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全民发钱是坏主意

有人提出全民发钱，35岁以下统统发，到35岁再发一笔创业基金。理由是财富不合理地聚集在有钱家庭，但才华更是“随机”分布在普罗大众里，负担则是更加集中在35岁以下群体。财富配置与才华配置对不上，不利于给最需要的群体肩负，不利于全社会的合理发展。

必须说，基点有道理，但不是新道理，顶多是新表述。

财富分配从来就是政治经济学的核心问题。鼓励竞争和劫富济贫永远是一对矛盾，也永远不宜走极端。理想当然是共同富裕，问题是如何实现。

既然提出的办法是全民发钱，就得多发才有用，以强行拉平起跑线，创造公平竞争环境，进入社会发展新模式。有人提出的范例是北欧。北欧具有高税收、高GDP和人均亿万富翁最多的特点，这是丰富和高水平公共产品导致的。

首先，北欧的例子很误导。如果以人均GDP为主要发展水平标志的话，瑞典约61000美元（世界银行数据，2021年，下同），芬兰约54000美元，丹麦约68000美元，而挪威约89000美元，瑞士约92000美元。都是高的，但有两个因素不容忽略：

1、长期的和平红利

2、北海石油

瑞典和瑞士都和平已久，和平红利还遍及整个北欧，这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不可比拟的。战后重建就短时间和局部来看是经济拉动，但就长时间和整体来说是沉重的经济负担，否则大家都没事把自己的国家炸平重建就人人都发达富裕了。丹麦、挪威、芬兰上一次战争破坏是二战，战后重建负担相对于主要战场的德国、法国等要低很多，国防开支对GDP占比也长期较低。挪威有北海石油，所以人均GDP比北欧邻国还高出一大截。除了丹麦，北欧还都是地广人稀、资源丰富的国家，这也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不可比拟的。

作为比照，美国人均GDP为70000美元。美国到处打仗，但本土一直享受和平红利。

不知道美国人均亿万富翁和北欧相比如何，但美国的税收、福利和一般公共产品与北欧显然是截然不同的模式。美国也依然是世界的科技创新和经济中心，而不是北欧。美国有经济空心化的问题，北欧这方面一点不比美国好。

不是说美国的例子有多好，而是北欧的例子也不足以说明中国可以仿照而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因为中国根本不具备北欧的条件。

最大的问题是钱从哪里来。“全民发钱论”者提出：钱从国债来，因为：

1、国家债务不变而经济发展相当于债务萎缩，不利于提供更多更好的公共产品。

这是误导的，有意把国债相对扩大和绝对扩大相混淆，只有与GDP或者税入挂钩的相对国债才有意义。其实在两方面，中国都是在扩张的，要不也没有地方债的问题了。能否进一步扩张可以争论，但肯定不存在国债不再扩张的问题。

这和居民债务一样，绝对债务没有相对于收入的相对债务重要。人们对中国居民债务的焦虑非常深重，但居民债务转为国家债务就天下和谐了？哪有的事！国和家是一体的，尤其在全社会层面上。不存在国家背负沉重债务、居民快乐消费而形成可持续发展循环的事情。

有人喜欢用电梯与电梯里的人的关系作为公共产品与个人努力的比照，但要是给电梯压上几吨重的大铁坨子，电梯就趴下了，然后真的只有大家用腿脚爬楼梯了，这才是最残酷的适者生存，再满腹经纶，没体力的人就别上楼了。

2、中国生产过剩，印钱不会导致物资短缺，因此不会引起通货膨胀。

物资短缺只是物价上涨的一个原因，商家以顾客愿意出或者市场“可负担”的最高价格标价（Business will charge what market can bear）是另一半原因。普遍发钱肯定普遍提高“可负担”水平。肯定引起普遍涨价。这就是如假包换的通胀。物价控制会有点作用，但非市场行为与市场经济在本质上是不相容的，中国已经回不到非市场经济了，也不想回到非市场经济。

另一个可能是顾客因为涨价而“拒买”，达不到发钱拉动消费的作用。

钱只是记账和结算的符号，一方面需要与货物对应，另一方面需要与需求对应。在改革开放初期，大批国企陷入严重困难，不是没有产品生产出来，而是因为产品卖不出去。因此，生产过剩的根本解决办法不是发钱消化，而是解决真实需求。

发消费券、指定定时、定向消费是一样的问题，实际上就是国家帮助相关企业将需求不力的产品塞给老百姓。在理论上，没钱买似乎是消费不振的原因。实际上刚需还是在买的，没买的是可买可不买的，并非刚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肯定不是普遍状态。

在更具体的层面上，谁发多少钱也是问题。

且不说有钱人与穷人应该分别对待，不同地区也应该分别对待。北上广深每人1000元与上饶、海原、毕节的1000元是很不同的，一刀切反而制造人为的不公，但分别对待未尝不是不公？

发多少的另一面是：发少了对于提高消费没有实际作用，“发到够”且不说不可承受的财政负担，通胀危险也激增。

再有一个问题：发钱拉动的经济很容易形成依赖性，停发的时候反而导致更大的衰退。

针对性地对大学生发钱更不合理。大学生已经得益于国家的教育投资，还要“得寸进尺”，这是不应该的，也是对未读大学的同龄人的极大不公。

把给年轻人发钱看成对未来税收的预支也不行。中国人已经预支未来够多了，房贷就是最好的例子。中国不需要更多的预支。靠预支来拉动未来的纳税，更是危险地滑向庞氏骗局。

所谓中国现在的危险是通缩，所以发钱可以拉出，这是糊涂的。着火的时候，该泼水就泼水，但水泼下去，也是有损害的，这个问消防队最清楚了。最好的灭火是撤柴，而不是泼水。最好的反通缩是发展实质经济需求，提振消费信心，而不是撒钱，尤其是长期撒钱。

​“投资未来”、给35岁以下的人长期发钱不是一时之计，不是针对当前通缩的。但要是通缩长期化，那问题更不是撒几个钱能解决的。

当前的经济困难是确实的，原因是复杂的，解决也只有迎着困难上，而不是投机取巧。全民发钱是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