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果粉”到“工业党”:我为什么告别“汉服圈”

最近,“和服”男欲入武汉大学遭拒事件热度逐渐散去,由此引申而来的“汉服”话题却仍未停止讨论,观网左栏(我看到的)发布的文章就有两篇:一篇是《武大赏樱冲突事件的背面——中日服饰是如何被混淆的?》非常精彩,春梅狐狸老师的文章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高质量;另一篇《相比民族文化,汉服圈有些人更关心的是……》也很有趣,特别是其中回顾汉服圈历史的部分,让我想起了自己的一段黑历史……

在《相比民族文化,汉服圈有些人更关心的是……》中,作者称:

2003年出现所谓的汉服圈“汉服”,人们的民族意识、研究传统服饰的兴趣逐渐被唤醒。自此开始到2007年左右,汉服圈充满“汉军威武”的阳刚之气。那个阶段,汉服圈内男多女少,所谈论的话题基本集中在怎样复兴我们的传统文化,守住自己的文化根基。诸多实践也是围绕这样一个宏观的关怀展开的。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形势开始变化。大概是汉服的古典美很容易吸引女生,伴随着网络宣传、古装摄影的助力,“街头汉服”现象逐渐增多,越来越多的女性加入到了汉服群体之中。

与之相伴的是,一些比较极端的“女权”和“白左”意识进入到了圈内。早期汉服圈打出的“汉军威武”、“自己的传统”等旗号受到奚落或攻击,认为那是“政治不正确”。在这样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保守主义者慢慢淡出汉服圈。时至今日,圈内剩下的大多数人属于“秀衣帮”,相较于服装背后的民族精神、华夏共同体的治理之道、传承之道,他们更关心的是汉服的美丽工艺、高贵质地,以及如何更好地玩茶道、花道、香道……

——巧了,我,杨爱红,曾经也混迹“汉服圈”:线上,天天刷“汉服吧”之类的贴吧,加了一堆“同袍”的QQ群;线下,到处安利“汉服”,英语研讨课做报告选题选过“汉服”,书法社团表演需要服装于是凿穿上海从闵大荒跑到五角场租“汉服”,后来在暑假小学期当书法课助教拿的钱也全拿去买“汉服”,甚至还曾为了穿着效果而蓄须蓄发一年多(那一年花在洗发水上的钱变多了、去理发店的钱倒是省下来了)……

为什么会如此痴狂呢?

正是因为【民族意识…被唤醒】,觉得自己肩负着【复兴我们的传统文化,守住自己的文化根基】的崇高使命,认为“华夏复兴、衣冠先行”,“汉服复兴运动”才代表了最广大汉族人民的根本利益,——言下之意,请读者自行体会,——当年的“汉服圈”,【充满“汉军威武”的阳刚之气】固然不假,但同时更充满了“果粉”气:“汉服圈”所说的【“汉军威武”】往往包括卫青霍去病陈汤窦宪岳飞甚至张灵甫,却罕闻董存瑞黄继光;“汉服圈”所说的【传统文化,文化根基】往往包括礼义廉耻忠孝节义,却罕闻为人民服务、妇女能顶半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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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军威武”……

毫不夸张地说,当年的“汉服圈”,十个(男)人里几乎有九个都是“果粉”(剩下一个是想自己当皇帝的),经常有人把1949年类比成1644年,甚至还有线下的联动,上海的“同袍”社团就曾与“蓝衣社”(当然不是历史上的那个蓝衣社,而是21世纪初的“果粉”cosplay团伙)搞过联合“公祭口军”,“同袍”中的某些大佬干脆就是果党的党员。——由于年代久远(都已经过去十来年了)、又没有给黑历史截图,我的回忆可能有不准确的地方;但当年“汉服圈”与“果粉”确有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这一点我是不会记错的。

当然,“汉服圈果粉化”也不能只怪“同袍”中二,毕竟,21世纪初大陆经济刚从重大困境中爬起来、台湾仍然是高贵的“四小龙”之一,再加上出于对台统战的现实需要,无论是社会舆论还是学校教育都在开足马力给果党说好话,“果粉”气焰正盛。

我清晰地记得,2005年的时候,我还在读中学,历史老师曾把一期《历史教学》(这是指导全国历史教育工作的权威学术期刊)借给我看,并且指明重点看那期的第一篇文章。那是一篇关于抗日战争史的文章,给我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就是对“中国共产党是抗日战争的中流砥柱”一说的“商榷”。我刚重新搜索了一下,确定是郭德宏先生的《论抗日战争史研究中的若干重大问题》——有空的朋友可以去找全文看看,没空的话只看摘要就足以一窥其核心观点:

本文对影响抗日战争史研究的科学性、客观性和说服力的一系列重大问题,如抗日战争的性质与研究角度、地位、领导者、中流砥柱、主战场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应该更新抗日战争史研究的陈旧观念、话语系统和那些不确切的数字,从长期以来沿用的国共斗争的模式中跳出来,站在全民族的角度研究和撰写抗日战争史,全面客观地反映各个阶级、阶层、政党、派别在抗日战争中的贡献,以便使我们撰写的抗日战争史能够各方面更多的人所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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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我爱听”

果党特色民族主义叙事影响力如此之大,在这样的社会舆论和学校教育的“熏陶”下,包括当年的我我在内,一大批青年很容易就成为潜在的“果粉”。继而又跌入与“果粉”沆瀣一气的“汉服圈”,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更宏观地来看,“汉服复兴运动”的兴起,与诸如《弟子规》之类糟粕的沉渣复起有着相同的历史背景,都是台湾/果党话语优势地位的衍生品。

那么,我又是如何脱离“汉服圈”的呢?

当然不是因为什么【2007年……一些比较极端的“女权”和“白左”意识进入到了圈内】(直到2010年年,“白左”这个词才第一次被人人网著名的中国解体论者李硕大帝发明出来),而是因为随着年岁的增长、接触了更多人、看到了更多材料、经历了更多事情后,大约在2010年左右,我真正理解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发展中国”,并认识到“汉服复兴运动”所宣扬的那套依靠“衣冠先行”来引领“华夏复兴”的东西完全是倒果为因。现代纺织工业提供的廉价纺织品,发达的水运、铁路、公路、航空网络支撑起的高效物流,互联网带来的便捷的信息交流渠道……没有这些物质基础,“汉服复兴”就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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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服复兴运动”的头号功臣:马云爸爸

换言之:不是“衣冠先行”引领了“华夏复兴”;而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路上所取得的这些成就,为“汉服”的流行铺平了道路。这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叙事范式,而掌握了这套分析工具的人(或许称作“工业党”也无妨)自然就不会再被“汉服圈”的种种话术所迷惑。

我相信,我的入圈—脱圈路径不是个例:随着海峡两岸交流越来越深入,果党的真实面貌也越来越为世人所熟知(此处应感谢优秀的地下工作者蔡英文等同志),“果粉”的那一套话术破产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汉服圈”里的遗老遗少们自然随之而失去话语权、【慢慢淡出汉服圈】。

在我看来,洗去那套与“果粉”密不可分的话术之后,【圈内剩下的大多数人属于“秀衣帮”,……更关心的是汉服的美丽工艺、高贵质地】的现状反而是正常化、健康化的标志:衣服首先是衣服,舒适、好看、穿着让人心情愉悦的衣服,自然能在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发展壮大。不在工艺质地上下功夫,成天把“民族大义”之类的大词挂在嘴边、想着怎么拉人入伙,那不是正经生意、而是传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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