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人”演员怎揣摩角色?听黄轩、袁文康、宋茜聊“安静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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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期轮值毒叔 

■诸葛奇谭·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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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轩:力量一定是从安静中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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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过去有些戏你一直在等待和被挑选,那这种东西对你今后演戏是不是一种财富?因为人学会了等待,其实就容易安静。如果有些人先天条件太好,而且他又特别顺的话,他其实就不会等待,不会等待的话,演技中可能就会有相对浮的东西,你怎么看这样一种经历,现在看来真的是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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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轩:是财富。如果站在演员的角度来说,我觉得我所经历的一切,所有的情绪体验、情感经历都是财富,我们需要各种各样的体验。它其实也锻炼了我的心态,让我在那种巨大的失落中去梳理自己,真正认识到演员是被选择和等待,这是演员这个职业的特质。变化永远比计划来得快,很多事情是无常的,所以要学会接受这一切,这其实真的锻炼到我的很多心态。很多东西可能自己梳理清楚了以后,你就会变得从容一些,安静一些,就不会太被一些事情左右你的情绪和你的心智。很多时候你还知道自己的认知是什么样的,自己的底线是什么,自己不应该执着的是什么,自己可能会有一个感觉,而且我觉得那一刻心里安静了,其实对表演有非常大的好处。这也是凯歌导演跟我说的,我在拍白居易前几天的时候,状态不太稳定,心里还很焦躁,很想急迫找到人物的感觉,凯歌导演说,轩儿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你给我每天睡觉之前保证静坐至少15分钟。他说力量一定是从安静中来的,所以安静非常重要。

谭飞:就像静坐和冥想。

黄轩:对,你要去观想你的人物,想象它。我觉得表演的想象力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我们个人的人生体验太有限了,但我们在电影里、在戏剧里见识到的人性可能性以及丰富性,和他遭遇的经历和情节太广阔无边了。那你只用你这种有限的人生体验是远远不够的,那就得阅读,得想象。

谭飞:看片、阅读、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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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轩:对,看片、阅读、想象。你可能只接收到了1.0的信号,你得把它想象放大到8.5,就得靠想象。那你一定是在安静的状态里,去想象很多细节。

谭飞:确实。包括今天我看你的感觉确实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其实静挺难的,现在这个时代太快了,但是要静下来,我觉得也不容易。一个你的迷妹从你的《无人驾驶》开始看,当然也看了《推拿》,昨天也看了《妖猫传》,她跟我讲了一个词,我觉得特别准确,她说你有少年之气,你怎么看这个少年之气?

黄轩:我觉着这是一个特别好的评价,因为白居易就是一个少年,我在演他的时候,我没有把他看作一个大诗人、大文人,我把他看作一个少年,看作一个孩子,因为我觉得少年是充满可能性的,少年可能是有激情的、有生命力的,而且我觉得少年是干净的,是天真的,所以我觉得少年是特别美妙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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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其实我这个话可能有点尖锐,有点担心一个演员的少年之气太盛,他会不会今后演更复杂的角色,或是超越他年龄的角色,他会有障碍?比如你演一个反派,因为你现在可能还没演过,几乎都是比较正的角色,你怎么看这事?它会不会形成一个障碍呢?

黄轩:我觉得应该还好,因为其实我也有很多自己负面的东西,我在成长过程中,也不是一个乖乖的孩子。我以前有过很多捣蛋的时候,也闯过很多祸,我有我的那一面,我觉得以前是比较明显的,可能现在因为随着成长,我觉得出来工作,你也没必要带着那一面,你对别人肯定是要礼貌的,是尊重的。那我也有我自己很负面的,很不一样的一面,但是那一面可能还没有太多机会展示出来,但是我会随时在观察自己,我跟可能很熟的人在一起,他们也觉得我平时挺捣蛋,挺不正经的。

谭飞:所以你其实觉得你的潜质是一点没问题,如果让你更坏或者像那种更复杂的人,你是完全能做到的?

黄轩:不能说完全,我肯定还要付出很多努力,肯定还要对自身有更多的认识,然后可能还要去经历和阅读到更多的东西,再去尝试和寻找那一面的一些东西。

谭飞:好像你挺爱宅的,然后喜欢看书看电影,能给大家说说你喜欢看什么电影看什么书吗?听说你也练书法,还去“麻雀瓦舍”,这些东西能不能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特别想知道黄轩爱看什么书,爱看什么电影?

黄轩:我这几年看的特别多的都是关于宗教,关于灵修,关于哲学一类的书,然后这两年电影说实话我看的比较少,以前可能看的会多一些,但是这两年我喜欢的比如《海边曼彻斯特》。

谭飞:阿弗莱克那个。

黄轩:还喜欢看日本电影《我的母亲的手记》,然后包括《如父如子》,或者韩国的电影《之后》等等,偏深沉一点的。

谭飞:比较平静的东西。

黄轩:深沉但是可不平静,它里面是非常沸腾的。

谭飞: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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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轩:对,是触及你思考的电影,或者是让你受到内心震动的东西,这种电影我会就比较喜欢看。书籍还是灵修类的偏多,因为我自己脑子里老冒出好多问题,好像只有这类书籍能够帮我解答。我觉得在我们的古人,像先前的这些智慧的人,他经历了所有你所经历过的,或者想到了你所想到的,他帮你总结得那么准确,那么深入你内心,能跟你对话,所以我想找答案的话,就可能从那些东西里找。我觉得生命难道就是这样吗?能不能有更多的可能性?还有这样生活的人,还有这样思考问题的人,我就想了解一下,难道别人都在做的事情,以及遵循的生命轨迹,难道我一定要这么走吗?那还有不是这么走的人,我就想看看他们怎么做,他们的精神领域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所以我就读一些这样的书。

袁文康:在人生最美妙的时刻里要学会享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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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我对文康是比较感兴趣的,因为我觉得你表演的信息量很大,你有一种模糊空间的自我诠释能力,这一点可能是现在很多中国演员比较缺失的。他们只能按照文本本身演出,后面外延的东西演不出来。但我看你演得出来,特别是《暴裂无声》中你演的那个律师,我觉得特别好,就是各种情理法纠结。

袁文康:对,不确定性。

谭飞:心里住着魔鬼,但可能又是个天使,就是他非常不确定,非常模糊、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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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文康:他就是觉得自己是个天使,只是在这个选择上去帮助谁,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当时我和忻钰坤一起聊这个角色,从晚上9点一直聊到凌晨3点,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包括你没有写出来的,因为有的东西是没有办法写出来的,你只能靠观众自己去脑补。我说你要把每一个细节很详细的告诉我,我相信这个人物在你脑子里是清晰的,所以通过你的表述,我能够抓到文本中没有的点。因为我跟编剧聊的时候,他说我当时没有那么想,但是你要这么演的话,其实可以尝试一下。因为每个人都有部分潜意识的东西,这一定是你的喜好,但人对自己喜好不一定是100%了解的。所以我在不断地阅读剧本,了解导演,深挖角色,因为这个东西你只能往里找,往外的话那个东西其实不是太准确,只是片面的信息,可以参考、借鉴而已,但是它长不到你身上来。所以你还是得通过一些东西深挖自己里面的那个东西才行。

谭飞:所以我觉得你的表演是有根的,你是真的进入到了这个角色里面,而且把它所有的行为自我合理化、建设足了才去表演。绝不是仓促的看了台词,觉得差不多了就去演。我们在日本、韩国看到过不少这样的演员,他饰演的角色可能真的很难用正和邪来划分,对吧?

袁文康:对。

谭飞:只能说他在某件事儿上,他的行为是对还是错。所以这是我看着迷的地方。我觉得文康真的不一样,包括你的表演节奏也是让人想不到的,我知道你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经常琢磨一些事儿,内心世界是很丰富的。你觉得这样的表演,是你人生很多经历最后的一个抉择,还是说你本身就喜欢这样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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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文康:我喜欢用这种方式,我觉得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我们要去呈现一个人物的时候,不管文本怎么去判定他最后的走向,你都必须要尊重他,他也有发声权,就是你在表演的时候,无论从哪个角度入手,你都必须要赋予他的人权,角色也是有人权的。

谭飞:基本的权利。

袁文康:对。我平时还喜欢听音乐,您刚才提到的表演节奏,我觉得我有时候会在下意识间把我对一个音乐的理解,放到这段戏里,就是看一段文字的时候,会把这段音乐的节奏放进去,我觉得那样是好的。

谭飞:对,因为你经常会有一种若有所思状,所以我觉得你在跟别人对手戏的时候,你的节奏是比较不一样的。

袁文康:对,我基本上会把他的台词都背完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你在看他表演的时候,你在跟他沟通的时候,两个人在碰撞的时候,他那个节奏感就能出来,而且好对手往往会让一场戏跟剧本写的完全不一样,包括两个人的很多律动。我跟陈数在围读《结不了婚》剧本的时候,我说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要像一个双人舞,说话的时候要像二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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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做了个音乐性的定位。

袁文康:对,这两个人的双人舞就像旋转的华尔兹,转过去以后他要换舞伴,但再转一圈之后她又是你的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而且陈数老师声音音部比较高,她中音弱,所以我们俩在说话的时候,我故意把声音放虚来和她的声音,做一个二重唱,我做一个二声部,她作为主音,这样两个人的东西才好看,才会让观众们感兴趣。我一直认为演员是这个角色的第一观众,你要作为第一观众,去欣赏它。导演在监视器看,他是第三观众,你的对手是你的第二观众,你们俩的交流,到荧幕的时候,那就是再往后了。真正的观众在看完剪辑之后的东西时,他是完全不同的想法,他不会想到你,但是你所隐藏下来的这些东西,他们其实都能看懂,他们都能get得到。

谭飞:因为我觉得你是有很多暗流涌动的演法,比如说像日本的三船敏郎。

袁文康:对,我非常喜欢他。

谭飞:静静的决斗,他的眼睛永远在看着你,好像没有内容,但其实是非常丰富的。

袁文康:因为他的气息好,他是一个真正的剑道高手,黑泽明也是。

谭飞:对,很稳。

袁文康:非常稳,所以两个高手在见面的时候,其实就是气息的一个比较。谁的气息更平?也就是心态。

谭飞:其实就跟武林高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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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文康:对,气息就是非常重要的。有时候演员靠的不光是外部技巧,内心的东西也要扣紧,就会出来不同的东西。

谭飞:就是安静的力量如果具备的话,你外部的丰富就有依托,而不是浮、不是悬。

袁文康:没错。

飞:我听你跟海林讲,其实你的表演也是很独特的,自己也是在进修,学的表演。

袁文康:对。

谭飞:后来学完表演还开服装店去了。感觉像是不务正业,但是我们看到很多很优秀的演员或者很牛的表演者,他们大多数都是有其他职业的,最后引导到一个高峰,你觉得那段历史对你的人生帮助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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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文康:因为我觉得在人生最美妙的时刻里,你要学会享清福,在没人打扰的时候,你有大量的时间可以学习。我觉得就是要把有效的时间用在有用的东西上面,其实都是在为后期做准备。我那时候有大量的时间可以去阅读,包括阅读文字、阅读影像。

谭飞:喜欢阅读什么文字?是小说还是?

袁文康:小说、哲学、宗教。

谭飞:心理学。

袁文康:心理学。有时候也会去美术馆,其实我不太懂绘画,但是我对雕塑特别感兴趣,我能一整天趴着看一个雕塑,我会想那些人怎么弄出来的这个东西?你能看到骨骼、纹理、肌理、力量感、流动感,感觉他是有故事的。

谭飞:这种安静的力量。

袁文康:对,你能看到这个雕塑它呈现出它内心的涌动,它的那些过去、过往,你其实都能看到。

谭飞:是,我特别同意你这句话,其实真正好的表演者就是这样,他可能一言不发,但是观众一看,他的前世今生就出来了。你是不是也一直在追求那种不要太多的笔墨或者不要太多的词,我也能表达得很到位。

袁文康:最好是不要说话,也能把这场戏演明白。

谭飞:而且观众也能明白。

袁文康:对。所以它就要求你的行为必须要准确。我跟很多小说编剧聊,他们都是追求台词的准确度,就用一个词形容这个人当时的状态。这个就是每一个演员在表演的准确度上来讲,你就可以想到一个动作,比如说吃饭,难以下咽,这都没有台词。像郎雄在《推手》的里面那个就只嚼了一口饭吞下去。我觉得好的电影,它每一个镜头你是都可以铺上文字的,而且是准确的文字。

谭飞:是不是准确感比设计感更重要?设计反而是有点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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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文康:那个东西太小了,因为它的准确度来自于你对这个整体性的把握,它不是单场戏,人物你不能只是演单场戏,它是一个整体性的东西。就像我那时候跟朋友讨论,我说你们编剧写一个东西,最重要的是什么?他说是中心思想。不是所有写作文的时候都要学这个吗?中心思想、立意。他说你先把你的中心思想提炼出来,你再去写。我就把这个用到了表演中,包括所有的理论性东西,你都要把它变成一个实际可操作的东西。但这个东西在书里并没有给你提供,方法还是表演,看乌塔·哈根的那些书,她的理论,斯特拉·阿德勒的二十二堂课,他有一些案例。但是在你的表演中,你如何去使用它,你得自己想一个方式。比如说《暴裂无声》就用了一个方法派的技能。我觉得那个人身上是有一种窒息感的,因为生活让他非常窒息。所以导演在喊action之前,我一个人在那安安静静的,我要把身上所有的气吐干净,然后不呼吸,整个你喉腔这个位置会一下子往里缩,你就待在那。

谭飞:就那种压抑。

袁文康:对,然后喊开始,你得忍住,那个气它自己会缓的,你只要一放松,那个气,它就有了。

宋茜:在环境熟练才能让人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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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我看你从韩国出道到现在主要转型演戏,但是又没放弃舞台,刚出了单曲,其实很多人转型后就不再回到舞台了,你为什么对舞台还那么有感情?

宋茜:其实现在我拍戏的时候各种连轴转,完了以后突然有一个舞台让我去表演的时候,我其实特别重视那一次的表演,因为现在对我来说能够上舞台表演一次其实是挺难得的。上舞台的时候我对自己也是高要求,展示属于我的、属于宋茜的能量,但平时我在演戏的时候,很多时候是把宋茜收到最小,去感受我的这个角色的情绪和故事,所以对我来说是特别不一样的。

谭飞:你从韩国爱豆出道14年了,现在还回忆得起当年那些岁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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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茜:会想到,特别是在剧组的时候,每天都在一个循环里连轴转,有的时候觉得累,但突然一想其实比起刚开始的时候现在已经好很多了,那个时候为了要准备出道,每天早上6点自己就醒了,然后去跑步两个小时回来,为了控制身材可能吃点蔬菜或者吃两块豆腐,主食都不敢吃。现在对我来说,我要是特想吃一个东西,逼着我不让我吃的话我会特别难受,如果拍戏的时候要6点起床,我也是真的是得定好几个闹钟才能爬起来。现在和以前的心态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那个时候就是铆着劲,我得出道,我得抓住这个机会,我得努力去干,我才能够有更多的机会,但现在可能有的时候会说好累,就想松懈一下,但自己有时候回想到以前,以前都能,现在肯定也行,就觉得自己好像又能支棱起来了,以前的经历对我来说,可能是现在能量的一种补给吧。

谭飞:我们想到当年你是f(x)组合的最火的一个人,确实已经到了巅峰女团的巅峰了,但后来回国转型应该说是从零开始,那段时间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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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茜:其实变化最大的就是整个环境不一样了,因为从那个年龄开始拍戏,其实跟我同龄的人基本上都有一定的代表作,有一定的经验积累了,但我那个时候完全是从零开始演戏,我又不是科班出身的,整个环境对我来说其实是非常陌生的。包括出席一些活动,可能同龄的人会觉得大家好像比较聊得来,但我却谁都不认识,有时候会觉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跟我年龄差不多的人大部分都有很多作品了。没办法,有的时候就得硬着头皮,让自己尽量没那么尴尬,其实我性格特别内向。

谭飞:那你有社恐吗?

宋茜:有。

谭飞:那你是怎么克服社恐的?

宋茜:我会尽可能找到一个让我舒服的状态或者地方,我就待在那里,让我尽可能快速地适应整个环境。

谭飞:肯定很多人会问到你一个问题,你从韩国归来其实获得了极大的流量加持,因为大家都知道你很火很红,但已经过了不少年头了,现在你怎么看“流量”这个词?你还在意自己的流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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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茜:我觉得你可以把“流量”这个词往褒义上面想,也可以把它往贬义上面想,但我觉得其实“流量”本身不是一个负面的词。

谭飞:它个中性词。

宋茜:其实更多的是在说一个热度,我们演完了以后作品当然是希望它获得更多人的关注和热度,让更多的人看到我们这部好的作品,因为它值得,我们其实也是需要所谓的流量来帮我们去加持。

谭飞:至少能吸引人注意,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从爱豆变成演员的时候,因为演戏其实也是一个大型社交现场,那个变化你是怎么克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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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茜:特别紧张,我记得我演第一部戏的时候,真的提前好几天开始背后面的戏,不管拍不拍,我把剧本都尽可能背一背,都准备,用小本本记下来我要怎么演,因为没学过,只能尽可能地像做功课一样去把它记下来。慢慢地在现场看了别人的表演以后,就觉得好像我做的有些功课其实并不是说我写了多少就能演出来多少的,它是一个实践+体会的东西。我在现场就会更愿意去问一问比我年长的一些演员,听别人说了以后,感觉自己知道多了以后,慢慢地就可以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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