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行动”——美国将劫机者称为自由斗士的黑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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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后沙月光提供的人名线索,让我最终可以查询到这个事件的详细信息。
迪姆什茨-库兹涅佐夫飞机劫持事件(The Dymshits–Kuznetsov aircraft hijacking affair),也被称为第一次列宁格勒审判(The First Leningrad Trial)或婚礼行动(Operation Wedding),俄语为Ленинградское самолётное дело或 Дело группы Дымшица-Кузнецова,指的是1970年6月15日,苏联犹太人爱德华·库兹涅佐夫组织了一个16 人 (其中 14 名是犹太人)组成的团体试图劫持航班,绑架人质来逃离苏联但未遂的事件。
1967年六日战争后,苏联与以色列断绝了外交关系,大量苏联犹太人申请出境签证离开苏联。
这个背景也产生了一个特殊群体——Refusenik (俄语:отказник),最初用于描述苏联犹太人,他们被苏联当局拒绝前往以色列或试图移民到其他国家,理由一般是其职业生涯的某个阶段获得了对苏联国家安全至关重要的信息,因此不能被允许离开。
这里面还有一些人被标记为外国间谍或潜在的煽动分子,想滥用前往以色列的权力作为逃避因叛国罪或煽动罪而受到惩罚的手段。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确实有很多苏联犹太人在许多要害部门工作,比例极高,这也成了苏联犹太阴谋论者渲染犹太权力集团的证据(见傅正老师的《苏联为什么会支持以色列建国?苏联跟以色列的蜜月期为何如此短暂?》)。
这也造成了一个很滑稽的现象:一方面,苏联犹太人的待遇相当好,这导致从沙皇时代就存在的犹太阴谋论发展;另一方面,美国等国家一直渲染苏联犹太人被迫害。
犹太人问题也由此成为了美国与苏联交锋的焦点之一,美国和以色列用优厚的条件和待遇鼓动苏联犹太人离开自己国家,制造政治压力(值得注意的是,1971 年以色列才解除了对犹太人移民的禁令)。
1970年6月14日深夜,苏联列宁格勒市的斯莫尔尼国际机场(Smolny airport ,后来改名为热夫卡机场,Rzhevka Airport)外面的树林里聚集了16人,除了两人,其它都是犹太人,其中九人为骨干。
主要成员有:
尤瑟夫·缅捷列维奇(Yosef Mendelevich),1947年出生于拉脱维亚的首都里加,20 世纪 60 年代开始从事犹太活动。1966 年,他组建了一个秘密犹太学生团体,并于 1969 年成为有关犹太问题的非法时事通讯《Iton》的编辑。
1981年白宫,照片从左到右为里根,阿维塔尔·夏兰斯基(Avital Sharansky,苏联政治犯纳坦·夏兰斯基 ( Natan Sharansky )的妻子 ),尤瑟夫·缅捷列维奇,老布什
爱德华·库兹涅佐夫(Edward Samoilovich Kuznetsov,俄语: Эдуа́рд Само́йлович Кузнецо́в),出生于 1939 年 1 月 29 日,劫机事件的领导人之一,曾就读于莫斯科国立大学哲学系,1961年因参与非法出版物以及在马雅可夫斯基广场发表反政府演讲而被捕并首次受审,后被判处七年监禁。
(在20世纪50年代和1960年代,莫斯科马雅可夫斯基广场作为“非官方”诗歌朗诵的聚集地,在后斯大林时代成了反政府活动的热门场所,1979 年的电影《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就提到了这些聚会)
马克·蒂姆西斯(Mark Dymshits) ,前军事飞行员,拥有驾驶An-2的经验。
西尔瓦·莎尔曼森(Sylva Zalmanson ,俄语: Сильва Залмансон),1944 年出生于西伯利亚,库兹涅佐夫的妻子,工程师,劫机犯当中唯一一名女性,也是当年西方炒作的重点人物。
这几位基本就已经代表了这个团体的高学历人才,剩下的都是街溜子,和传媒里的精英犹太人形象相去甚远。
按照西方媒体的说法,他们计划购买一架小型12座An-2上的所有座位,该航班以参加婚礼(这也是“婚礼行动”一说的由来)为幌子,乘坐当地航班从列宁格勒飞往普里奥焦尔斯克,在从中途停靠站起飞前将飞行员赶出,并飞往瑞典,最终目标是以色列。
但这显然是谎言,因为他们不仅携带武器,而且之前有好几天一直在观察机场里的动静和安保巡查规律。克格勃也掌握证据表明他们计划武力劫持一架更大的、飞往斯德哥尔摩的民航班机,并且将上面的所有乘客要挟为人质。
为什么西方媒体要称之为“婚礼行动”?就是为了浪漫化这件事,让人们忽略掉他们携带武器的事实。
但他们并不知道,克格勃早已掌握他们的计划,并在暗中盯着小树林好几天,等蒂姆西斯等人冲进机场跑道时,克格勃特工立刻他们包围,这帮人连枪都还没开,全部被一网打尽。
克格勃完成得很漂亮,既没有打草惊蛇,另外还顺藤摸瓜抓到了25人涉案人,将这个组织一锅端。
整个案件搜证、取证、起诉,花了半年时间。
1970年12月25日,苏联法院宣判:
马克·蒂姆西斯和爱德华·库兹涅佐夫被判处死刑;
西尔瓦·莎尔曼森10年;
约瑟夫·门捷列维奇和尤里·费多罗夫(Yuri Fedorov)15年;
Aleksey Murzhenko(年龄:27 或 28)14年;
Arie (Leib) Hanoch(年龄:25)13年;
阿纳托利·阿尔特曼(Anatoli Altmann)12 年;
鲍里斯·彭森(Boris Penson)10 年;
以色列·扎尔曼森(没错,他就叫以色列,Israel Zalmanson,西尔瓦·莎尔曼森的兄弟)8年;
Mendel Bodnya4年;
沃尔夫·莎尔曼森(Wolf Zalmanson),西尔瓦·莎尔曼森和以色列·莎尔曼森的兄弟,曾任苏联军队中尉,由军事法庭单独审判,于1971年1月2日被判处10年监禁。
这个判决过份吗?任何国家对劫机者都是重判,当时欧洲也还没取消死刑。
美国和欧洲记者强烈要求到法庭旁听,苏联同意西方记者旁听审判过程。但他们发回各国的报道,却把劫机犯们描绘成了与暴政作英勇抗争的“自由斗士”。
这是一场“迫害”,欧美媒体撰写了无数催人泪下的细节,全力宣传劫机犯当中唯一一名女性--莎尔曼森。
她在法庭答辨上吟诵《旧约》当中的章节:“耶路撒冷啊,若我忘记你,情愿让我失去我的右手。”法官叫她闭嘴说正事,在西方记者笔下这成了不容嫌疑人辩解,侵犯人权。
美国媒体则将此事宣传成苏联犹太人宁可牺牲生命,也要与暴政斗争到底的壮举,渐渐地,欧美民众接受了“苏联迫害犹太人”的潜意识灌输。
劫机行为本身反而变得无足轻重,最重要的是”人权“和“自由斗士”们的安危,因为邪恶的苏联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什么法律、道德、安全,全部被无视,视线都聚焦在了西方媒体需要他们关注的问题上。
死刑判决出来没几天,美国犹太代表大会主席赫舍尔、犹太联盟委员会主席费希尔、福利基金主席韦克斯勒,要求与国务卿罗杰斯会面,罗杰斯表示无法直接对苏联施压,因为这是苏联内政,但支持犹太人抗议。
犹太领袖被罗杰斯拒绝后,要求见尼克松总统。尼克松马上抽出时间会见了犹太人代表,犹太人要求尼克松:
1、谴责苏联”迫害“犹太人行为;
2、发表正式声明,争取为苏联劫机者减刑。
尼克松拒绝了犹太人的要求,很委婉告诉犹太领袖们,如果他出面要求苏联减刑,只能令执行枪决来得更快。
尼克松还解释,如果苏联反过来要求美国将黑豹党女领袖安杰拉.戴维斯(重刑)减刑,美国该如何反应?
欧洲圣母们则群情激愤,意大利热那亚码头被示威群众占领,不准码头工人为苏联货船工作,瑞典斯德哥尔摩民众举行火炬接力游行,声援被捕劫机犯。
以色列防空警报响彻天空,近十万犹太人前往哭墙聚集,控诉苏联“种族迫害”,西方舆论场一边倒,劫机犯被固定在了“自由斗士”角色上,而苏联变成了对犹太人的迫害者。
美国《时代周刊》大笔一挥:“法庭上真正受审的不是这些被告,而是苏联国内千百万勇敢追求移居以色列的犹太人。”将此事与苏联犹太人移民政策进行了政治捆绑,苏联的刑事案件变成了国际事件。
美国参众两院通过了反对苏联判处他们死刑的决议案,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基辛格,也打电话给苏联驻美大使多勃雷宁,表示这将影响两国合作关系,暗示苏联改判。
再加上欧美社会一浪高过一浪的抗议声音,甚至连拉丁美洲都在为犹太人求情,在巨大国际舆论压力下,莫斯科认怂。
1970年12月31日,苏联最高法院推翻了原判决,两名主犯改为15年有期徒刑,其它人也全部减刑。
然而,苏联越让步,西方越不领情,又嘲笑起苏联没有什么法律可言,司法不独立。改判,恰好说明就是“迫害”,当得知主犯要在乌拉尔劳改营服刑时,西方媒体又掀起了一波攻击。
1974 年 8 月,西尔瓦·扎尔曼森在柏林与间谍尤里·利诺夫 ( Yuri Linov)交换被释放,随后移民以色列。
库兹涅佐夫于 1979 年 4 月 27 日获释,并前往以色列。马克·蒂姆西斯与另外三名著名的苏联政治犯亚历山大·金兹堡( Aleksandr Ginzburg) 、瓦伦丁·莫罗兹(Valentin Moroz)和乔治·文斯(Georgy Vins)同时被释放,以交换苏联外国情报官员鲁道夫·切尔尼亚耶夫(Rudolf Chernyaev)和瓦尔迪克·恩格尔(Valdik Enger )。
移民到以色列后,库兹涅佐夫担任“自由电台”新闻部负责人(1983-1990),并担任以色列最大的俄语报纸《Вести》(1990-1999)的主编。
1981年,缅捷列维奇被里根邀请到白宫,美国总统对他表示慰问拍下了上面那张照片,此事迎来了高潮。
这起劫机案在十年后,人们只记得这是政治迫害事件。罗纳德·里根上台,把苏联犹太人视为刻画邪恶帝国的最佳工具,和尼克松不同,里根对于苏联犹太人逃离运动公然表示同情和支持。
这等于告诉全世界,劫机不一定是犯罪,也可能是追求自由,只要美国需要这么说。
二十年后,美国自己培养的前阿富汗游击队领袖——奥萨马·本·拉登,铭记美国的“悉心教导”,派人劫持了四架美国航班,让他们回美国重拜师门。
“婚礼行动”事件迅速在公众视野面前消失。直到2016年,由阿纳特·扎尔曼森-库兹涅佐夫(Anat Zalmanson-Kuznetsov,库兹涅佐夫和西尔瓦·扎尔曼森的女儿)执导的关于劫机的纪录片《婚礼行动》上映,但是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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