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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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酒浇愁的《繁花》

电视剧《繁花》一下子红了,很奇怪,一开始还褒贬不一,但后来风向就变了,一片赞美之声。有人是喜欢那种电影感的唯美的镜头;有人是喜欢上海话;有人是因为承载他们往年的记忆;还有些人是因为当年的时代风气和今日的两相对照之下,而在感慨万分。这样的对比,多多少少有点缺乏历史感的缘故。

 

谁是上海的主人?

谁是上海的主人?许多上海人很自豪,觉得自己是上海人,而且往往根本不介意别人的评判,在外地人看来,多多少少有一种优越感。有些朋友把上海看成是他们的家,哪怕是曾经拥有也永远拥有。但是殊不知,铁打的银盘,流水的兵,每个人都仅仅是上海的过客而已。

即便是这《繁花》中描写的人物,从稍长的时间段来看,也不是上海的主人。

我常常在想,在上海梧桐区的一套洋房,其实已经换过了多少主人。多少的时代风云。我们的记忆其实是缺失的,是不完整的。

举个例子,在上海在太平天国的时候,多少江浙尤其是苏州凉州的富豪避难来上海;在上海的租界有多少洋人曾经在此生活,他们作为一个侵略者,究竟是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他们的生活的细节究竟是怎样?他们是如何在做城市规划的?当年的霞飞路、法国公园究竟是谁规划的?他们在上海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他们作为上海租界的管理者、统治者对上海这个地方究竟有怎样的感情?尤其是他们的在上海出生的小孩子们,又是对中国会有怎样的一种感情?冷漠?无视?还是异乡人?

再举个具体的例子,当年上海的许多著名的建筑都是匈牙利的建筑师邬达克设计的。老实讲,从世界建筑史的角度来说他是二流的,不管,上海人民就是热爱他。但是邬达克有没有把上海当作他的家?有没有认为自己是上海的主人?在那么多角落都有他的建筑。他的内心世界无从知晓,他是怎样看待上海的。在上海解放以后,有多少民国的遗老遗少们离开此地。他们也曾经是上海的主人、统治者,呼风唤雨,是上海媒体的中心。他们的故事,我们有一点点了解,还是通过白先勇的小说《谪仙记》。

我的观察是,许多有海外背景的上海人,对上海是有一种疏离感的。与世界联系得更近,他们关注的中心,他们的舞台不在于上海这个地方,而在江浙,在中国,在欧洲,在北美。学历越广博的人,海外关系越复杂,哪怕一家子里面的亲戚,都是讲上海话,但上海只是一个曾经居住过的城市而已,如同东京、如同纽约,他们知道上海只是他们生命中的一个片段。

 

《繁花》是谁的故事?

就像王朔的电影小说,大家一看就知道写的是军区大院孩子的故事,而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也一样。《繁花》也是讲的是一个上海某种阶层的故事,并不代表全部上海人。

在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在浦东、在奉贤、在南汇、在金山,哪怕甚至在杨浦、莘庄,他们也不完全把自己看作是上海人。他们往往把到市中心去叫做“到上海去”,这是他们的习惯说法。《繁花》描写的世界与这些上海人是格格不入的。

王安忆也写了大量的关于上海的小说,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上海人。我知道她的背景是南下干部的小孩,与在卢湾区的邻居们的生活共处也是格格不入的。她的上海小说也是漂浮的,她对上海的市井生活有一种隔膜,她描写他们,但她知道她不属于他们。

在上海的许多高校的圈子里面,他们的生活也完全是和《繁花》的世界截然不同的,这是一个知识分子的世界,他们相信的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他们的语言受普通话的影响更大,甚至他们生长的环境就是讲普通话的。他们不谈商战,老派的知识分子里面,觉得若在商业界混,哪怕混得再风生水起,也是没有出息的,这怎么比的上在国外名校里面做教授呢?

在上海区域的洋房里面,还残留了很多清朝的、民国的遗老遗少们,他们活在的世界里面更是与现实脱节,犹如元稹的诗中讲“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说好听点是叫贵族气,而对那些《繁花》的人物来说,觉得那些人是标准的十三点,尤其是他们已经是家道中落。

《繁花》的电视剧的人物说的就是很小的一个圈子,这个圈子有90年代做生意的人,有去澳大利亚、去日本留学,其实是去挣钱,赚了第一桶金之后回上海开辟自己的世界,也有些是混社会的人,有被下岗的工人,还有科班出身学外贸的进入这个圈子的。总之,这只是上海的一面,不是真正能全面代表“资产阶级”的上海。

《繁花》的小说则比电视剧要丰富得多,看的出市井生活百态。当然电视剧不能这么拍,没有人看的下去,我记得著名导演侯孝贤拍过一部《海上花列传》它是清朝人韩邦庆原著,张爱玲改编的,它是通过在上海的妓院生活折射当时的社会,可是琐碎的很难看得下去。没有当时的背景也很难看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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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老克勒”和“小资”

游本昌演的“上海爷叔”演得的确是好,游本昌的确是老戏骨,佩服佩服。但外人的解读太偏颇了,爷叔不是世外高人的气质,多多少少有点像上海青帮大哥的气质。许多讲究只是皮毛而已,这话说得让上海人不爱听,但这就是事实。

上海人夸奖人说“老克勒”,其实在我看来是骂人的话。他们在某种形式上特别追求,想彰显一种对西方文明的追求或者表现出来对其的影响。但在实际上却并不重要,反而是没有文化底蕴的表现,这些所谓的“老克勒”们,只是在外面喝了几年洋墨水,对西方的文化根本没有太深入的了解。诸如日本对宋朝的茶道细节的纠结,反而忘记了茶文化的本意。俄罗斯人对西方宫廷礼仪最在乎的,这反而反衬出他们对自身文化的不自信,这是文化被输入国的通病。反倒是英国,那些真正的绅士知道在什么场合下,是应该放松的。犹如英国的前首相鲍里斯强森,不要看他头发乱蓬蓬,衣服不怎么整齐,却是英国地道的贵族出身,正如我们中国对一个人的君子风度最高褒奖,是东床坦腹的王羲之。

任何人对守护的东西不能有执念,包括上海人。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许多事情不能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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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和洋行和外贸大楼

外贸大楼也是《繁花》中的主场景,这里面承载着许多人的回忆,改革开放价格双轨制,有配额就是躺的金饭碗。但这些人的回忆也仅仅是历史的一个片段,而且是一个相对而言不重要的片段。因为历史的重心,那时不在上海。

上海曾经的外贸大厦就是怡和洋行在20年代多次翻造的总部。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林则徐虎门销烟,很大一部分销毁的都是怡和洋行的鸦片。怡和洋行除了干坏事之外,还是有些功德,诸如在1876年在上海兴建了中国第一条铁路吴淞铁路,亦安装了中国的第一部电梯和引入各种机械及工业设备等等。被一个远高于自己的文明欺凌,往往就是让人这样情绪纠结。这时的怡和洋行的历史张力是远大于上海的外贸局。

 

《繁花》、上海与世界

上海若只是中国的上海,则上海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大运河上的杭州、苏州、扬州,而上海的重要在于它是世界的上海。因为上海把中国的长江最富庶的江浙沪地区与世界联系起来。如果上海是在中世纪的上海,上海也不重要。因为世界的大贸易并未形成,上海的发迹绝对是一个与世界贸易大融合的背景下而产生的。

在这个意义下,香港的过去的繁荣只是一个片段,上海超过香港,只是历史还给了上海应有的面目。

《繁花》只是在这个背景下的上海的一个片段。从这个历史的维度来看,《繁花》我就根本不会像有些人一样悲悲戚戚地怀念一个时代。因为每个世代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你不用高兴或者悲伤,它就是这么来的,作为一个上海人,就看你在这世界下如何生存。

《繁花》的小说把许多事情记录下来,是自然主义的写法,不加任何褒贬,留给我们许多历史的细节,这是很重要的。可是不写下来又如何?已经有太多太多的历史细节,关于上海人,关于在上海生活过的人,我们都已经遗忘。何必又在纠结于自己的这些鸡毛蒜皮的成年往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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