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译的一本新书——《西西里史》

“西西里是万物的关键。”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西西里是欧洲和非洲之间的踏脚石、东方和西方之间的大门。它兼要塞、信息交换所和瞭望哨于一体。数千年来,腓尼基人和希腊人、迦太基人和罗马人、哥特人和拜占庭人、阿拉伯人和诺曼人、德意志人、西班牙人和法兰西人,曾入侵和争夺西西里。它从属于所有这些民族,却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个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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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朱利叶斯·诺里奇于1961年首次到访西西里之后,受到启发,希望成为作家。本书就是他对西西里持续半个多世纪的浓厚兴趣的成果。他追踪西西里的阴暗历史,努力解释地中海最大岛屿的内心奥秘。

这部绘声绘色的简史覆盖了从火山喷发到拜占庭皇帝遇刺、从纳尔逊与埃玛·汉密尔顿恋情到加里波第和黑手党崛起。同时本书还介绍了西西里的关键建筑和城镇,以及许多醉人的故事和令人难忘的人物。这是诺里奇生来注定要写的一本书。

目录

前言

地图

引言

一、希腊人

二、迦太基人

三、罗马人、蛮族、拜占庭人、阿拉伯人

四、诺曼人

五、王国的终结

六、世界奇观

七、晚祷

八、西班牙主宰西西里

九、海盗与革命

十、波旁王朝驾到

十一、拿破仑、纳尔逊和汉密尔顿夫妇

十二、约瑟夫和若阿基姆

十三、缪拉王朝的覆灭

十四、烧炭党与1848年革命

十五、意大利统一运动

十六、黑手党与墨索里尼

十七、第二次世界大战

尾声

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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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半个多世纪前,差不多出于偶然,我与西西里结缘。1961年6月,伊拉克入侵科威特[1](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时我碰巧在英国外交部的中东部门工作。伊拉克入侵导致了一场危机;英国出兵干预,结果就是我直到10月中旬才能休假。因此,如果我和妻子想要享受阳光或温暖的话,就得深入南方;出于这个原因,而且是仅仅出于这个原因,我们选择了西西里。这对我俩都是第一次,我们都对这个岛屿一无所知。我们开车到达那不勒斯,然后带车上了夜渡船,前往巴勒莫。凌晨我们经过斯特龙博利岛[2]的时候相当兴奋,它每隔半分钟左右就会放射出一种鲜艳的光亮,活像一个抽着巨大雪茄的食人妖;几个小时之后,在清晨的阳光下,我们驶入了“金贝壳”平原,巴勒莫城就坐落于此处。我还记得,除了周围环境的美丽,我立刻被气氛的转变所触动。墨西拿海峡宽仅几英里,西西里岛从政治上来说也是意大利的一部分,但出于某种原因,我感觉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们尽可能全面地探索了这个世界。我们不可能看到它的每个角落(这座岛的面积差不多正好1万平方英里,而且大部分路还没铺好),但我们尽力而为。我觉得,使我最刻骨铭心的不只是我们所见事物的品质,还有它们非凡的多样性:古希腊,接下来是罗马、拜占庭、阿拉伯,最后是巴洛克风格;不过我最为之倾心的是诺曼人。我记得H.A.L·费希尔的《欧洲史》,其中对诺曼人一笔带过。但我对等待我的那些奇观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稍举两个例子,巴勒莫的帕拉提那礼拜堂,它的平面布局是拉丁式的,墙壁镶着炫目的拜占庭马赛克;屋顶则全然是阿拉伯式的,它的钟乳石状的木质天花板,放到任何清真寺都能令人引以为豪;还有更精彩的,就是位于切法卢[3]的12世纪的全能之主基督的巨大马赛克镶嵌画,它是据我所知全球最伟大的基督教宣传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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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过这些诺曼遗迹之后,就无法将它们从脑海里驱走。回伦敦之后,我直奔伦敦图书馆。我十分吃惊地发现,几乎没有什么相关的英文资料;不过,我倒是找到了一部两卷本著作,题为《意大利与西西里的诺曼统治史》,于1907年在巴黎出版,作者是斐迪南·夏朗东先生,他自称为古文书档案学家。夏朗东先生以一种超凡的细致精神完成他的工作。他研究了所有的史料,查阅了无数的修道院藏书,还提供了脚注、参考书目,甚至还有一部索引,这在当年的法文书里的确是很难得的。他唯一没有做到的,就是在他的工作中找到任何意义。

在这大约六百页中,一个史实紧跟着另一个史实;他从来没给出任何一个暗示,让人觉得他找到了任何美丽的、令人吃惊的或者值得一记的东西。结果就是,这两卷书极其枯燥乏味。不过从另一方面看,他几乎做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我需要做的,只是让它变得有趣易读而已。

但这仍然是个挑战,而且,正如我立刻意识到的,是一件需要全身心投入的工作。没有什么其他选择,我只能从外交部辞职,认真捡起笔杆子。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真正把它丢下。

不过,我写的那两部关于诺曼人的书给我提供了最初的开始。当我在写这两部书的时候,常有人问我,它们的主题是什么;我总共只遇到过一次,对方对我所说的东西有所了解,而五十年后我还在问自己同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样一个白手起家的故事,主角还是那些1066年如此迅速征服英格兰的诺曼人的兄弟和亲戚,在英格兰仍然如此鲜为人知?如今,既然有这么多人去西西里度假,情况大概比之前有很大的改善;但大部分旅客更喜欢拍照而不是听他们的导游讲解,所以我没法太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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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写第一部书《南方诺曼人》(它后来在1967年出版)的时候,我应邀为BBC做一部关于这个主题的纪录片。今天我们会觉得难以置信:这部纪录片是黑白的。但它的确是,而且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作为首次尝试或许并不算差。我们遇到了不少困难。负责帕拉提那礼拜堂的那位年迈神父,波蒂诺大人,决心在每一件事上都阻挠我们。首先,他拒绝让我们使用任何照明措施,理由是灯光会让固定马赛克的灰泥融化。我们反驳说,我们只需要大概三十秒的时间,在灰泥可能受到任何影响之前灯早就关掉了。

然后,他看了看我们的三脚架。不,不,在礼拜堂里不能用三脚架,它们可能会划坏地板。我们强忍着没有提每天走进来的数百双细高跟鞋,而是给他展示了一种名为撑架的设备,三脚架的腿可以固定在上面,这样接触地面的就只有平滑的表面了。波蒂诺大人不以为然,继续大摇其头;从来不肯说一句抱歉,也不肯展示最细微的笑容。

到了这时,我们那位说得一口流利意大利语的导演大为光火。“这位先生,”他一边指着我一边说,这让我感到十分窘迫,“是一位子爵。因此他在上议院有一席之地。他回到伦敦之后,他会向上议院报告自己遭到了什么样的对待。”波蒂诺大人怜悯地看着他。“Io sono marchese,”[4]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大获全胜;我们知道自己输了。

波蒂诺大人是我认识的唯一位真正不讨人喜欢的西西里人。但在我看来,在这个岛上,没有一个地方能见识到意大利大陆那样无拘无束的快活。而且还有一件事一见便能注意到,在农村尤甚:那就是女人奇怪的缺席。她们鲜少在咖啡馆里露面;这些地方完全被男人主宰,他们在打牌的时候把每张牌使劲掼在桌上,仿佛它是决定他们性命的黑桃A。

很少能听到笑声。我有时会想,这会不会部分是由西西里的伊斯兰往昔所决定的,但有许多其他因素值得考虑:数个世纪的贫困潦倒、无休无止的异族征服以及征服者常有的残忍,更不用说自然灾害——地震、瘟疫,甚至火山爆发。就算在岛屿的西部,埃特纳火山也永远不会显得遥远。

写这部历史比我预期得要困难。首先,我很惊讶地,还有些愕然地意识到我多么无知。在几次作为旅游讲解员访问西西里岛之后,我和该岛的大部分地方都有了点头之交;但我对西西里岛的实际了解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多。

毕竟,讲解员只能对事情的表面蜻蜓点水,他们并没有时间做别的。而且,除了11世纪和12世纪诺曼人那悲剧性的短暂历史,我真是面临着棘手的难题:我需要阅读汗牛充栋的书籍。我还要面临另一个问题:自中世纪以来,西西里一直都属于外邦人。

自从1282年的西西里晚祷战争之后,它就成了西班牙的殖民地,然后在接下来的差不多4个世纪,基本上什么也没发生。治理西西里的副王来了又去,领主压榨农民,但重要事件如此之少,以至于无法完成一个详细的编年体记事。就连摩西·芬利和丹尼斯·麦克·史密斯的长达三卷的历史著作也只用了一百多页来记载这段时期;在本书里,两章就绰绰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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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8世纪,《乌得勒支条约》之后,西西里局势有相当的好转。先是在皮埃蒙特的统治之下过了七年,又被奥地利统治了十四年,然后西班牙人回来了。不过这次是西班牙的波旁家族,他们随着时间流逝会越来越意大利化,很快开始憎恶他们在马德里的亲戚。不过,西西里再一次沦为一个行省,聚光灯不可避免地转移到那不勒斯。

在接下来的一百三十年里,聚光灯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那不勒斯。我们自然要追随它到那里:那不勒斯国王同时也是西西里国王,而纳尔逊和汉密尔顿夫妇之间那永远令人着迷的故事(无论如何不能省略)从一个王国开始,在另一个王国结束。在拿破仑战争期间,波旁王朝短暂地被拿破仑皇帝的妹夫,略为滑稽的若阿基姆·缪拉取代;波旁王朝随后回来了,又延续了半个世纪,之后意大利统一,波旁王朝被永久废黜。

西西里的历史,正如我反复提到的一样,是悲伤的,因为西西里是一个悲伤的岛。我觉得,大部分只是前来游玩一两周的游客不会注意到这点。阳光明媚,海水湛蓝得难以置信,历史遗迹则会让人目眩神迷、惊叹不已。如果这些游客足够明智,前去切法卢的话,他们会和世界上最具震撼力的艺术品之一面对面[5]。但悲伤确确实实在那里,每一个西西里人都知道这点。本书的目标之一,便是尝试分析西西里如此悲伤的缘由。如果本书的尝试失败,那是因为这些缘由是如此繁多,大概还因为我不是西西里人,而对外地人来说这座迷人的岛永远会是一个谜团。

今天是我的八十五岁生日,我很有可能再也无法重返西西里了。因此,这部书是一封告别辞。这座岛屿或许悲伤,但它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还提供了我文学生涯的开始(以及很有可能还有结束)。下面的文字确实不足胜任;但它们写就之时,蕴含了至深的感激和爱。

约翰·朱利叶斯·诺里奇

伦敦,2014年9月

[1]科威特从1899年起是英国的保护国,1961年独立。一周之后,伊拉克宣布要吞并科威特,英国出兵保护科威特,伊拉克放弃了自己的企图。

[2]斯特龙博利岛位于西西里东北方,岛上有活火山。(本书除了标明“作者注”之外,所有脚注均为译者注。)

[3]切法卢在西西里北岸。

[4]“我是侯爵。”

[5]如果他们乘坐渡轮穿过海峡前往雷焦卡拉布里亚,再乘出租车去大希腊考古博物馆,他们还会见到另外两件伟大艺术品,即那对被称为“里亚切青铜像”的充满魔力的希腊裸体武士塑像。(作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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