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货币理论在中国》读后感

由于贾根良老师在观网发的一篇对《现代货币理论在中国》序言节选评论的抱怨帖引发很多评论，我最近两周末到新华书店看了下《现代货币理论在中国》。先讲结论：

1. 看完这本书之后感觉MMT观点本身没有违背常识，基本逻辑还是自洽的。

2. 前面发的文章《贾根良：中国经济如何重新走上中高速增长的轨道？》 （链接 https://www.guancha.cn/JiaGenLiang/2023_10_09_711205.shtml ）中没有把序言完整贴出来，我觉得这应该是导致大家不赞成意见和不满情绪很大的最重要的原因吧。

3. 在序言中，作者提出的几点建议本身还是合理的：较大范围实施就业保证计划、大幅增加公共服务（教育、住房、医疗、养老、育儿、就业等）方面财政支出、解决地方财政困难、在预防通货膨胀的技术创新和可再生能源革命以及下一次工业革命等方面进行战略性投资。

不知道《贾根良：中国经济如何重新走上中高速增长的轨道？》这篇文章是谁发的，不知道说话说一半容易造成误解么？

我在看这本书之前其实关注的就如下几条：

1. 货币如果只做为记账的话，怎么解决汇率的问题？

2. 财政赤字如何使用？如果只是让人把一堆石头从东边搬到西边然后再搬回东边以解决就业率，没有意义，必须要有科技突破。

3. 如何保障就业率？

我本身并不反感财政赤字。就好像我国为基建产生了很多债务一样，这些投资产生了有用的资产，所以投资本身不能看做债务，应该看做未收费或者收费较低的资产，套用互联网的估值方法，我的流量我的价值在那里，只是我现在对流量不收费或者少收费才产生的亏损，只要我收费我就可以盈利。只是政府基建不是企业商业行为，很可能就维持亏损状态。

看完这本书之后感觉MMT观点本身没有违背常识，基本逻辑还是自洽的。汇率的问题没讲，可能比较复杂，但是讲了中国美国货币的案例以说明出口导向+美元霸权对我国的坏处。

整理下我觉得书本比较主要的观点：

1. MMT对财政的主张只有3种：功能财政、就业保障计划和稳定的低利率政策。

    Ø 功能财政是指政府财政政策主要是为实现无/低通货膨胀的充分就业，而不能以预算平衡为目的。财政可能盈余，也允许赤字。就业保障计划就是必须保障足够低的失业率。我记得以前上政经课老师说的失业率应该在4%左右比较合适。从实现无/低通货膨胀的充分就业来看，MMT和目前看到的货币宽松政策是不一样的，MMT的钱一定是用于生产部门扩大生产和研发等。通货膨胀指标是一个很重要的约束。

    Ø 稳定的低利率政策。书中有介绍低利率的好处，促进生产和消费。

    Ø 就业保障计划要解决的问题是：技术进步导致失业率上升，失业率上升则没有足够的消费动力，从而导致经济运行在人口规模不变的情况下难以持续。

2. 出现通货膨胀主要是要解决供给端的问题，也就是扩大生产而不是给消费者发钱发补贴。也就是说MMT并不支持货币滥发。通货紧缩应该是消费力不足，需要加大公共服务支出，降低百姓生活负担，才能提升消费力。

3. 货币增发并非用于弥补财政赤字，贷款才能产生货币。必须要有切实的财政支出，比如提高科研经费，提升城市管理数字化水平等项目支出去贷款才能产生货币。这就是货币政策应该让位于财政主导的意思。在财政支出方面，要搞产业政策而非大水漫灌。

4. 就业保障方面作者的建议是环保类、文化类和其他国家目标层面的类型（例子以公共服务类为主）。作者希望公共就业计划可以成为一个劳动力蓄水池:市场经济好，它向市场注人劳动力;市场经济衰退，它从市场接纳过剩的劳动力，生产被市场经济忽视却对公众有益的产品和服务。个人感觉这个希望不切实际，如果就业岗位做的事情有意义，那么他就不会被市场经济忽视，即便是环保也会带来实际的收益，比如游客增长、发展研究型旅游或服务（我指类似农村为城里人开一块田帮忙种地这种，植物工厂其实技术成熟后也可以开放这种服务）等。如果就业岗位做的事情没有意义，估计一般人也受不了，提供的就业岗位数量就会很少，有没有这种岗位对整体就业市场都没影响。

5. 关于货币本质是交易的媒介还是债权债务关系，作者说交易媒介/债权债务关系是货币的两个方面两种属性。MMT基于债权债务关系和记账的原理做了一些引申的解释和推导：

    Ø 货币是一种债务。任何人都可以发行自己的债务，问题是如何让别人接受这种债务。主权货币是国家发行的债，人们愿意接受这种债务从根本上说是因为人们可以用它来缴税(以及其他的费用、罚款)，也就是说，税收驱动着货币。

    Ø 贷款创造存款。任何债务都需要首先在债务关系中创造出来，然后才能偿还。例如，在私人部门，商业银行首先向企业发放贷款，创造出自己的债务 (银行存款);然后向企业回收贷款，销毁自己的债务。对于政府来说，政府首先向私人部门支出主权货币，创造自己的负债;然后向私人部门征税回收主权货币，销毁自己的负债。

    Ø 在封闭经济模型内（或者国际收支平衡的情况下），政府赤字 = 私人部门的盈利 。

    Ø 在国际收支不平衡的情况下，简化模型假设只有甲乙两国。如果甲国财政开支<=税收,那么，在开放经济条件下，甲国私人部门收人的增加就必须来自对乙国的贸易顺差;否则，该国私人部门作为整体就会处于收入停止增长或负债的状态，而乙国对甲国的贸易逆差则是乙国财政支赤字开支的结果。中美两国就是这种情况。

6. 早期的货币是基于黄金白银，一直到二战后的布雷顿森林体系仍然如此。此时货币是实物，出口导向型国家获得明显的实物货币流入，显得很成功。但是这个逻辑在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变了。

    Ø 布雷顿森林体系为美元霸权打下一个基础，就是大家都认同使用美元做国际货币结算。只是美元作为国际货币会要求美国通过国际收支逆差不断地为成员国提供美元供给；要稳定美元币值,美国又不得不通过国际收支顺差来增加黄金储备。随着商品数量增长和贸易额扩大，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是必然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美元锚定石油，通过发起战争/挑动战争的方式打击可能威胁美元的国家和地区，保持了美元霸权，很多国家愿意积累美元资产。

    Ø 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货币纯粹是由国家信用做保证。由于美元霸权，美元可以用于购买绝大部分国家的商品，导致美国坐享其他国家的劳动成果，表现为美国产业空心化但是却没有出现通货膨胀的现象。只有在其他国家如中国对美实施出口导向型经济发展战略且愿意积累美元资产的条件下，美国的贸易赤字战略和美元霸权才能得到保障。由于美国封锁高技术出口，所以中国要积累美元资产主要就只能是买美债。

7. 国际大循环经济发展战略就是指出口导向型的发展战略。书中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国际大循环经济发展战略由我国宏观经济研究会的王建研究员在1987年提出，并被我国政府部门所采纳。2020年9月，王建研究员在接受记者仍然重申美元霸权有益论。“中国是最依靠美元体系的国家，因为人民币没有国际化，而欧元、日元、韩元等都是国际化货币。过去，中国一直享受着美元霸权的好处，人民币不是国际化货币，但是中国的生意可以做到世界最大，因为中国用美元结算。如果美元体系崩溃，即美元作为储备货币和结算货币的比例发生断崖式下降，比如从60%下降到 30%，受到伤害最大的一定是中国。所以在“十四五”期间，一旦美元出问题，会对中国产生非常大的影响。”——1987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不久，改革开放也不久，正是亚洲四小龙腾飞的时候，受此影响认可出口导向型的发展战略还说得过去。2020年还重申美元霸权有益论这是在混日子吃老本么？

8. 作者提倡的是略有逆差的以国内大循环为主国际循环为辅的对外贸易发展战略，该战略必须使用人民币结算和计价。如果我们也像美国那样大量逆差，会产生两个结果：制造业萎缩和追求货币霸权。这种逆差如果表现为以外币如美元或欧元计价，将对中国很不利；而如果为了弥补这种以外币计价的贸易逆差，对外发行以外币计价的债务，这无异于饮鸠止渴，最后将引发货币和金融危机。为此，我国应该首先做到使用人民币对联合国缴费、对外援助以及支付所有国际公共事务中由中国负担的费用，并大力提高人民币在国际贸易中结算和计价的比例。

9. 欧元区国家之所以发展得不好，一方面美国打击，另一方面欧元区国家只有货币使用权而没有发行权，极大制约了财政政策对经济的调节能力。

看完之后感觉现在出于一个中国的经济理论成型过程中，贾老师的观点只是这个经济理论体系的一块砖石，当然是很重要的一块大砖石。之前看卢麒元老师的一些视频就讲到现在中国急需建立和当前经济发展相匹配的经济理论，我记得的有以下观点：

1. 资产要管理起来，不能轻易地资产外流。现在金融行业内奸太多。看清华靳卫萍老师一个视频中讲，李强总理有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中国的金融人才不少，但是听共产党话的金融人才很少。

2. 人民币发行要立法，还权于人大，不能简单地跟着进入的美元配套发行人民币。

3. 要有直接税，也就是遗产税、赠与税、房产税、离境税等。

4. 全体国民无差别保障。

5. 需要适当的财政赤字用于投资带动就业率效果好的领域，比如水循环处理。

6. 英国实现了1000万中产阶级的经济生态，美国实现了1亿中产阶级的经济生态，中国实现了10亿中产阶级的经济生态。中国的这个经济生态之大，世界只能有一个，其他国家要么加入他，要么自己萎缩等死，美国也不例外。因为脱离该生态的国家和区域的商品无法和这个生态的商品竞争。经济理论要考虑这个现实。

补充下自己的观点：

1. 随着技术提升生产率提高，不新增产业的话就业岗位一定是逐步减少的。这点应该已经是国内共识。就业保障计划非常必要。

2. 就业保障计划应该得从有收益的事情中找岗位，环保、文化类确实当前需要，但是更迫切的是科技类。网上其实说得好：开文科专业成本低，但是开理工科尤其是工科专业，成本就很高，光仪器设备实验场地就耗资很大。但是有操作的学习和纯粹书本学习不操作效果是不一样的。我觉得科研、职业教育、科研服务平台方面值得大力投入。我所设想的科研服务平台是指可以在该平台发布任务拼团队大范围收集数据之类的平台。比如一个实验需要做3000组，如果光靠一个团队肯定太慢了，板凳要坐十年冷也不是这种坐法。最好是公布实验条件，有一些课题任务不忙的科研团队或者企业团队可以参与。现在国内迫于就业压力搞了很多科研助理岗位，我觉得是个好事，起码是个好的开头，也许事情做着做着就发展成了大规模投入搞研发呢，而且这种研发岗位人力还有比较好的退出机制。比如科研助理岗位可以扩充到企业，人力成本国家补贴90%，但是科研项目立项需要经过政府审批，科研项目的硬件投资需要企业自己解决。

3. 大规模投资且有产业效益或者带来巨量就业岗位的领域其实不少，比如卢麒元老师念念不忘的水循环处理。再比如我在IT行业，我觉得像智慧城市建设、个人云IT服务、交通工具自动驾驶等都是很好的领域，个人云IT服务有助于中国掌控整个IT产业链，智慧城市建设有助于各种IT/AI技术深入应用到实际生活和城市管理中，交通工具自动驾驶带来更大的便利。不过这些不仅仅是投资的问题，还有政府部门官员技术理解和规划的问题。比如按理交通部就应该对车辆自动驾驶给出测试场景，考驾照的倒车入库/侧方停车等就属于测试场景，自动驾驶测试场景列出500条不算多吧，有了这些场景自动驾驶的衡量标准就更客观，车企努力方向就清晰了很多，消费者看着测试场景就知道是否覆盖自己生活日常，买车也轻松了很多。我相信但凡追求提升技术含量的产业都能看到很不少的领域值得投资。

4. 按照贾老师的理论推理，美国主动和中国脱钩其实加速了美元霸权的衰落。因为人民币本来并没有那么快地代替美元，美国主动脱钩只会造成自己的通货膨胀和中国更快地降低美元结算比例的结果。

5. 关于汇率的问题，美国这种货币霸权如何解决？我觉得如果从MMT的角度，应该是：

    Ø 所有国家都用本币相互结算，A国购买B国商品，使用B国的货币，反之亦然。AB两国货币互换协定的额度应该就是基于两国贸易规模做的货币需求量估算额度。如果双方保持物价稳定不会出现过高通货膨胀，则互换协定的规模可以不变或稳中有升

    Ø 如果A国购买B国商品货币不足，则需要申请B国货币计价的贷款。对B国而言，如果A国经济实力太差，应该提供低息甚至免息贷款以便尽量维持双方的贸易失衡幅度，或者到A国投资缩小逆差，当然政治上A国要结成更友好的关系。

    Ø 由于国家太多，所以需要有一篮子主要货币供大家选择。也就是说，比如有200个国家，没有必要大家都两两签署货币互换协定，而是和主要的几个国家签署货币互换协定，而这几个主要国家的货币就是一篮子货币的成员，无需限制货币成员的结算比例，完全由各国自行选择。这样的话，资源数量大且资源地位高（比如石油、天然气、铁矿石）的国家（俄罗斯/阿拉伯国家/澳大利亚等）和制造业发达的国家（中国/日本/德国/印度/美国等）将会占据一篮子货币的主要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