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社区旧帖：中国古代的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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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的食人

　　夏志清在他的批评著作《人的文学》里，说《三国演义》第十九回刘备“匹马逃难”，借宿少年猎户刘安家，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吃人肉这段“小插曲”，“总觉得是全书最大一个污点”。八十年前周作人写名文《人的文学》时，虽没有把《三国演义》化入“非人的文学”，但却把吃人描写相对较多的《水浒传》列为非人的强盗书类，因为其“妨碍了人性的生长，破坏了人性的平和”。《阅微草堂笔记》不是我喜欢的书，但其中记载灾年“菜人”的那段确是过目不忘，每一思及，惨景历历如在眼前，呼喊嚎叫，令人恐惧不止。我曾动念搜集有关“人吃人”的材料，但面对浩如烟海的史籍，总是知难而退。后来在朋友处觅得韩裔美国学者郑麒来作的《中国古代的食人》，如获至宝，深服其故纸堆中耙梳的功夫。　　这书虽是薄薄的一小册，看它却用了许多光阴。因为每一展读，都感觉不快。追求美好愉悦乃是人的天性，但“人吃人”又怎能给人快乐的享受呢？《汉书》记载公元前205年陕西大旱，一斛米价格一万钱，天灾带来人祸；公元27年，“时百姓饥饿，人相食，黄金一斤易豆五升”。1647年四川饥谨，更是成千上万人被饿死，一斗米售价五十金，而男人肉每斤售价仅七钱，女人肉八钱！对于因饥荒、战争而导致的食人，作者称之为“求生性食人行为”，在中国漫长的农业社会和动荡不安的时代里，真是数不胜数。对由于仇恨和报复、美食与食物、药品与长寿的原因而导致的食人，作者称之为“习得性食人行为”，虽然它发生的范围和数量不如前者，但它是非人的，是蛮性的遗留，值得细究与批判。　　《水浒传》里有菜园张青夫妇开黑店杀人做肉馒头，更有挖心劂肝的描写，虽是小说家言，我们倒不妨视之为“史笔”。《史记》上记载介子推割大腿肉给重耳吃；《韩非子》也讲到易牙杀子，给美食家齐桓公吃；至于民间割肉剖肝给自己亲人疗病的，无法记数。唐朝时，安徽寿州一官员割大腿肉给父亲医病，大文学家柳宗元还为此人写了篇《孝门铭》。民间这类事极多，以至于元政府发布文告“禁割肝挖眼”。　　比起这些来，统治者的残酷和暴虐更令人发指。商纣王因九侯之女“不喜淫”，而迁怒其父，他不但把九侯杀了，还做成肉酱（醢）；把为九侯争辩的鄂侯制成肉干（脯）。《韩非子•难言》列举了商纣王的恐怖做法：翼侯被焙烤（炙），鬼侯被盐腌并晾干（蜡），梅伯被切碎做成肉酱（醢）。看过《东周列国志》的人知道，纣王还命人杀死并烹煮了文王的长子伯邑考，并要文王喝下自己儿子肉做的“羹”。不要以为这一切都是远古传说，明太祖朱元璋也曾分给大臣们“恶妇的肉”，并说这是自己一生中开的最好的玩笑。不仅帝王如此，那些奸人巨宦也是此中“通人”。明宦官劳宷采听信巫师的劝告，杀童男，食脑髓，冀望被阉割了的生殖器再生。英国学者G•C•斯特丹在其《论文》提到奸人魏忠贤也曾杀了七名罪犯，食用其脑髓。在医疗中运用人肉之举，最早可见于唐朝陈藏器具有开创性的草药学著作《本草拾遗》，他首次谈到人肉可以治疗某些疾病。北宋初年，钱易在《南部新书》中发挥了陈藏器的说法。　　周作人多次谈到宋人南逃时带着人肉干的故事，寄意沉痛。故事出典在宋人庄绰所著的《鸡肋编》中。这本书还谈到了当时关于人肉的隐语，儿童被称为“和骨烂”，年轻貌美的女子被称为“不羡羊”，老瘦的男人被成为“饶把火”，对人肉统称则是“两脚羊”。 庄绰还援引唐代早期著名盗匪一生中食人无数的事例，说他“啖醉人如食糟豚”，说是醉酒人之肉就像用酒糟喂的小猪的味道。　　像《中国古代的食人》这样的书，应该说只是少数人读物，但却是十分的有意义，原因很简单，非人性的东西并不会一下子消逝，现实生活中总是有让我们警惕的东西，就说食人吧，现代中国也不是没有，“文革”中广西某县就出现过伴着武斗的群众性食人，不过这不是本文要讨论的问题，就此打住，来日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