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民国在克钦邦区域地图开疆的合理性
论民国在克钦邦区域地图开疆的合理性
缅北的历史疆界问题对于现代中国而言是一个相对抽象且模糊的存在,但这却是目前中国和缅北各方复杂关系的“根”。
同时这也是目前缅北果敢、佤邦、克钦邦等地和我国的胞波情谊与历史联系之根源。
在谈论近代中缅疆界变化之时,需要首先阐明一点:近代中缅领土边界问题的实际参与方不是中缅,而是强势的英国殖民者和弱势的清政府。
中国在封建王朝时期,正像封建时代的其他国家一样,疆界并不是十分明确的。
今日中缅边境线是日不落帝国殖民主义扩张与掠夺 留给即将诞生国家的地缘残局,
1947年2月12日,掸、克钦以及钦族领导人同缅甸总督执行委员会的代表,齐聚缅甸北部掸邦境内小镇彬龙,
签署了旨在 联合缅甸本部以及掸联邦、克钦邦、钦邦等少数民族地区,从英国殖民者手中争取独立的当今缅甸立国基础《彬龙协议》。
独立后的缅甸在事实上从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中得到了英国殖民者的遗泽。而新中国也不得已被动承认整个缅甸各区块主动联合为一国的现实。
话回源头,先说克钦邦南部,1769年(乾隆三十四年)清缅战争结束以后,乾隆帝“划赐”了伊洛瓦底江西侧以及瑞丽江下游的部分土地(该地在名义上属于孟养、孟拱土司)归于缅甸,其中就包括今缅甸克钦邦首府密支那。这里多提一下,密支那以东原属滇西南第一大土司南甸宣抚司(三宣六慰中的三宣之一),乃历代土司跟随明清两朝征讨卫戍之土地。南甸宣抚司署位于云南德宏州梁河县 ,气势恢宏;云南土司文化代表着我国边疆民族团结、国家统一的精神。
而所谓中华民国缅北“地图开疆”的努力,多发生在中缅边界克钦邦北段、西部。
本文先以两份现藏于台湾伪“近代史研究所”的史料为例,阐释北洋政府对滇缅议界的努力,继而叙述整个民国的边界诉求情况。
1)1912年北洋政府国务院转外交部函《缅甸政府经营坎底地方宜注重片马请速与英使交涉》
下面对部分内容进行摘录,括号内为注释:
坎底地方…(中间记述物产地理)…在前明时曾为茶山、麻里(现多称里麻)长官司故地。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英人垂涎,突以兵力越境烧杀茨竹…(中间记述片马事件)…经滇省丁振铎(时任云南巡抚)、魏光焘(时任云贵总督)奏请清廷指示办理。卒以界务未清,悬未能往,地遂沦为英属。
可见在民国初年,北洋政府就已知晓英军已开始经营缅北克钦邦一带。可惜清末民初的中央政府正值多事之秋,暂无力处理缅北及片马事务,"地遂沦为英属"。
英方抢占此地的原因也不难理解,坎底平原地处滇蜀藏缅四地交通要道,早在吐蕃时期就可从云南出发经坎底北侧雪山进藏,帝国主义扩张的野心昭然若揭。
中缅边界现状,其中缅甸侧为明清至民国的注记名称,中国侧为现代地名
在该文中第二段亦记载:
云南介居缅越,自缅越沦陷而云南即有唇亡齿寒之忧。然就目前形势观之,滇越虽有铁路可通,而沿边皆峻岭崇山,进步非易。至以西一带,则云龙、永昌(保山)、腾越(腾冲)、龙陵、丽江领西均与缅界接近,门户洞开,防不胜防,不能不亟送滇缅接壤中咽喉之区,以资扼守。今坎底地方既难收回,唯有注重片马,以为亡羊补牢之计。
虽然北洋政府已意识到片马“滇西—缅北—藏南”通道十分重要,但由于当时中英双方悬殊的政、军实力差距,英国最终在事实上非法占领了片马。直到中缅边界条约后,片马才归还中方。
2)1912年云南蔡都督(蔡锷)致电袁大总统(袁世凯)钧鉴
图为部分函件原文,其中第一段摘录以紫色标出,第二段摘录以蓝色标出
下面对部分内容进行摘录,括号内为注释:
昔已还我主权,乃忽于九月以后,乘我民国多事(即辛亥革命),即派兵闯入(片马),且私立界石直至小江以南十八寨地据为己有,恃强凌弱无理可讲。又前岁争执尚在小江以南,今且侵及小江以北之浪宋等地(即浪速地,或为傈僳族区域)。似此节节进步,势不致画蚀我大好边疆,上窃巴里塘、打箭炉(现四川甘孜巴塘县、康定市),抚卫藏之脊背(卫藏是地理名词,指前后藏),挈四川之背领不止……现在国基未定,不稍隐忍必于大局有碍;然一昧含默,则得寸进尺后患更无矣。
据蔡锷都督所言,整个小江流域(含片马)明确属于我国;唯英方于1911年开始再次非法占领片马及整个小江流域,当时已失去对云南控制的清政府仅提出外交抗议、交涉,未派军到片马,英军也未遇到严重阻力。
小江流域及片马的具体位置如图所示,蓝色方框内片马事件后续被强占的古浪、岗房村
图示缅北边界现状,其中缅甸侧为明清至民国的注记名称,中国侧为现代地名
针对独龙江东侧的浪速、俅夷地方,蔡锷都督亦有提及:
俅夷、浪速地方前本归化于我国("化"应为教化、开化之意,清朝时土司有"內夷"、"外夷"区分),日久漠然,窥英之意直视为瓯脱,为所欲为。为今之计惟有容忍,仍照会英使声明俅夷、怒夷(即浪速、江心坡等地)地方系我属地,以为将来收回张本。再路远,彼兵队(指英军)所到之地姑置不理,以免相触致生冲突,凡彼兵未到之处,亟需派人抚绥,经营早占地步(地步在古文中有地点、位置之意)。
这里云南都督蔡锷的建议与日后南京国民政府的做法相似:虽然弱势的中国暂时能力不足,但是一定要“纸上谈兵”声明我方的主张。
可是指望奉行帝国主义的英方良心发现、停下扩张的脚步,实属天方夜谭。
1911到1913年间,英国人逐渐占领小江、浪速(傈僳族区域?)、俅夷地。至此,高黎贡山以西、独龙江东侧故地全部沦于英属缅甸,更遑论独龙江以西的“无主之地”。
3)南京国民政府的虽弱必争
在南京国民政府时期,英方先是在"向不归缅"的坎底设置葡萄、孙布拉蚌镇,后更于1929年直接侵占江心坡,引发了民国舆论大量抗议。与此同时,在北伐和中原大战中获胜、短暂结束军阀混战的南京国民政府也终于得以调动地方政治力量,进行了民国最为人所知的一次“地图开疆”。
1929年滇缅界务研究委员会《 英兵侵入江心坡上外部呈文》
江心坡位于迈立开江与恩梅开江两江之间,即我旧里麻长官司地也,详载《明史》《云南通志》《永昌府志》《腾越州志》,地广千里,上通卫藏。明永乐六年设置,尚有印照信物,及清傅恒等所给票据、衣甲、枪炮,并清末李根源所给札令等存该地山官处,可资凭证。该地各寨设有专祠崇奉诸葛武侯,及明兵部尚书王骥,土人常至腾边各练贸易,与汉人接洽,自承汉人子孙。姓氏、风俗、民情、信仰均与汉人相同,据此实为中国之国土也。英既觊觎其富有,更醉心其形胜,久欲鲸吞该地,使印缅连为一气,用为侵略印滇之根据。始则侵蚀边土,继则深人腹心,以肆其蚕食之谋。民国十五年秋,乘我不备,实行进兵侵略,其后每届秋季辄复进兵。用威胁利诱之手段,以慑服土人,收买山官,希图实现其侵略之计划,其用心之阴狠,可谓极矣。幸土人深明大义,不敢屈从,多有不惜死力与之抗拒者。英人既被抵制,乃焚烧山寨并掳去不屈服之山官十一员。(《 英兵侵人江心坡上外部呈文》,1929,第1-2页,中国国家图书馆藏)
1929年至1931年,国民政府内政部、外交部派中缅界务调查员尹明德对缅北地区进行实地考察,完成了《滇缅界务北段调查报告及善后意见并表图附》《云南北界勘查记》等著作。
尹明德先生照,新中国成立后尹曾任云南省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副主任
尹明德主张国民政府应“明白宣布以阿萨密(阿萨姆)、户拱(胡康/胡岗)间之巴开山、龙岗多山为界”,这样就将尖高山以北包括户拱(胡康/胡岗)、江心坡、坎底、独龙江上游各源地区及中、下游以东地区等全部明确为中国版图。这条线后来被民国政府采纳,称作“尹明德线”。
尹明德先生所著《云南北界勘察记》书末亦附文 清末阿墩子弹压委员(兼办怒江事宜)夏瑚宣抚坎底、胡康等地后所作《怒俅边隘详情》,阿墩子即今云南迪庆州。
可惜到南京国民政府时期,英国通过多年的实际行动,已基本占据了整个“克钦邦争议区”,民国政府实际控制区亦退到了高黎贡山。下四图是1936年民国政府继续声张主权的刊行地图。尹明德的外交努力,随着30年代乱世来临终究还是被束之高阁,沦为了纸上谈兵。
结语
英国人在缅甸通过战争的方式扩张帝国疆界,再把吞并的所有土地打包交给英属缅甸统治。虽然民国"地图开疆"的地区自古以来就未有缅族世居,但这一殖民事实及特权,却被位于下缅甸的缅族军政府强行继承。这对于弱势的中国政府不尽公平、对当地土著居民也不够公道。
倘若要给"地图开疆"一个公允的评价,这是民国各级政府处于中国利益,对于近缘地区有名无分之“无主之地”的正常利益主张。这正如同天平的两端,一端是中方官员、军人、学者前仆后继的付出;另一端则是彼时整个中国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下的屈辱、无力之现状。
1957年,基于历史和实际的调研,认为:
1)我国与该地的“封贡关系”无过硬的主权证据;
2)英缅占领事实;
3)当地克钦人1947年签订《彬龙协议》加入缅甸并反对我国领土主张的意愿,
4)民国1944年退出短暂收复的片马;
5)1948年未否决缅甸携克钦邦入联合国的合法性;
最终决定,认可缅方伊索拉希山口以南的分水岭线主张,以及伊索拉希山口以北的麦线为传统习惯线。
但收回片马、古浪、岗房地区(面积约为153平方公里),著名的抗英地区且英国曾认可我国的主权,否定了缅方对独龙江流域的主张。
1957年12月,基于管理难度和麦线的地理偏差,放弃麦线(1956年传统习惯线)以北、分水岭以南领土主张,中缅争议区北段归属至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