后这场全新的国际关系角逐中也已尽显疲态。
既然双方已经几近撕破脸皮，那么今后这场战争的最终结局，就将在不太完全等同于现在由西方世界主导人类未来命运，有所改变并蕴涵着重大转变的新的国际秩序初显曙光的形态下，最终决定今后二三十年传统东欧地区（即现在的“新欧洲”）、欧洲大陆乃至整个世界的国际关系发展格局与国际安全基本战略框架的崭新走向。
在乌克兰时下业已袒露出难以继续打下去并显出某些战败苗头的状态下，一些与俄罗斯接壤的周边小国也暴露其更加显著的恐俄拒俄心态，从而进一步加剧“抱团取暖”的外交政策迹象，并开始出现对莫斯科传统领土扩张野心但并非具有现实可能性、信息战性质的人为的过分渲染。在美国额外援乌军事法案在国会迟迟不见落地的情况下，2月1日，欧盟27国紧急峰会最终通过为期四年的500亿援乌财政拨款议案（1）就是一个最新的集中反映。
德国《图片报》引述的德国国防部机密资料（2）
美《陆军时报》称俄罗斯将建立划的乌克兰非军事缓冲区（3）
本文试就目前这场战争的基本作战特征作一个概要性的分析。
因为，这是得以准确解释当前的战场态势为什么是这样而并非大多数人此前设想或想当然认为的那样，在这个如此无情而严酷的现实面前，这对生活在这块大陆的人们、对今天的我们将意味着什么等问题的一个重要前提。
一、双方的战略性交战至今为止只进行过两次
个人认为，俄乌之间的第一次战略交战发生在开战初期，俄军向基辅方向和乌南第聂伯河沿岸的战略推进。而对于俄军在战争初期战略进攻的基本结果，我们大致已经是非常清楚的。
尽管当时从白俄罗斯境内、跨越切尔诺贝利核沾染区的俄军空降兵集群和从俄乌边境苏梅方向展开进攻、以近卫第一坦克集团军为代表的俄机械化集群完成了对基辅的战略合围，然而，基于此间俄罗斯军队实际投入乌克兰战场的军事实力与在此的战略目的之间存在的极大差距，终因力不从心与乌军、尤其是其中极端民族主义部队灵活顽强的抵抗，被迫藉此时正在土耳其举行的和平谈判而铩羽而归。由此，克里姆林宫在俄乌战场的主题，重新回到这次“特别军事行动”最鲜明的旗帜“解放顿巴斯”上来！
同时，莫斯科在此间取得的最大战略收益，反而体现在从克里米亚半岛出发的俄军南方集群在很短的时间内以极小的代价，打下了赫尔松和扎波罗热两州在苏联时期行政边界线内位于第聂伯河沿岸的绝大部分地区。尽管随后在面临美援“海马斯”火箭炮可能切断前线后勤补给线的现实威胁下，俄乌克兰前线总指挥苏罗维金大将在一两天之内果断撤出了包括赫尔松市在内位于整个第聂伯河右岸地区的全部俄军（主要是因古列茨河地区的伞兵部队），然而，也由此奠定了当前原乌东-乌南四个传统俄裔州实控区的基本地盘。
由此，这场战争中两千多公里陆地战场的战争接触线大致形成。
按照当时基辅的作战计划，乌军的主攻轴线分别部署在扎波罗热、南顿涅茨克和顿涅茨克，即库班（奥列霍夫）、大诺沃希尔卡和巴赫穆特（阿特木斯克）三个方向上。其基本战略企图是，要在三十天内击穿俄军的扎波罗热战线，直插亚速海边并收复被泽连斯基视为乌克兰“抵抗象征”的巴赫穆特。
乌军这场“夏季攻势”的结局也格外清楚：俄军在扎波罗热第一道防线就阻止了乌军的主攻势，同时在阿特木斯克城区的南北翼也保持了防御的稳定性。由此，基辅一个战略目标都没有实现，反而损兵折将、大伤元气并诱发军政上层内部的严重纠斗与内耗。
更为重要的是，经历过上一年秋季溃退的俄军，在顺利顶住对手看似声势浩大的多方向主动进攻并使之有生力量遭受到格外惨重的损失之后，克里姆林宫的战争意志与战略自信由此变得更加坚定，为紧随其后提高进攻的主动性、改善战术的灵活性奠定了强大的信心。
顺便说一下，个人认为，2022年的乌军秋季反攻并不是战略性军事行动。基本理由是，尽管基辅在此收复了上万平方公里的国土，然而哈尔科夫战役的结果表明，乌军并未在顿巴斯赢得战场主动权，并且对近在咫尺的卢甘斯克州北顿涅茨克-利西昌斯克“双子城”根本无法憾动，只是将俄军赶过奥斯基尔河从而保障了在哈尔科夫防御的稳定性并重建北顿涅茨克河防线。其中更为关键的一点是，俄军伊久姆集团的有生力量与主要技术装备，事实上基本完好无恙。
二、俄乌战场上真正意义的战役也屈指可数
军语中的战役概念是指由集团军或集团军群（或过去的方面军）一系列战斗形成的规模性军事行动。个人理解，这需要同时满足至少三个前提：一是在战役指挥机构统一谋划并统一指挥下实施，二是具有确切的战役成果，三是实现既定的战役企图（目的）。
例如，在抗美援朝战争的上甘岭战役中，志愿军的战役指挥机构是由王近山将军指挥的三兵团，在前线指挥的是十五军长秦基伟，后期还增设了由秦基伟统一指挥，十二军副军长李德生主导的五圣山作战指挥所和由炮兵第7师师长颜伏指挥的炮兵指挥所，最终由12军34师106团团长武效贤来收的尾。这次战役的成果早已公布：据志愿军方面统计，共牺牲4838人、负伤6691人，歼敌25498人；而美军的自我统计情况是，“死亡365人、负伤1174人、被俘1人；韩军死1096人、伤3496人、失踪96人”。经过此前五次大规模运动战，在解决了“能不能打”、“能不能实现对前线的有效保障”之后，在此又解决了“能不能守”的战略问题，从而志愿军最终实现了这场坚守防御作战的战役目的。此后直到1953年朝鲜停战协定签字，美军再也没有向志愿军主动发起过任何一次营级以上规模的进攻。
个人认为，至今为止在乌克兰战争中真正意义上的战役，主要包括马里乌波尔攻坚战、卢甘斯克“双子城”攻坚战、2022年秋哈尔科夫战役、巴赫穆特攻坚战、罗博季涅攻坚战，还有目前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的阿夫迪夫卡攻坚战。其中，由“瓦格纳集团军”主导的巴赫穆特攻坚战即“绞肉机”战役最为惨烈。在这五次攻坚作战中，除2023年乌军夏季反攻中的罗博季涅攻坚战中进攻一方是乌军外，其他四次战役的主攻方均是俄军（包括卢顿联军）。
尽管都是对具备坚固设防体系的城镇进攻作战，然而，俄军在乌克兰东部地区的这些要点攻坚战与我国解放战争的城市攻坚战有着很大的差异。其中，根本的区别在于乌军的预设防御工事体系，大都是依托这些苏联时期建设的工业城镇的大型工厂甚至工业区内构筑的。试想，在能够防备热核武器轰击，四通八达迷宫般的地下城中肃清敌人，将是怎样的一般情形？
我们在电影中看见过，在二战期间的斯大林格勒战役中苏军第62集团军（近卫第8集团军）官兵与德军第6野战集团军，在位于伏尔加河左岸城区拖拉机工厂错综复杂的厂区内外、地面地下的战斗情形。而上述城镇的防御体系，较之斯大林格勒，乌军现有的防御体系从理论上更为坚固、更加完备、更呈现出体系化。从2014年开始，顿涅茨克人民军（DPR）在马林卡打了九年，才在去年的12月中旬彻底解放了这座业已找不到一座完整建筑物，完全成为一片废墟的城市！
顺利说一句，除2023年的瓦格纳“集团军”，在今天的乌克兰战场上，重装备缺乏、战术意识并不那么强、兵员日益老化，然而战斗意志最为顽强的大概可能就是顿涅茨克人民军的官兵。在顿巴斯战场上他们自始至终打满全场，在当前的阿夫迪夫卡战役中，由原DPR第11摩步团改编的俄第114摩托化步兵旅的战旗，至今始终飘扬在这座城市的北翼战场上！而由那些幸存士兵在城市废墟上用手持方式展现他们部队军旗的场面更是让人潸然泪下！因为，此时在他们已经解放的这块土地上，已经没有任何一座可以用来插旗的建筑物！
三、俄乌战场的基本作战方式
（一）在战场上已经很难见到大规模的集中性军事行动
自基辅方向战略交战之后，再难看见双方发生在同一狭小地域上的大规律军事行动。即使在去年甚嚣尘上的乌军“大反攻”中，其主要的作战行动也仅主要局限在罗博季涅和巴赫穆特南郊的A（安德烈耶夫卡）、K（克里希夫卡）三个村庄。这是为什么？
其中，最根本原因在于军事技术装备与体系作战能力的革命性变革。基于卫星、地面与空中电子侦察技术手段、电子战和无人机技术的综合运用，从合成孔径雷达、红外装备到一般性普及到单兵的光电器材，导致双方战场感知能力较之过去有了质的提高。如此，小到单兵定位大到营连的动态，对方大都能了若指掌。尽管目前俄军在这方面落后于北约体系，但其的战场感知能力也在不断提高。
这样如果进行超过旅级甚至营级规律部队的集结，很难不被对方知晓。如此传统的那种大兵团集结，在今天的陆军作战中难度将越来越大。当然，这也并非完全不可愈逾越，俄军现在使用人工编织的军用伪装网，据说在战场上实施战术伪装的效果就很好。
基于在今天的现代战争中这个技术因素所催生的战场状态的革命性嬗变，在二战苏德战场，自库尔斯克战役，经突破第聂伯，直至举行红场胜利阅兵式，当时苏军红军十个方面军中，第1白俄罗斯方面军和第1乌克兰方面军各自拥兵超过百万的壮观景象，在今后的战争史上恐怕难以再现！
（二）攻坚战成为俄军目前的主要作战形式
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攻坚战是一种异常艰难、耗时长代价高，甚至有可能导致伤筋动骨的进攻作战形式。为什么还这样打？
这首先是由俄军的战略目标与现阶段乌军在乌东地区的布防特征及其现状所决定的。莫斯科“特别军事行动”的基本战略目标是“解放顿巴斯”，而乌军自2014年开始在顿巴斯地区的主要城镇就开始构建乌东筑垒防御体系并以此作为核心防御枢纽。因此，在解放与固守之间的战争意志对决中就必然“硬碰硬”！
自2022年下半年开始，俄军实施类似当年曾文正公清剿长江沿岸太平军时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作为指导思想而采用的“结硬寨、打呆仗”的“小锅战术”。除了自基辅方向撤收到顿巴斯地区后需正面应对乌军众多堡垒城镇，在此期间俄军统帅部表现出的从自大粗犷到谨小慎微，追求“小步慢走”式格外稳妥心态后，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战术，也就不失为一种适宜的选择。
对此，我的观察结论是，莫斯科在此前战役战略指挥中也同时存在过于呆板，明显缺乏军事指挥的灵活性与进攻主动性的致命缺陷。尤其在2023年上半年，当普里戈任的瓦格纳军团全力以赴进攻巴赫穆特城区并成功调动全线乌军，迫使其放弃在扎波罗热可能实施新的突破时，全线俄军居然“不动如山”！除了当时正在扩建老部队、组训新部队、动员训练预备役兵员、调配武装装备等客观因素外，实在是有失战机——这样的战机，如白驹过江稍纵即逝！
我认为，在初期的顿巴斯作战中有的放矢地进行这样的攻坚作战势在必行，啃下几块硬骨头，动摇对手的整个防御体系，更摧毁其坚守的决心和信心，是非常必要的。但不能一直这样干下去，代价太大、时间过长、变数很大。随后通过实施有效的战场机动，不断寻找乌军防御体系与工事体系中的薄弱环节，采用类似在阿夫迪夫卡通过奇袭方式夺取“奥托”皇宫要塞这样的灵活打法，应该尽快成为正选。
（三）大规模大口径炮战支配着战场行动。
“据五角大楼计算，基辅每月需要9万或更多”并设想“如果能说服韩国政府，可以在41天内通过空运和海运运送约33万枚155毫米炮弹——比整个欧洲都多”（4）。
从泽连斯基为2023年乌军“大反攻”向欧美老板索要巨额155mm大口径炮弹的数量，俄军倾卸出的炮弹量还是对手的数倍并且“俄罗斯一个星期使用的弹药，如155毫米的炮弹，美国两年都生产不了”（5），我们大概就能大概推测出目前双方炮战的规模与破坏性。也就知道了较之于七十年前的朝鲜战场，这里的确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我们熟悉的“范佛里特弹药量”在此也的确已经成为现实意义上的历史，而当时的炮战已经造成了上甘岭地区我军接近70%的人员伤亡。
那幅将乌克兰平原的田野打得如同月球表面的新闻照片，应该能够给予我们对俄乌战场的直观印象。
这也是素来奉行“大炮兵主义”的苏俄陆军的传统！
目前，在乌克兰战场的俄军炮兵部队主要装备各型牵引式野炮、自行火炮和火箭炮，还有如“喷火坦克”TOS-1火箭炮这样的特种炮兵装备。如何有效提高大型火炮的射击精度、改善基层炮兵单位的生存能力与持续保证炮弹基数的有序供应，这是在双方炮兵作战中最为突出的三个作战主题；尤其是在长期的反炮兵作战中如何克敌制胜，至为重要。
根据克里姆林宫去年颁行的整军经武计划，俄军开始在五大战略单位（军区和北方舰队）分别组建的五个重炮旅已陆续开赴战场。其中，部署在扎波罗热前线的第17重炮旅装备有240mm“郁金香”2S4超重型自行迫击炮和203mm“芍药”2S7重型自行榴弹炮，谈旅合计配备这两型重炮40门、全旅官兵1157人（6）。
（四）突击步兵与机械化部队的超小型战场编组，成为进攻尤其是城镇攻坚作战中的主要作战形式。
在大口径、高强度、快速反应、深度覆盖的大规模炮战的战场环境中，在辽阔广袤的乌克兰平原夺取坚固设防城镇的前沿林带、城区及周边敌人的工事堡垒面前，为提高侦察效率、减少伤亡，在炮群掩护下十人以下的战斗班组或单车单炮的小型分散行动，因之就成为这时的一种战场常态。这是在以大口径炮战作为主要攻击手段背景下，在短兵相接的逐街逐幢逐屋甚至逐墙巷战搏杀中减少部队人员伤亡、提高攻击效率的重要方法。此时小编组步兵的作用，其实也就是，为炮兵指示目标和进行近距离的的近身搏杀。
类似于在阵地防御中有效运用反斜面或坑道工事的作战原理。
（五）无人机成为当今战场上最活跃的革命性因素，甚至正在日益改变着现代战争的面貌，深刻影响着人类对于现代战争内涵的理解。
此时，对于战壕内外的乌军士兵、对其所装备的M777榴弹炮和各型“豹-2”坦克，威胁最大的就是现在俄军装备的“柳叶刀”与其他型号的应急性巡飞弹。此时这些造价低廉、使用简单、数量巨大的无人机，甚至也成为彼此坦克的战场新“克星”。看到外形被伪装网与钢材“魔改”的这些坦克，让人感慨良多！。
完全不同于过去我们所熟知的大起飞重量、长航时的大型侦打一体无人机，目前交战双方大规模投入战场，使用手持与托架发射的便携式廉价无人机，大致可分为作战与侦察两个类型，分别具有空中投弹手、微型航弹和空中侦察员、炮兵校正机等作用。这在高强度炮战的战场环境下，增强即时战场感知能力、改善打击效果、提高炮击效率的作用，不言而喻。在缺乏全面空中战场遮断的情况下，满天飞舞的无人机尤其是无人机蜂群出现在敌人阵地或其后方上空时，将出现怎样的情形，对敌军或敌国民众心理将带来什么样的冲击，……
而将之与导弹、战机组合起来，进一步提高了空袭的突防能力和命中精度。这一招是1982年以色列空军在贝卡谷地空战中首创的，在新年前后俄军对乌克兰后方主要城市的空袭中开始发扬光大。
当然，在海战中还有对无人艇的运用。最近乌军在袭击塞瓦斯托波尔港时就使用了非自杀性的新型“海上宝贝”无人艇。其集成不同作战模块的分布式装备设计和战术运用思想，与美军“分布式杀伤”理念高度契合，显示出对于未来海战趋势的深刻洞察（7）。
无人机在这场战争的广泛实战应用，“非接触性作战”的概念应运而生。其对于未来战争的意义，首先在于生产与使用成本更为低廉的这种装备可以有效地降低人员伤亡.而人力资源的价值，在今后的战争中将变得更加高昂与宝贵！
四、初步结论
简而言之，不以围歼成建制乌军作为主要作战目的而将稳步攻坚、攻城略地视作主要战役目标，以超小规模战术群作为战场基本战术编组单位，不乏牺牲精神。同时，在战术却颇显呆板并且在战役指挥上缺乏灵活性，基本违背“慈不掌兵”原则，这是目前俄军的基本作战特点。即表现出战场军事行动小型化、持续实施攻坚作战、大规模大口径炮战、小规模战术编组、广泛使用无人机攻击等基本作战特点。
初稿写于2024年2月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