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叛军:火之女》:高潮堆叠的失控,扎式特点的爆炸

《月球叛军》里,扎克施耐德已经将自己对信息和情感提供效率的掌控力缺陷发挥到了极致。而这一次的绝对原创属性,也让他的特点和劣势暴露无遗,后者发挥出了更加不可缓释的巨大危害,让电影成为了扎克施耐德的一种“自我揭丑”。它依然足够扎克,甚至比以往的改编作都要更加扎克,这也意味着“扎克式缺点”的完全爆发。

最明显的一点是,影片的绝大部分段落都有着迟缓的信息输出,毫无必要的赘余感极强。我们可以看到影片在故事框架中的一些潜力,但都被逐一含糊或浪费,没有得到很好的使用。

开场部分里,女主角在两场戏分别与两个男人对视,这带来了她对二人的情感选择。在第二场聚会中,两个男人被赋予了不同的属性,一个卖麦子给叛军,有着对积极自救与不盲从帝国的思想,另一个则是老实古板的农夫,甘愿被帝国欺压。女主角的选择就此成为了她的立场选择。

事实上,这也是电影第一场戏的表达。他用辉煌的远景让女主角映在巨大星球的影子之中,仿佛自然宇宙的圣灵,在慢镜头特写里拿起土的特写慢镜头更强化了这一点,她必属于捍卫自然与对抗帝国的宿命。农夫的出现其实暗示了他与女主角的对等性,即将踏上反抗之旅。而聚会引出的“选择”则是对此的落地。

但就在开场部分中,扎克施耐德的问题已然显露。在没有任何铺垫,此刻也不做台词交代---也许担心破坏画面氛围---的情况下,这种过于强烈的暗示也许是多余且过度的,它没有详细内容的支撑而落入不明确,缺乏递进推动引导的形象与情绪高潮也略生硬,更是直接让女主角处在了“结果”式的内心状态之中,一切似乎已经建立完毕,而此片作为上部的主线却理应是她的内心坚定过程,引出最后通向下部的革命崛起。

在文本层面的信息提供上,扎克施耐德的一贯问题也必然地出现,给出了低下的信息提供效率,严重挤占了片长资源,实现的推动和细化结果远低于此时长的正常情况。在聚会段落里,两个男人与女方的对视其实已经足以说明一切,电影却依然要用两场戏来给路人的台词交代:村长的台词将“做爱”(女主角的选择)与“丰收”(麦子)连接起来,但这其实毫无必要,下一场戏更是只为了一句“他不错”而存在,前后多了无数句的不必要台词。

当然,从大体上看,这个开场还是给到了一些中心点,女主角从反抗军受挫后的内心抉择如何,是否会再次迎战帝国,会以她对男人的选择为引导。这符合上部曲的应有主题,扎克却没有让她更持续地困惑、徘徊,而是直接“做出决定”:看到帝国士兵侵犯村民,她略作犹豫一秒钟,马上抄刀而起。如此一来,她就根本没有了动摇的过程,两个男人的表意设计也没有得到展开,因为当他们再出现时女主角已经直接选完毕,而当她即将踏上旅途时,甚至没有和二人做什么交流,也就谈不上表现“二选其一体现思想”。

至于持有反抗思想的农夫,更没有得到塑造空间,也进一步拉低了与他相互作用的女主角。在开场部分里,他只与村民冲突了一两句话,村子中的一切本应对着农夫与女主角的“考验”:他们是否能在善良的保守村民中坚定反抗精神,而不是贪图安逸与友谊,女主角在村里对两个男人的好恶,则是如何在帝国恶行的面前发生改变。村子的淡化与过早离场,两个男人的无存在感,女主角开场的“结果态”,都是这些内容的负向作用存在。

此外,在这个部分,扎克将士兵当成了所谓的“推进女主角坚定信念”工具,他们对自然与村民的摧毁,以及其中两个个体的反抗是关键手法。但是,其呈现却是完全机械的。队员在白天侵犯村民,直接拿枪射击不会还手的机器人,军官制止,晚上则是军官带头,推翻了他此前给人的好感。只出场两次的队员完全是一种无原因的躁狂状态,军官的转变也没有理由,完全服务于所谓的“打破好印象,全员帝国皆恶”,而这其实本可以有更多一点的叙述,如军官佯装好人是为了讨取村民信任。

对于那两个“个体”,扎克设立了帝国方的两个人性存在,保护村民和机器人的二等兵,与村民存在友谊的机器人,试图以他们的反叛表现帝国对善良的不容,建立“叛军”的形象,也对应同为叛军的女主角。但二等兵此前只是看了一眼村民,机器人与村民关于“美丽公主”的河边对话也单薄到让人难以进入,反叛就变得不够扎实,也同步作用到了决定反叛的女主角身上。

可见,本片其实给出了一些文本设计,不算好但也规矩,但每一项几乎都得不到任何的展开落实,在前后密切连接的两场戏中往往就会完成“给”与“收”的全过程。这也谈不上是为了节奏,因为拍到二人上路已经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多出来的内容几乎全部被低效率的高潮式输出占据了---一方面是上述的信息交代,该说的没有不需要的反复,一方面则是臭名昭著的慢镜头。

“高潮式输出”肯定是扎克施耐德最为人熟知的缺点与特点。如果此前的他还是将慢镜头做出了英雄史诗的美感壮阔,这一次就是质的滑坡,大部分都不契合剧情氛围,也没有必要。帝国来临时,女主角手中先撒麦子,随后麦子袋跌落,预示着帝国在她眼中的“摧毁自然”,连续两个慢镜头却非常冗余,且在帝国初登场的时刻未免渲染过度,更合适的做法是以剧情铺垫后高潮时刻切慢镜头。而当帝国降落,再次出现了好几个村民被风沙暴吹、帝国落地时机械脚触碰自然沙地的慢镜头,依然是帝国毁灭自然的表意,与麦子部分几乎没有间隔,内部也没有拉开内容的差异,愈发小题大做起来。

随着女主角和男农夫的出发,影片的第一阶段宣告结束,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一些非常简单粗暴的表达内容和手法。导演在这个阶段中完成了女主角对革命的第二次信念坚定,由此引出她“出发”时强烈的女革命家形象,但这种坚定的过程却是非常单薄的。她在两个男人之间的好感摇摆只是为了标记内心的革命选择,爱意归属的象征性远大于其本身,仅仅带来了一个“便于在二选一中快速展现女主角内心”的条件,两个男人并没有任何独立性可言,也谈不上与女主角的密切互动。因此,他们只需要展示自身代表的立场属性,随后被选者出发而落选者下台。机器人也是如此,它只是对女主角“曾经”的象征,一样地对帝国效忠到没有自我意志,也一样地热爱大自然,并在救人的冲动中开始反抗,它甚至与女主角身处同一个境况,面对同一个敌人,拯救同一个女孩,由此完成了对后者的直接象征,让她终于完成第二次选择。但是,机器人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在女主角“成为它”之后随即暂时下场,这也包括了同样对帝国心怀不满并相救女孩的二等兵,一个对女主角“曾经”的次级象征。

从人物的潦草处理中,导演过于简单的思路体现无疑。他们当然可以对女主角产生影响,但这应该发生在更细致的内容之中,而非只作为单纯的某一象征符号。女主角在第一阶段里展现了是否出手的迷茫,也有着对帝国军队的畏缩,这种心态对应到她对两个男人的态度,在“为了村子生计而合作反抗军”与“忍受村子贫穷而安于被帝国压迫”之中选择更具有革命精神和保护意识的前者,但这更应该拥有更完整的展现段落,让两个男人更切实地争夺村子的话语权,让村子随着帝国的要粮而进入更持续的极端状态,带来女主角对村子和两个男人的互动与反馈。此时,爱情更加落地,男人的形象更加具体,女主角的犹豫与抉择也更加完整。

而在成片之中,村子的危机其实迅速让出了舞台,它成为了“女主角坚定信念后的拯救对象,自然与弱小的生命象征”这一更单纯的存在,本身并没有为女主角带来困惑,而是她走出困惑之结果的影响对象,只帮助了她在个人线索终点上的革命英雄形象,两个男人过度象征意义化的用法也同样如此。女主角会产生困惑,对说着“自我标记”台词的两个男人进行对视和暧昧,对村子流露出“你们太弱了,无法反抗帝国”,对自己是否拿起武器面露难色,对帝国的来临退入阴影,但我们并没有机会去看到她更具体的内心世界,因为电影没有给予相应的展示平台,而这本应是女主角与其他人物交互而成的一举两得,塑造了前者也丰富了“独立存在”的后者。

电影只是在不停地制造“瞬时的标记”,用直给自剖式的台词标记人物象征性,用对应象征的选择和“同步”(机器人、二等兵)标记女主角信念,这在影像层面上则是慢镜头与特写镜头,用壮阔的构图渲染女主角的英雄形象,用表情的特写强化她的内心犹豫,用麦子和沙土等象征帝国对自然的毁灭与女主角对此的尊重,用动作的放大突出帝国对生命的残暴与女主角的保护和反抗。这些东西本应是细化过程引出的高潮,在内容已经给出说服力的基础上再提供台词的点睛与影像的情感打动力,这也符合正常的叙述与展示节奏,不至于落入“人物状态不扎实”的强行高潮与画面韵律无限拖长的尾大不掉。它会带来两个层面上的“尚且没有必要如此夸张”之感。

事实上,对村子的用法让人感到非常可惜。它其实是对女主角曾经生活环境的再现,曾经的女主角为帝国服务,全家被杀的深仇大恨被帝国高官抹除,成为最忠诚的信仰者与最不惜命的战士,射出的每一颗子弹都是为了毁灭与压迫,这也对应了村民们的状态,同样为帝国服务,同样的受制而麻木,其环境也有着一种虚假的和谐,甚至对女主角反抗之心的磨灭都是一样的:帝国高官的凶残让女主角对其力量恐惧,从而甘愿效忠帝国,反抗的失利让女主角再次感到力量差距,从而一度认为村民太弱不应反击,自己也产生畏惧。女主角对村子的态度,与她曾经被帝国皇帝告知“女儿会带来我没有的仁慈“而产生对效忠帝国的自洽心理一样,映射着女主角对放下仇怨、服从帝国的自我合理化,带来了一种“如此也好”的虚假希望。希望在公主和村子之上的两次破灭,也就带来了女主角的两次反抗信念坚定。

在这个对应的架构之下,电影可以完成女主角个人背景与当下事件推进的同步展开。她与两个男人为代表的村民进行互动,对反抗帝国的机器人和二等兵发出反馈,有了其他人物的独立形象,也由其中变化展现当下态度,而作为不同阶段态度支撑的,则是她在相似情境下劝说别人与自身回忆引出的过往,引导着她几乎“同时完成”两次反抗抉择,由过往的雄起闪回烘托如今的再次出手。

而在成片中,村子成为了单纯的“英雄崛起之拯救对象”,提供结果高潮的舞台,而女主角的帝国往事则同样是单薄且“象征化”的,几乎具备第一阶段里的所有缺陷:缺乏与当下的互动作用,突兀地存在于间或发生的回忆自白之中,也因这种形式而必然地无法具体:如果与当下交互,当下便是相应阶段回忆闪回两段之间的“过程补充“,否则就只能如挤牙膏般分小段给出,停留在每段回忆对应一个阶段性结果的程度上,“被抹去反抗意志”“效忠帝国参与杀戮”“看到公主赐予生命的希望”“绝望反抗”。而在回忆中对内心状态的直白台词之外,依然是过于频繁的慢镜头和特写镜头,试图呈现女主角对高官的恐惧、对帝国的拼死、对公主的希冀等情绪。这些画面本身或许不失为“情绪强烈”的表达,但还是不能免于“缺失过程,直接高潮”的问题,也让人物发展与呈现节奏再次保持了突兀与冗长。特别是为帝国奋战与服务公主的两段回忆,事实上颇为可惜,前者是“大雪里的杀戮”,后者则是“大雪里看到生命复苏的光芒”,画面氛围的对比让公主成为了帝国冰冷之雪的扭转希望,对女主角的内心起到直观的表现,但由于中间环节在“回忆”与“当下再现”的同时断裂,没有产生应有的效果。

而在这个过程中,农夫等其他人物完全无法参与其中,因为他们并不存在于过往,只能机械地进行辅助引导,生硬地提出问题来引出回忆,然后存在感尽失地倾听并给出单薄的反应,人物形象与“作用女主角”依然全无。导演也试图再次激活女主角和农夫的爱情关系,让农夫成为女主角“过往”的革命信念激励者,以连接两次反抗抉择。但是,女主角回忆到自己对公主的渺茫希望时,农夫握住她的手,却由于农夫一直以来的参与度严重不足,二人甚至没有什么像样的情谊与共鸣,关系完全不具体,这里的握手也就只剩下了生硬。

事实上,在女主角开始《豪勇七蛟龙》式的队友招募后,电影提供的一切内容都是对她与农夫关系呈现的“重复”,问题也就一次次地展现出来。导演试图让他们之间产生基于帝国不仁的共鸣,从而引出反抗同心的成团,但每一次几乎都是在“标记特写与慢镜头”和单薄台词的基础上强行完成。招募凯伊时,镜头反复给到“金币”,甚至不惜对撒钱的动作给到慢镜头,露骨地点出“一切以金钱为目的“,而文本内容只有一个颇为莫名其妙的奴隶制度与出卖肉体:丑外星人将农夫当作奴隶,给钱就要求女主角让出“奴隶”陪睡,被拒绝后开始暴力杀戮,女主角反抗而换来了同样不满的凯伊,建立了此后会被反转的暂时性“虚假”共鸣。这一段非常尴尬,又因呈现(捏裆部)过度的恶趣味而显得轻浮,让帝国的严酷似乎变得不够严肃起来。而在招募驯兽师时,大长段的慢镜头展现他与自然动物在阳光与自然之中的亲近过程,并最终杀死了不尊重动物而是暴力驾驭的“金钱”商人。他与女主角的共鸣则比凯伊还要生硬,只有一个“女主角抚过他与巨鸟驱干”的慢镜头,而第一阶段里女主角的“热爱自然,同样是慢镜头,也无法为这里提供支撑。

在这个过程中,导演也曾经做出一些细节的呈现,试图让女主角等人与新成员发生连接。但双方实际上只有这一场戏来走完“相遇、拒绝招募、转变、携手”的全过程,而老人物其实也没有什么形象可言,因此能给到的也只是最直白的表情而已,女主角对每一个新成员的奋斗表示认可,就像此前对她的犹豫与坚定使用的慢镜头特写表情手法一样,或者就是让她们略施援手。而随着招募的推进,呈现也越来越草率,杀手部分是“从上方而来的吃人怪物”,以这种极其符号化的方式让其象征“上层帝国”,暴力利己则是最无趣的杀童男童女,与杀手只有几句台词交代,完成双方对此态度的展示,就此开战。而在黑人和反抗军的部分,干脆只剩下了台词,几句话就说服了对方。从概念而言,他们都共鸣了女主角的某一内心局部,此刻还未反转的凯伊的“反物欲”(帝国强征粮食),驯兽师的“保护与热爱自然”,将军的“家族仇恨”,杀手的“保护弱者”,反抗军的“军事革命”,但无论是女主角还是他们都过于单薄,且每个人的招募都简短无比,肯定谈不上其他表现了。

本片作为第一部,以女主角的动摇作为开场,理应以她的信念坚定为主线,直到最后方才完成革命的崛起,这也可以同步她的过往历程,由回忆而不断给予反抗的心灵火焰,也完成她的背景介绍。处于村子之中的招募也好,走出村子的招募也罢,这个核心都不应该变化。但是,她在村子里的动摇乏善可陈,走出去的招募则完全变成了“结果状态“,保持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考察者姿态,一脸平静地旁观成员们,并给予认可和口头叙述后的“共鸣”。她甚至与每个成员都没有更深的交情,又何来“理念互认”的革命共鸣呢?电影只是用画面来略作渲染,如与杀手的“复仇会让你躺在那里”,对应将军处二人共同达成复仇意愿后陷入的黑暗远景,铺垫了他们基于各自经历的一种更深层次的血仇,黑暗的帝国压迫让他们背负了耻辱,吞噬了曾经的荣誉,但文本表达的缺失却是致命的。

而在招募成员的人物塑造陷入形式主义的同时,走马观花下的多星球生态也同样是浮皮潦草,它们只提供了帝国残暴的简单结论,甚至残暴方式都是完全一致的“利己杀人”,与《星球大战》中那种丰富多彩、各成体系的宇宙文明大观不可同日而语。女主角一方,帝国一方,以及始终代表后者的“原始残暴”军官,都落入了同样的劣质结果之中。

反抗军女主角与帝国军官的形象单薄化,也直接影响到了影片在它预设高潮中的效果。我们可以很明显地察觉到,扎克施耐德试图通过二人代表所属势力的直接对立,凸显出双方在力量强弱与观念差异之中的胜负,同时以对立来强调二者的区别,给予其胜负以必然内因。这种对立并不仅仅是战斗环节的,更包括了二人对待旁人的态度。女主角主打的是“信任与原谅”与“荣誉“,在船上对自言卑劣的凯伊表示了充分的信任,强调革命会带给他洗脱偷窃罪行的荣誉,这也同样作用于其他队员,帮助他们完成家族与个人的复仇,并借此建立与同样背负家仇的自己的纽带,完成复仇,走出心灵的低谷,获得荣耀。而在一个对比性的剪辑之中,军官也在向关照反抗军的族长表现自己的属性,即“不信任不原谅”和“暴力”,他不放过族长的反叛嫌疑,质疑着对方并屠杀全族。

围绕着凯伊,电影设计了标志性的一幕,并引出了电影中几乎唯一一部分的“群像激活”,开始让人物产生一些更有确切表意作用的交互。女主角向着凯伊说出了“圣母”一样的救赎与宽恕台词,此时太阳的光芒打在她的身后,就像曾经在《超人》里经常看到的那样,强化了她的神性。而与此同时的星球上,军官审问着族长,下令轰杀,为他提供背景的则是红色与银色的光芒,分别对应着武器与女主角曾经为帝国而战的冰雪世界。随后,凯伊叛变,女主角的“信任”似乎落空,给予对方的荣誉也不被看重,军官的”利用”和“暴力”获得了胜利,但女主角随后依靠农夫完成了逆转。她信任在村子里看似平凡甚至多言惹祸的农夫,也会以荣誉帮对方洗净导致村长死亡的耻辱和仇恨,农夫也确实回报了她。而在其他人身上,电影也努力地带来一种更加明确的向心力与共鸣,顺带引出各人的背景经历:借着他们的被抓,军官逐一点出了每个人的真实身份,均与帝国有着上文所述的血海之仇。由此,当女主角率领众人获得胜利,尤其亲自在高台上单挑击败军官的时候,她们奋战到不惜生命的身影也就在理论上得到了精神层面的加持和推动,为了复仇与荣誉而必须如此。

在这个阶段里,扎克施耐德显然已经在弥补此前的缺陷,特别是选用农夫作为剧情反转与女主角理念精神胜利的途径,必然是考虑到了农夫与女主角此前相对完整的关系构建与人物形象。但即使如此,它也依然是干瘪的,所谓的“相对”只是对比几个只出现过一两场戏的队友,依靠自己的镶边与偶尔几句话而勉强“立体”。一些。凯伊提出了关键的“我知道你爱她”,这个爱情关系此前却只有几个对视和握手。而农夫本人的形象也极其不足,在设计中,他是最卑微、懦弱、又喜欢自我标榜的那个人,因此才会在村子里多言而带来灾难,此刻的英勇转变才更说明反抗帝国之心与女主角影响的力度。但是,农夫的所有特质却都没有什么具体展示空间,承载诸多意义的反转也就无法传递出更多的内容了。

其他人则更是严重。电影意识到需要建立他们的内心与确切的共鸣,却在时间不够的情况下让军官逐一简报,只给出几个句子就大功告成,所谓的具体只是设定层面的具体,我们知道了他们的复仇动力,却没有看到他们真正陷入“失去”的痛苦之中。就连女主角的“失去”都是单薄的文本陈述,更何况其他人了。在高潮戏中,女主角本应完成自己的精神崛起,这才是“上部”的主线,但她却保持了坚定斗士的形象,而即使以此为必然前提,由她与军官的对阵来完成“正确一方”的归属强调,以结果展现女主角扭转武力差距的精神力,结尾也依然不够好。

在结尾,影片引出了下一部,将理念对决放回了“第一次崛起反抗”的舞台中,即女主角对抗杀其家族、抹杀其意志的高官。前者走向自然草原与村子,后者则站在冰色大雪的湖面,带来了女主角围绕第一次崛起的两个状态,前者画面里带着鹿角的机器人象征着她作为帝国士兵的曾经反抗,后者的环境则是她作为帝国士兵的战斗之地,前者代表守护自然与复仇荣誉,后者则是毁灭家族与纯粹暴力。女主角在最初被高官抹除了前者,在第一次崛起中重建,在第二次里则需要在重建后战胜高官,获得永久的胜利,由此在下一部的抗战中达成“过往”与“当下”合一的终极革命成功。然而,这个结尾又将冲突的落点从尚算略有表现的军官拉回到了高官,而他与女主角的交互则发生在女主角的过往经历之中,在本部作品里只是完全割裂出当下现时的超短回忆,且高度依赖女主角的生硬自白,其他回忆里的人物甚至没什么台词,更谈不上与女主角进行交互而细化“过往”里的种种,既不连贯也不深入。作为一个对下一部的引子,这不能说完全失败,但如果此前有女主角更多且更完整的过往内容,让我们看到她的思想,她与高官的关系,那么无论是两次崛起的心理情感,还是帝国与其人物的样貌,还是此刻引出下一部的观感,都会得到很大的提升。

因此,当扎克施耐德开始发挥自己的画面特长,用光线和构图制造大量的古典英雄式瞬间,试图托起各人于重回荣光之心中的崛起时,“心”本身的孱弱都消除了应有的情感与精神力度。最典型的是反抗军领袖,他悍不畏死的牺牲自我,跃出平台的飞翔慢镜头显然来自于《300勇士》,但效果却远不如后者,因为在人物塑造失利的同等前提条件之下,斯巴达克斯的现实历史更加为人所知,观众可以自行代入人物的内心,而对纯架空的反抗军领袖则需要多几倍的片内展示。由于女主角必须活着,这个第一部里的最高光“反抗”时刻留给了一个完全空白的人物,自身表现力道不足,而相对有塑造的女主角则只获得了一些不咸不淡的打斗画面,也显得内心渲染不足。

慢镜头本应是情绪与人物形象的高潮点缀,剧情推进与氛围营造不可或缺,且自身应该量少而点睛,才能突出某一画面的强烈,一旦太多而又内容重复,就会因乏味而折掉神圣感,更何况本片中往往是氛围基础不足,一直到预设高潮战斗里的开枪、身法、飞跃、拳脚、屹立,也都没有得到太大的改变,无论是正或反的情绪氛围都显孱弱而强行。关键内容一带而过,却又在低效信息与情绪输出的情况下拉长了片长,冗余不可收拾。就像凯伊出场的一段,与女主角擦身而过的外星人是凯伊反水的帮凶,此刻先走一步,他与女主角的交错用了两个慢镜头,以暗示他的重要性,这在段落中显得颇为无厘头,在其身份揭晓后的大战中却因其开场死亡而依然无足轻重。这样的处理,就是扎克在完全放飞后的结果。

在这部电影里,扎克施耐德的严重缺陷体现无疑。他---或得自于原剧本作者打下的基础---有着一定的戏剧框架构思,却几乎不具备落地执行的能力,给不出像样的文本内容,只能用最直接的台词不断“点明”,重复地强调某种概念,为人物赋予其意义,并通过人物的机械行为来转移或承载意义,不停地强化“结果”。这种结果与概念的堆叠也带来了影像上的慢镜头和特写,它们显然是更合适的直观呈现手段,可以瞬间给出此阶段需要的核心信息,无论是人物象征还是所处形象,这也是扎克施耐德的特长所在。但是,在缺少文本的情况下,这个本应作为“阶段性/全片高潮点题”的手法却被无限复用,这一方面是源于扎克施耐德的个人审美,一方面也是由于他对文本不足的意识与弥补,就像堆积台词的“结果点明”一样,用画面的堆叠去做同样的事情,否则他就不知道如何展示人物,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拍些什么内容。

如此一来,扎克施耐德的作品就变成了一部“原地打转,转出这个圈子再进下一个圈子”的存在,只有无数次的结论展示,由阶段性结论的重复后强行直接导入下一阶段的结论,直到全片结论,中间缺少哪怕最基本的连接。

在漫改时期,他可以通过丰富的漫画原作来稍作弥补,所长也会在原作输出串联的情况下更加自如,表意不那么匮乏的情况下,对“堆叠”的使用也就相对尚可。但就像曾经针对口碑较好的扎版《正义联盟》所写的那样:虽然扎克版本表现出了他的一贯特长,甚至也带出了他的一定程度平衡让步,一些比较精妙的灵感设计,一点对自己缺陷的适度修正,但总体来看,他的缺陷依然是固有存在且后患巨大的----如果一部四个小时容量的电影,才只能做到“一地指向主题的线头”的程度,只能呈现出一堆碎片化的工具人角色与发展短小的剧情线索,那么扎克施耐德依然很难让人相信他作为院线版本导演的能力。

在具备出色影像触觉与艺术审美的同时,扎克施耐德却欠缺了叙事层面的必要能力。面对一系列的素材和线索,他似乎永远无法对它们进行恰当的选取和使用,随之整合出一套叙述效率较高、资源占用适中、表达集中突出的叙事体系,从而给出一个正常的电影时长、推进节奏、线索分布。他所能做的,就是在手头拿到的所有素材和线索中,选择自己感兴趣、原本便符合自身表达的那一堆,然后----把它们中的大部分,一股脑地塞进自己的电影里。

换句话说,扎克施耐德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知道各种素材和原作都在说什么,但他不能将它们经过“原作到剧本”“初版到修订版”的删减、整合、活用,从而实现长度容量相对较短的电影形式下的必要改编----而这种“让基础素材为己所用,适度选择与调整”的工作,恰恰是电影创作者,尤其是原作改编电影创作者,所不可或缺的能力。

扎克施耐德在影像上的灵敏感觉,对于画面构图与背景音乐的艺术审美,支撑起了他电影中的腔调优点。这种腔调也势必吸引一大批文艺向的青年,对其中的每一帧情绪顶礼膜拜,对扎克巨大----忽略其冗长地---的结构和信息量推崇备至。这也让扎克本人沉浸在一种被过度宠爱的环境中,失去了对短板的正视与改良,成为了一个接受溺爱的孩子。他的所有素材、人物、事件、镜头,都完全围绕着他的个人作者性主题表达而服务,却没有考虑到它们独立的完整性。即使抛开对dc原作的尊重这种过于“粉丝化”的讨论,给扎克以再创作的作者权利,只看他的电影创作成品,各环节完整性缺失的弊端也是绝对存在的。这与其他无关,只关于扎克的导演功力。

而一旦他完全原创,就会是完全失控的泛滥了,人物构建、表达节奏、观感体验全部毁坏,就像《月球叛军》这样。

我们甚至很难期待这一次的导剪版。因为从院线版的选择来看,扎克施耐德显然在明知文本不足的情况下依然塞入了比重极高的“堆叠”,而到了增加一小时的导剪版,这种倾向显然也不太会改变,甚至考虑到“扎克更加主导,空间更加富裕”的情况,变得更加不可耐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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