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为什么要迁都？

4月30日，印度尼西亚规划部长布罗迪约内格罗（Bambang Brodjonegoro）宣布，刚刚在4月17日连选连任的总统维多多（Joko Widodo）已决定，将在未来10年左右时间里把印尼首都从独立以来（甚至殖民时代以来）就未曾变过的雅加达迁走，甚至未来的新都也将选择在雅加达所在岛屿——印尼人口最多的爪哇岛以外。

雅加达是印尼最大、最发达、人口最多、最现代化、各种设施最完善的城市，而爪哇岛虽然远非“万岛之国”印尼第一大岛（加里曼丹岛、苏门答腊岛、伊里安岛、苏拉威西岛等面积都大于爪哇岛），却土地肥沃，交通便利，人烟稠密，在2.65亿总人口中有1.5亿住在爪哇岛上，占人口总数60%，维多多何以要放弃这个看似最理想的“天然定都之地”，迁往一个迄今尚不知卜于何处、但一定远比爪哇发展滞后的“荒凉之地”？

布罗迪约内格罗部长称，维多多考虑迁都的最主要原因，是人口已膨胀到1000万以上的雅加达在“下沉”：

雅加达市区有13条河流，且濒临大海，一半的面积在海平面以下，近年来由于人口膨胀，基建不断，地面不断下沉，过去十年市区平均下沉2.5米，专家们分析照此速度2050年雅加达大部分市区都会被海水淹没。从这个角度看，迁都也是不得已。

不仅如此，雅加达市区和雅加达-万隆都市圈是整个东南亚交通最拥堵的地带，而试图改善交通条件的各种基建项目因为缺钱或政党间扯皮，要么半途而废要么进展缓慢，如果不迁都，这个问题近乎无解。当地媒体吐槽说，部长和议员经常被民众抨击搞特权，惟独上班时警车开道的“特权”很少被人吐槽——因为不那么做他们一定会迟到或误事。

此外，爪哇岛狭隘民族主义和宗教原教旨势力较为顽固，这不仅妨碍历届印尼政府推动某些社会和经济改革措施，还人为放大了许多矛盾，加剧了党争和内阁冲突。相对而言，印尼“外岛”大多是多民族、多宗教、多元文化区域，将政治中心迁离爪哇岛，搬迁到一个政治和社会氛围较宽松的地方，虽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上述社会、政治矛盾，却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让总统和政府远离动辄得咎的尴尬，多少也能躲个清净。

那么，新的首都会选择在哪里？

尽管政府尚未“官宣”，但多数熟悉印尼情况的观察家相信，维多多是打算迁都到加里曼丹岛上的中加里曼丹省首府帕朗卡拉亚，这里位于内陆，不担心下沉问题，只有22万人口也不会堵车，更重要的是印尼国父苏加诺（Soekarno）曾经建议迁都于此，维多多可以借此“尚方宝剑”压服反对者并给自己增加政治资本。且由于历史原因，当地政府一直预留了30万公顷“行政发展用地”，如果确定为新首都选址，可以免除征地、动迁等一系列麻烦。

但迁都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绝非一个轻松的选项。

大半个世纪以来，许多发展中国家、尤其曾经历过殖民时代的国家本着“经济中心和政治中心分离”的原则，将首度从原本殖民时代的沿海“通都大邑”，迁到一个远离海岸线、近乎拔地而起的“新城”，但效果却大相径庭，既有相对成功的巴西（从里约热内卢迁到巴西利亚）、尼日利亚（从拉各斯迁到阿布贾），也有评价两极分化的土耳其（从伊斯坦布尔迁到安卡拉）、巴基斯坦（从卡拉奇迁都到伊斯兰堡）、科特迪瓦（从阿比让迁都到亚穆苏克罗），更有弄成“烂尾楼”的坦桑尼亚（从达累斯萨拉姆迁都到多多马）、缅甸（从仰光迁都到内比都），“幸福大多相似，不幸各有不同”，那些迁都效果不理想的国家，大抵遭遇到选址欠妥、资金断链、地区矛盾尖锐、基础设施配套跟不上等问题。这些问题会否困扰印尼的迁都大计？

假定印尼未来新都果真定在帕朗卡拉亚，则这座位于加里曼丹岛腹地的城市将不得不面对一个基础设施欠账繁多、交通非常不便（该岛很多内陆城镇没有公路，只能靠河流通行小船，和印尼其它岛屿间的交通联系在帕朗卡拉亚成为首都后也将面临巨大压力），要改善这些“硬伤”，需要大量投资和大兴土木，尽管政府乐观认为，此举可“带动经济发展”，但许多经济学家担心会将隐忧四伏的印尼财政拖入深不可测的泥潭；加里曼丹固然不像爪哇那样充斥着民粹和原教旨气息，但当地在过去百余年里经历了人口构成的剧变，当地土著和外来移民、不同的土著部落和移民群体间已发生过多次激烈冲突，甚至导致过严重的伤亡和损失，倘未来新都定在这里，随着政府部门“空降”而来的大批“外来户”，势必将原本微妙的当地族群平衡再度打破，届时会否引发不测之祸，只能走着瞧了。

近几日在印尼，许多人窃窃议论，担心该国的迁都大计，最终会变成“第二个内比都”（缅甸2005年迁都内比都计划迄今耗资40亿美元，但仍然被不少观察家目为“未完成态”、“半个鬼城”）。对此政府也心知肚明：布罗迪约内格罗部长称，一定会“扎实准备、从长计议”，许以10年之期而非说搬就搬，也正是希望将副作用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