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之墓》确实反了战,但它想拥抱的可能也不是和平

  •   1、 对于眼前来说,扶助弱小就是“美丽的”,你可以从少年二郎冷峻的目光和表情中读到他对这一点的坚定信念,甚至根本不去过问事情发生的缘由。事实上如果影片突然反转说那名弱小者偷东西或者有其他的不法事件,我也丝毫不会惊奇了,但对于二郎来说,事实真相无所谓,眼前“美丽的”事件才是关注解决的重点。   
      2、 大地震中,相比较年幼的女主,漂亮的女仆无疑才是“美丽的人”,救助女仆自然而然的“美丽的事”了,所以事件之后,二郎立刻投入到“美丽的鱼骨”当中,完全忘了这件事,而当尺子还回来,第一个念头当然是女仆阿娟而不是菜穗子,菜穗子是聪明的,虽然不明白她是从何时看出二郎的性格,但当两人一同撑伞的时候,直截了当的指出阿娟已经结婚,并且有了孩子这一事实,切断了二郎的念想。   
      3、 对于街边挨饿的儿童,细看可以发现,二郎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背着婴儿的小女孩,即使她身旁还有一个穿着更破烂的弟弟,难道他没发现小女孩根本腾不出手去接他的西伯利亚饼干吗?二郎是不会想这样的事的,直到基友指出他的“伪善”,他所关心的只有眼前的“美丽”,所以他也就不理解也不会去想为什么小女孩她们会跑开——这些多他来说都是不美丽的,也不在眼前的。   
      4、 即便给已经身患重病的菜穗子书信,二郎也只是在前两行有象征性的问候话语,从第三行开始,信的内容开始变成了工作巴拉巴拉,美丽的飞机巴拉巴拉,对二郎来说,儿时的梦想,眼前的飞机,是远在疗养院的菜穗子远远不能企及的“美丽”,菜穗子在失望之余,无疑更加明确的相信自己深爱着的男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于是义无反顾的从医院逃离,奔向了二郎身旁,为的,就是将“最美丽的自己”献给深爱的人。      所以对于越到影片后期越是冷漠不通人性的二郎的一些举动也就不难理解了。在影片最后,在飞机的坟场,面对随风消逝的菜穗子,二郎所表现出来的,并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舍小家为大家、追逐梦想以致家庭悲剧之后的悲怆和歉意,而是对菜穗子将最美丽的自己献给他的谢意,这个“谢谢”其实就是这么个意思,然后对卡普罗尼的邀请欣然接受。      
      那么为什么宫崎骏要塑造出这么冷酷,甚至略显残忍的主人公呢?这就要说到这个主人公的原型。我要说的不是历史上真正的零式飞机设计者堀越二郎,事实上《起风了》中的堀越二郎有四个人的影子,历史原型堀越二郎,故事原型堀辰雄,宫崎骏在影片的最后给予这两位以敬意,毕竟以日本人的立场来说,我们不能有丝毫的苛责。   
      另外两个,一个是宫崎骏自己。你能从二郎身上看到很多宫崎骏自己的性格上的缺陷,比如忘我的工作,比如对人的严厉和对家庭的不负责(影片中二郎的妹妹曾经指责他冷酷,大地震过后两年都没回过家)。宫崎骏的太太在受访层被问及他在生活中是个什么样的认识,宫崎太太直截了当的说明是个冷酷的人,早在《金鱼姬》的时候,宫崎骏就谈到过对自己儿子宫崎吾朗过于严厉,当宫崎骏年龄越来越大,对自己性格的反思也就愈来愈明显。二郎性格的缺陷肯定有一部分原因在里面。   

回复1

  • 最后一个,可以被当做全体日本人缩影的,就是宫崎骏的父亲。关于他的父亲,这里引用《拍摄本片并不意味着宫崎骏的政治转向》里边关于宫崎骏对其父亲的访谈:      
      
      我老爸在被问及对学生时代的回忆时,说自己就像小津安二郎战前的电影《青春之梦今何在》的主人公那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刹那主义者(momentalist,怀有享乐主义生活态度的人)。战争期间,我老爸顶替生病的大伯父,当上了生产战机零部件的军工厂厂长。尽管知交们都劝他说:“这场战争就要输了,不要干了”,可到了昭和20(1945)年,他仍然向银行贷款投资给兵工厂。我老爸不肯承认世界形势的大趋势,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是凭着“我从事的不是战争。现在的这个买卖,只要有客户下订单就能赚钱”这样的理由行事的,所以一丁点也不后悔。尽管他完全没有大局观。          
      战后,老爸的军工厂理所当然没法再干下去了,所以只好从事把剩余的杜拉铝材(硬铝材料,二战期间用于制造战斗机)直接“噗”一下弯成调羹的业务,生产这种粗制滥造的玩意。尽管如此,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东西卖火了。我老爸一口气把原材料全都做成调羹卖了个精光,然后把利润和工人们平分了,随即他说服了刚成立不久的工会,巧妙地解散了公司。这以后,因为只剩下个空厂房,老爸便在那里开办了一家舞厅。虽然最初几年还有客人光顾,可舞厅坐落在即使从宇都宫出发,也只有坐车才能到得了的鹿沼,所以没过多久,舞厅就因为无人光顾而倒闭了。于是,老爸来到了东京,我才有机会看到老妈和老爸跳华尔兹。在我上高中那会儿,父亲还若无其事地揶揄我“你小子连舞都不会跳啊”。      
      
      你会发现,战败前宫崎骏的父亲几乎就是影片中的堀越二郎的翻版,只在乎眼前的自己而不去管自己所做的一切对日本乃至世界所产生的影响,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父亲的理由是生计而影片中的二郎是所谓的“梦想”。   
      那么宫崎骏对对于这样一个刹那主义者的主人公有是一种什么态度呢?从结局的设置大干可以窥探一二:最美丽的人随风消逝,最美丽的飞机有去无回,你可以理解为现实对梦想的残酷映像,我更愿意理解为对刹那主义者不切实际的追去进行否定。   
      在另一部NHK电视台播放的关于《起风了》的纪录片中,宫崎骏提到,在打算拍着这样一部以二战关键人物为原型的电影时,他和他的太太都在反复的念叨,我究竟为什么要拍这样一部电影,我真的要拍这么一部电影吗?但是当我我们剥去影片层层的隐晦,突然发现宫崎骏通过像他父亲一样的刹那主义者堀越二郎,对日本掩耳盗铃式的反战提出了深刻的批判,而对刹那主义者的批判,也是对时下日本沉闷的经济文化生活提出批判——你所期望的任何事都必须由你亲自去做,就像反战必须是每个人都行动起来,而不能以个人不能对抗时代,或者“梦想”、“生计”为理由逃避,逃脱责任,推诿给其他人,否则,曾经美好的人随时可能消逝,美好的事物可能一去不返。      
      宫崎骏不仅是一位伟大的动画导演,更是一位少有的一直抱有社会责任信的艺术家,从早年技术与自然的反思,到这两年与日益转右的日本社会格格不入的言行,他少有的放弃了天马行空的幻想,用一部近乎冷酷的现实主义动画电影,对日本当下进行了反思,尽管相当隐晦,但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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