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碟中谍7》与前作相比表现如何,是否符合你的预期?

谈一谈个人初看后的暂时想法。

《碟中谍7》是与第一部有所联系的作品,二者之间的连接也牵起了整个系列的一贯表达。在“统治系统与个人内心的冲突关系”的主题上,每一部都在以各自时代为基础安排相应的剧情。而到了第七部,俄罗斯与西方世界的战争,人工智能ai,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的背景,而“统治系统”也从此前的mif、cia和一国政府,升级到了“国际社会的所有统治者”,甚至具有了对未来社会的预言之意。

它是一则预言,但并非是科技预言或“超人类社会”预言,依然聚焦于人类社会的层面,人工智能的科技意义不强,而是对“人类”的象征,先是伊森这样的“个体人类”,随后在更长的篇幅里则是“人类统治集团”。

在电影的序幕和正片中,人工智能存在着变化的过程。它从现有人类组织的工具而始,随后拥有自我意识而挣脱出来,却与拥有情感的“挣脱者”伊森形成了从“对应”到“对比”的关系变化,反而成为了统治组织的终极未来形态,这也凸显了人情之于“对抗国家统治集团”的重要作用。

此前,技术是统治者们在国际战场上争夺各国地位的工具,而伊森等特工也正是同样的“工具”,这正是人工智能在序幕时的状态。在第一阶段中,cia向战士们交代伊森的特征,随后镜头切到班吉的身上,他对人工智能的描述与此前伊森得到的描述非常相近,突出了二者在此时的共性。

如此一来,它与伊森的对等性就得到了展现,其自主意识如伊森等特工一样,在各大阵营与利益集团的目的之下被漠视,化作了被统治者抢夺的执行其意图之工具,这便说明了统治系统对“人性”的压制,也是整个系列里伊森受到的待遇。

而在序幕之后,人工智能摆脱控制,成为了伊森等人的对手,由此成为了组织发展到极致的形态:它是最高科技产物,而组织在片中也展示了自己用于统治的诸多科技手段,而它的自主意识则越过现有的组织而控制着这些器具,甚至也直接完成了对伊森情感的“刺痛”。它在系统中学习到了所有人的记录,就像给班吉出谜语那样,得到其情感痛点,于是完成了对伊森的刺伤,让他感受到爱人生死的痛苦。这也正对应了开头时组织对伊森的行为,提示了女同事死亡的任务——组织的行为与其死亡始作俑者盖布瑞尔,借由对伊森的记忆影响,形成了一种对等性,这也给了盖布瑞尔以“国家组织”的延伸意义。而盖布瑞尔事实上人工智能的“人类代言者”,也强化了人工智能作为某种人类利益集团的究极形态,而非“是否有人性”之科幻讨论载体的属性。

人工智能走向伊森反面的发展,说明了情感的重要性。只有情感化的人类才能凭借自我意志而对抗高层,技术则是他与高层共用的“器”。伊森混入会议厅时,经过门厅安检时镜头给到屏幕,他的脸模伪装通过了扫描识别,而逃出时也同样使用脸模,这是技术的正面。而有意识的人工智能的所作所为,则是技术的反面。因此,即使拥有了意识,人工智能一开始是伊森的对等者,但当它挣脱出组织的控制,却没能成为与伊森一样的存在,反而变成了更加究极的未来性统治者集团,其原因便是“有意识而无感情”。

将反派扩大到官方统治集团的思路,在每一部中都会有所暗示,但这一部却非常显化。电影对此的表达几乎是粗暴的:“每个国家,包括我们的国家,都会抢夺钥匙,掌握了它就拥有了世界” ,“英国政府也想得到它”。进一步地说,将人工智能集团的所属国模糊处理,让它完全独立,正强调了其指代的广泛性,可以是任何国家,也可以是现时代不存在的,以某未知形态出现的未来集团。

必须注意的是,影片强调了人工智能的自主意识,让它产生“人类命运”的思考,这让人想起很多科幻电影里的ai反派,似乎让它成为了本作的终极关卡。但是,它并没有像几乎所有科幻电影里的人工智能一样用拟人的形态而本体出现,而始终使用了盖布瑞尔这个真人的代言者。这让本片的质感脱离了人工智能掌控世界的赛博朋克风格,也明确了人工智能的所指:并非科幻讨论议题,依然集中在“人类社会”层面,它的科技是系列里cia掌握技术的终极延伸,也拥有超越现时代人类集团的理性、逻辑、抹杀情感,以至于“将人当武器”的雇佣,它正是未来人类统治组织的化身。可以发现,盖布瑞尔和美国政府的谈判与勾心斗角非常“政治氛围”,而对后者的杀死则代表了它更加极端的未来性,超越了一直控制着伊森等人的现行美国集团。

人工智能作为“未来人类统治者”的预言属性,有着丰富的表达层面。在开篇的段落,电影就聚焦了人类社会,将世界乱象的矛头依然集中在人的身上。在开头的第一幕,影片展现了人工智能对核潜艇这种传统科技的压制,但它其实由美国政府下达命令去“入侵潜艇”。而到了结尾处,盖布瑞尔对美国官员合作计划的拒绝,直接杀死对方,则让人工智能成为了对利益集团之未来的象征——比起目前的统治者们,更加无情,更加理性,也更加极端。这让电影成为了对未来世界的预言,并非倾向于科幻语境的“科技社会”预言,而是更加政治性的内容。

在这一部中,导演格外强调了时间跨度中的变与不变。伊森拿到任务录音时的机器是卡带机,语音则提醒了他三十年前的遭遇,“组织赦免了你”,而任务则是带回最新科技的钥匙。如此一来,三十年间的技术进步得到了体现,而组织对伊森的内心伤害却是不变的——在回忆中,他想到了曾经为组织牺牲的女同事,这是他在彼时承受的服务于组织之痛,而到了今天,组织依然要求他为了任务而与女友伊尔莎战斗,技术的进步并未改变组织的样貌与特工的遭遇。作为“技术进步”的究极形态,人工智能带领的盖布瑞尔等人最终也完成了同样的事情,杀死了伊尔莎,而当年凶手盖布瑞尔更确凿了人工智能集团之于对既往集团的延续关系。

科技更先进了,统治者出于目的而利用科技(特工)的状态却没有改变。伊森反叛了的自家高层,其实也是贪图钥匙后获得人工智能秘密的巨大统治力,才想夺取钥匙。这也让人想到了系列里从第一部便陆续呈现的各时代尖端军事技术,它们看似引发了混乱,但真正的问题在于操纵它的人心。用到三十年前老磁带的既有组织,作为最先进存在的人工智能,都在做着同样的“剥夺特工情感”之事,后者杀死伊尔莎对应了此前cia带给伊森的“被迫离婚”与“与伊尔莎的纠葛”,说明了科技演变中的利用者之不变,人工智能已经从武器成为了未来性的统治者本身。

另一方面,这样的组织也带来了伊森首次出场时的状态,并明确了他在本片中与“组织”对抗的发展曲线。他对新人表示“你选择对了入伙mif”,但自己却在随后的录音中陷入对组织的迷茫,这也源于他此时对出的“誓言”暗语,“为了所爱之人,皆隐于世”的情感牺牲。在他旁听上司们讨论伊尔莎生死的问题,并最终加入讨论的时候,伊尔莎的照片始终悬在后景中,成为了mif悬赏下的“牺牲品”,同样的“牺牲品”还包括了上一部里的cia女官员,她的照片同样虚焦地出现在后景中,这也带来了组织的不可改变——她在上一部里完成了个人的蜕变,但这并没有改变组织整体,反而让她的位置被取代了。而这一部的关键,便是伊森从“为组织目标而效力”变为自我意识激发的过程,他需要寻找到自己战斗的真正意义,而不是“看似为国尽忠”地单纯卖命于上层。

此前,伊森一直只负责打,而组织负责思考,这一次则终于扭转成了强烈的自我意识,从不同程度的“工具”中彻底挣脱出来,拥有了自由的行动意志。这也让伊森首次真正有意愿地叛变了,此前无论被除名还是被通缉,都来自于陷害和误会,而且他都有上层的合作伙伴,也在一边开解误会一边继续执行任务,而这一次则是完全的“有意脱离组织,寻找自己认同的答案”。在他与伊尔莎重逢时,画面始终处在漫天风沙之中,加强了伊森在双方组织控制下追求个体爱情的混沌感。而在另一方面,它又暗示了伊森和伊尔莎之于其他对手的选择不同——其他士兵始终是蒙面状态,抹除了其个性,成为了雇佣兵组织的武器,而为自己作战的伊尔莎始终露出面庞,伊森在最后选择脱离任务时,也摘掉了自己的蒙面。

选择的自由与否,是本片的核心要素。“无选择”是组织的所为,先出现在人类组织cia对特工的层面,它基于权力。每一部中的mif任务都告诉伊森“你可以选择接受与否”,但事实是他从未选择拒绝,因为他也并没有真的被赋予选择权,唯一一次选择只是“选择加入mif”。就像序幕结尾展示的一样,组织一开始讨论着“如果他选择接受任务“,在面对伊森并被逼迫后则说出了实话,“我的职责是利用你,你的职责就是完成任务”。随后,这个信息则延伸到了人工智能对所有人的高度,它则基于完美逻辑下的演算与推断,提前预知了每个人的选择,让他们在自己的计划中实际上只有必然的一种决定,无从选择。这也加强了人工智能与人类集团的对等性。

伊森对抗现代与未来的“集体组织”的方式,也正是基于个人情感的选择权夺回。而这一次,从执行第一步的“夺取伊尔莎的钥匙”开始,从电影序章结束片名出现开始,他就处在了“选择以自己意志行事”的状态,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进行了选择——人之所以为人的“自由意志”属性。这也与人工智能的发展变化形成了对比:同样是“序幕结束后脱离组织”,有情者成为了自由人,无情者则成了又一个组织。

非常有趣的一点是,电影“舍弃”了伊尔莎,反而引入了一个新的女主角格蕾丝。这或许有着客观因素,丽贝卡弗格森的片酬水涨船高。但从表达角度出发,这其实也有着特殊的意义。此前的每一部中,伊森都与“组织内”的“武器”特工们合作,这对应了他对组织的反抗不彻底。而这一次的女主角则完全来自于组织外部,她对事件的入局仅仅是源于一次不知真相之下的偷盗,而非此前每一部的“接到汇报完整的任务”,这让她成为了一种外部的变量,更加有血有肉,更加对所谓的mif誓言与“抹杀自我”无法认同,甚至没有服从的意识,对于伊森的每一次指令都进行逆反。

这带来了伊森的行事不顺,但也给予了“反抗人工智能”所需的情感化变量,一种完全不可预测的自由意识。而她与伊森的合作,也是基于情感认同的,从一开始的警惕,到被告知“他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不惜杀人”的“组织武器化”认知,最后发展到认同伊森真情实意后的合作。

伊尔莎对格蕾丝的“交棒”,事实上也对应了本片中“集团”反派的本质性升级。伊尔莎与伊森作为“内部存在”,被训练出了“武器”的自觉,他们可以对抗现时代的人类集团,维护自己的爱情,却不能打败更未来性的究极形态,这需要一个更“情感”、“自由”的人。

事实上,当伊森与伊尔莎在片中首次相遇,前者脱离了组织“夺取她手里钥匙”的任务命令,与后者含情脉脉地相望,随后将两把钥匙拼在一起,就已经完成了主题的表达——启动武器的钥匙成为了二人爱情“合二为一”的象征,褪去了此前在利益集团手里的杀器意义,同时伊森也摆脱了自己的“杀器”属性,背叛了CIA。他们应用到的武器皆是“技术”,而技术无罪,真正被商讨的应该是技术背后的掌权人。

这样的表达,对应了伊森在每一部中都会被告知的组织话术。“如果任务失败,官方将不承认你的存在”,这也在第四部中得到了确切的验证,“工具”成为了对引发国际矛盾的明面担责者,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伊森与人工智能和美国cia围绕着不同意义下的“钥匙”的对抗,正是对此的表现。而他作为“独立意志”的存在,与人工智能集团和cia同时对立,无疑将追捕他的CIA和美国官方也变成了对等于人工智能的反面存在。在意大利的一场戏中,法国警方与cia的对峙和互射,微观地展现了国家之间的争斗。

电影强调了伊森等人以“反科技”的“情感形象”而对“科技与其掌控者组织”的对抗,最典型的便是意大利的一场戏——格蕾丝和伊森驾驶着落后的甲壳虫汽车,唯一的科技道具只是雨刷器,而他们的对手,盖布瑞尔的部下,则是拥有摄像头为缩影的人工智能,以及全武装大马力吉普战车的女杀手,但二人“四手联开”一般的合作却逃离了冰冷武器一般的对手。

如上所述,伊森与人工智能集团的对抗贯彻了“选择”的要素。它看似给了伊森选择,选择伊尔莎或是格蕾丝的死亡,也给阿兰娜“相信谁”的选择,但它实际上已经用非感情的方式推断了一切,确定所有人的行为,他们其实并没有选择的自由。这正是系列中组织在做的事情,也是人工智能作为“人类统治者”终极形态——完全无情感的理性,完全抹除自由意志的判定一切——的完美展现。于是,伊森的全部战斗都成为了对人工智能之“组织”的徒劳对抗——所有人的每一步都被预料,甚至直接模拟班吉的声音和语调遥控伊森的行动,所有战斗的发生和结果都已经注定。

值得注意的是,伊尔莎与盖布瑞尔的战斗,伊森在拯救爱人中的战斗和奔跑,成为了“爱情”对抗人工智能推演的高潮,伊森对女杀手的手下留情强调了他在这里的人情。然而,这也是人工智能的巅峰,盖布瑞尔如他所说的“知道你在乎谁”,也准确地杀死了伊森更在乎的伊尔莎,消解了人类战斗的意义。而这一幕也强化了人工智能作为“组织”究极形态的意义:伊森努力奔跑向女同事而迟来一步,对方中刀身亡的画面,呼应了第一部里伊森没能拯救汉娜的部分,而彼时的死亡看上去源于强沃特的个人行为,但他的叛出实际上是因为组织在后冷战时代对他们这一代特工的“抛弃”。

而形成破局的,则是伊森与格蕾丝的情感。基于人工智能对伊森的过往经历的了解,他可能会死在火车上,也可能杀死盖布瑞尔,无论哪一种都会让伊森无法删除人工智能,实际上形成人工智能的胜利。因此,伊森必须放过盖布瑞尔,这意味着他对自己过往痛苦记忆的压制,这正是人的自由意志与衍生出的“新情感”,意味着“不可预测”,这也是人工智能的输点之所在,它无法再像了解班吉那样去掌握伊森的心理。

事实上,在翻盘之前,卢瑟对格蕾丝的台词就暗示了这一点:“是伊尔莎让你活下来了”。这无疑是对人工智能“判断后留下格蕾丝”之说法的推翻,彰显了人类的力量,也重新为伊尔莎与盖布瑞尔的“徒劳”战斗赋予了价值。而给予伊森以关键信息的女杀手,则是由于伊森此前饶她一命的人情,这给伊尔莎死亡一战又增加了更多的积极意义。这也延续到了伊森在列车上的高潮战斗,先是完成跳崖奇迹而对“爱人死亡”闪回中情感损伤的对抗,随后则用与格蕾丝的情感信物偷换钥匙,终于逆转了人工智能与盖布瑞尔的“预知一切“,同时也完成了对二人初遇时“调包”小过节的情感要素呼应。格蕾丝则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在特写强调的“确定”与“拒绝”选项中选择后者,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金钱。这超出了人工智能选择她入局的初始认知,契机则是伊森的“你的生命比我自己还重要”。

逃离火车的段落设计得颇为巧妙,伊森和格蕾丝在错位倒置的车厢中攀爬,仿佛在以彼此的信任去对抗这个扭曲颠倒的世界。这也是对全片构图的一种升级,伊森等人经常会出现在倾斜构图中,如小巷战斗一样地“挣扎”,对抗小巷获胜后的“既定”,看到伊尔莎的死亡,情感的剥夺,挣扎的无力,他们所处的正是利益集团发展到极致后的环境。而这一次的结局则是积极的,女杀手激发了自己的情感潜质,格蕾丝拥有了选择,cia三人也完成了自己对国家集体的脱离,未能向伊森开枪,接受了伊森托付格蕾丝的信任,与“实现国家更高理想统治世界”的美国利益集团代言人不再是一丘之貉。

这给予了这一部以主题层面的阶段性闭环,而非完全的“半途而止”。而两处跳伞镜头的对比,高潮处的前者是伊森回忆起“情感剥夺”后的与之对抗,结尾处的后者则是伊森与“反派宣言”的再次对抗。这让前者带来的成果停留在了阶段性的程度,伊森还需要去直面更深度的困难。

人工智能,成为了系列里所有隐性反派的完美形态。在布莱恩德帕尔马的第一部中,系列其实就已经获得了一个主题,即对于“集体与个人”关系的表现,在第一部中具体呈现为冷战时代,并做出批判性的表达。电影重点展现冷战中个体存在的命运。在这部电影设定的后冷战时期背景下,伊森亨特等imf特工是冷战中西方阵营的武器,其价值随着冷战的结束而消失,其人生的奋斗便也失去了目标与意义。强沃特饰演的叛徒特工,正是对此等个体的失落状态的集中体现。

第一部的巨大成功,为系列奠定了可行的内在走向:复杂世界格局之下,政治等利益集体与其中个体的关系,基于前者目标而对后者的牺牲。在第一部中刚刚结束的冷战,是两大阵营的对决。而随着系列的推进,现实世界的格局也在变化,电影便成为了对此的一种反映,带来了恒定走向下的各种表现形式。

当然,吴宇森的第二部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存在,它更像是一部在美国展开的香港动作片。而第三部的JJ艾布拉姆斯做出了一定的回调,将集体与个体的冲突落到了imf的组织——也即是“国家”——利益与伊森的个人亲友的层面上。伊森要为了imf的任务而活动,也就必须面对徒弟的死亡和妻子的受威胁。

然而,艾布拉姆斯给第三部的结局却有些削弱了其表达,他提供了一个伊森夫妻的大团圆,彻头彻尾的婚姻美满,实现了相对于集体利益的完美平衡。于伊森为imf所做的工作与面对的敌人而言,这无疑是以过于理想化了。而同样的理想化,也体现在了他对imf本身,以及其背后掌权者的正面刻画上,它们甚至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而第四部的导演布拉德伯德,则纠正了第三部中的理想化,更对片中的“阵营集体”本身做出了适配于当代现实的形象调整。这一部中,他首先推翻了艾布拉姆斯的家庭幸福结局,虽然妻子是假死,但终究受制于伊森的服役身份,二人只能在片尾处遥遥相望,做一对咫尺天涯的路人,这个最终落点也确切地强化了本片对于“个体之于集体的牺牲”的主题倾向。

更重要的是,伊森亨特为之服务的集体本身,包括片中的所有“集体”,也变得不再那么“正确”,呈现出了当代化的复杂晦暗之色。当克里姆林宫被炸的时候,国家为了撇清关系而迅速地解散了imf。伊森亨特的所有工作正是代表了其利益,imf则只是它的意志延伸与具体执行者。他们为了它牺牲了家庭,却在“有必要”的情况下直接被扔在了敌国,失去所有支援。这一切的判断完全基于国家利弊与冷漠理性,客观上“有必要”,却毫无感性的顾虑,无视了特工们作为人而非武器存在的事实。这无疑是伊森等人更大的“牺牲”。

可以说,虽然系列的每一部都一直在重复“如果你和组员被抓捕,或任务失败,组织将不承认一切”,但直到第四部,其文字背后的集体之冷漠与个体之牺牲,才终于被布拉德伯德拍了出来。

有意思的是,他还设置了冷战时代的两极阵营,与imf和其背后国家进行对比。曾经在冷战里你死我活的两国特工,在片中一度互相敌对,但在结尾却可以解开误会,重归于好。这是冷战时期的集体与个人,他们会为了集体利益而牺牲自我,但集体利益是出于纯粹的意识形态与政治理想,牺牲也更多是对家庭和生命的。与之相对地,当冷战结束,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大获全胜,其集体内部却变得更加复杂,对个体的“强行牺牲”也更加严重——当有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像片中新闻所报道的那样,将伊森等人判定为“叛国者”,彻底撇清关系,与之服务于自己的真相完全相反,彻底推翻其一直以来的存在意义,这种“牺牲”远远超出了对“贡献生命,放弃家庭”的要求程度。

因此,布拉德伯德才设置了对比,冷战时期的双方特工反而可以言和,而对伊森更加严酷的反而是“自己人”,是他为之奉献也理应支持他的背后之国家。当代世界的“集体”不再像冷战时期那么两极化,不再那么分明,但也失去了曾经对立中出自主义信仰的内在纯粹性,夹杂了更加不光彩的复杂算计,并对个体进行更加利己化的“强迫牺牲”。

第五部和第六部,则是对第四部的完美升级。克里斯托福麦奎里曾经为第四部工作,在自己主导的两部里对“集体”进行了更加具体的复杂化处理。第五部中,国家意志的执行者在IMF之外又多了MI6,形成了美国与英国并立的“西方阵营内部之复杂化”状态。双方共同对恐怖分子的反派做出部署,其间又以各自的算计与诉求为主导,无法实现合作,反而让伊森亨特和伊尔莎相互影响,甚至一度变成了国家武器版的“史密斯夫妇”,为了实现本方的目标而下杀手亦可。伊尔莎更是被领导直接当作旗子抛弃,才与伊森实现了合作。

在“集体”层面上,这无疑是对曾经冷战之恶劣程度的全面升级。曾经的西方阵营尚可以保持基本一致,如今在面对着等同于苏联的“共同敌人”恐怖分子时,却不再有曾经的“大义为先,内部团结”,即使依然有着对等“主义斗争”的“反恐怖主义”作为“大义”的正确思想动机,但其内部已经开始自相争夺,在大义之下有了来自微观层面的利益算计——不再只是为了阵营信念而斗争,而是为了自己的“小国家”在争名利。而大阵营内部的“小集体”的交锋,就影响到了伊森和伊尔莎的个体,他们不得不压制着共同的爱意,在各自国家的驱使下各自为战,甚至对立起来。

而在第六部里,对美国这一“小集体”,麦奎里导演则再加入了CIA,让它与imf产生摩擦。CIA的领导人为了给自己组织争到功劳,不惜安排自己人空降到伊森的任务中,并形成了负面的影响。这样的内部争权夺利,必然会动摇其整体的目标完成,CIA特工的叛变成为了其组织负面影响的极端表现,证伪了其领导的空降行为,也导致了任务失败。随后,即使两个组织已经合力发现了叛徒的身份,并一起部署,马上就要夺回核武器,解除共同的危机,但CIA领导人依然安排了试图自己夺取功劳的后手,从而葬送了即将成功的局面。

而在小集体内部乱成一团的美国之外,mI6一方也在继续与之进行阵营层面的内部争夺,并对其下个体进行压迫。伊尔莎依然要为组织执行任务,身上更多了一层组织对其是否变节的怀疑枷锁,执行任务也是在试图自证清白。于是,她也继续影响着伊森的工作,双方仍旧一度面对着无法交心的困境。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是,二人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克制地绕过大街小巷,直到在镜头的移动强化之下完成了环境空间的切换,从一片隔绝外界——因其“黑暗”而完全隔离——的树丛中钻出,才在这一片独立封闭的小天地之中袒露心声,只有这处空间才能屏蔽掉外部世界中双方国家的压制。

此外,白寡妇的第三方组织更是非常明确的表达存在。它为了各国利益而活动,为各国完成见不得光的任务,手段也是难以拿上台面的,目的与行为都不能被各国公开承认。可以说,其存在本身便代表了各国非光伟正的真实面貌,也将几部中隐藏于剧情背后的肮脏算计与斗争进行了表象化延伸。

从表面上看来,每一部的《碟中谍》似乎都是“类型化”的。它们都设置了个体化的反派,从叛徒到恐怖分子,站在“集体”之外去对抗主角,让对立似乎停留在个体对个体,而其影响主角的手段也是极端式的“杀死”“用家人威胁”等等。而每一部的结尾,伊森亨特也都会解决危机,并实现“集体”的形象回调,即使在第六部里也依然是CIA的迷途知返。

然而,就像CIA领导人的“洗白”显得如此突兀而生硬所表现的那样,对某极端个体反派的对抗,其实并非《碟中谍》系列的真正所指,“集体”同样是系列中一以贯之的重要反派,并在第七部里变成了人工智能,和之前的所有集团一样,剥离了伊森的情感,而且更加极端。

这部作品是非常多面的,它关于人的宿命这一“永恒主题”,人工智能对每个人的推算和人对此的战斗挣扎,也关于更加现实性的话题,人工智能成为了人类国家与利益集团的究极形态象征。这让它既“经典”,又“当代”,有点“科幻讨论”而又颇为“现实主义”。

但必须要看到的是,它显然不是一部真正的科幻电影。对“科幻硬度”之合理性的讨论是没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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