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即文明论,帝国序列论,帝国之父,提洛同盟——有一盘花生米也不至于喝成这样
(接上节)
第二章第八节
帝国即文明论与帝国序列论
帝国神教的教义异常粗野,智商很低,诡诈的是,在西方文化中,帝国却又与文明划了等号。
《帝国的终结》与《帝国统治的逻辑:从古罗马到美国》属于老派作风,呈现的都是帝国通胀前的保守世界。当我们想到西方人组织的那个传统意义的“同一个家庭的后裔”,那一群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古罗马,波斯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奥斯曼,莫卧儿,等等,我们想到的是辉煌的文明,那都是有留下的文物和遗迹为证的。
帝国等于文明,也是西方人在近代建立起来的一套自说自话的神话,功能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把帝国神教遮盖起来,让人们意识到不到其存在。我们姑且称为“帝国即文明论”。
帝国神教,帝国即文明论,二者都用于将西方帝国主义合法化。
《征服者王子》的情节与原型人物的真实历史无关,编造了一个故事:在神意的指定下,一位原本不开化的青年及其部落,进入先进文明的世界,得以文明化,最终成为文明的化身,走上征服道路。而文明的世界是帝国的世界,因此,帝国等于文明。
在这部片子里,有三对重叠的对立:
落后文明与先进文明的对立;
落后与帝国的对立;
野蛮人与中国的对立。
皇帝极其恶劣,每次都用精致高雅的中国文明作为武器,羞辱男主的落后和野蛮。
在金銮殿上,他笑着问:“你写诗吗,铁木真?”
气得要命的男主回答:“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找到时间。”
皇帝笑嘻嘻:
“那么我应该来教你,我自己就是个诗人。这就是你冥冥中被引到这里的原因呀……我们一定得谈谈你们的神,原始(primitive)宗教一直都让我着迷。你为什么不展示你的军事功夫呢,而我会教你诗的艺术,和怜悯(piety)的艺术。”
边城危急的警报传来之后,皇帝请男主一起进入内阁,在御用画案前坐下,他又用中国画对男主施行精神打压:
“当出现灾难情况时,我就是这样(靠绘画)来放松的,我发现绘画有舒缓情绪、让人放松的功能。”(大意)
没想到铁木真立刻跟了一嘴:
“我能看出来,您画得非常之好,(从画案上画到一半的画)一看您就不是初级班的。”
——几年过去,男主快速文明化,脱胎换骨了,现在,他已经能跟皇帝斗嘴皮子了。于是,接下来,他与皇帝进行了一场复杂的谈判,再加上甘灵,三个男人一台戏精。
影片充分运用现实主义技巧和好莱坞匠人精神,通过每一处细节,极尽夸张长城外的落后世界与长城内的文明世界的落差:在长城下,男主平生第一次见到铜镜(片中台词居然是glass,玻璃镜);他们一在北京入住豪华寓所,卧室深处就为可敦儿安置着一座清代风格的梳妆台,台上立着带玻璃镜的梳头匣子。
男主随着文明化,心态也发生了变化:他痛苦地意识到,皇帝有道理,他和他的同胞确实是野蛮人。面对皇帝的欺辱,他不再像第一次觐见时那样愤怒,他无奈地承受着,能回嘴就回嘴,但对皇帝始终有着臣子的恭敬和忠诚。他也是愤怒的,但他的愤怒朝向世界,朝向他自己:世界就是那么不公平,神意就是那样决定了,让他天生是一个野蛮人,在帝国内部,他无法摆脱那一特质。于是男主的精神就发生了分裂:封王之后,他整个儿人都变了,立刻以帝国王爷自居,王霸气场全开,背着手儿,一副老干部儿姿态,说话也是一副老干部腔儿,对甘灵,他也变成了王公对文臣的态度;同时,他永远是郁怒的,灵魂里烧着一团火。
这里面的帝国主义教化和殖民主义教化不能更清楚了:
文明是分等级的,有先进文明、落后文明,有所谓“文明与野蛮”的区别。
帝国一旦成形,就必然会对其他地区、人群、国家实行控制和统治,尤其是那些落后文明。
到了二十世纪,在左翼力量、第三世界反帝反殖民的持续抗争之下,很多自认为有良知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帝国、先进文明对其他地区和人群施行控制和欺压,是错误的,违反平等的原则。于是该战忽片行个顺水船,承认帝国的压迫不对,也承认先进文明凭借文明优势压迫其他人不对。
但是,帝国论者、殖民论者在承认压迫不对的前提下,提出:
落后文明有个本质的问题,那是造成自身受控制和欺压的根本原因,就是落后。
落后文明要想变为先进,要想改变受控制和欺压的命运,就必须学习先进文明,让自己变得和先进文明一样,拥有与先进文明一样的文明形态。
进入先进文明,进入帝国,融入帝国,成为帝国的有机体里的一部分,在一定程度上接受帝国的控制和欺压,通过这种方式,从先进文明那里学习,从而实现文明跃升,是落后文明的唯一办法。
因此,帝国、先进文明对落后文明的一定程度的控制和管理,总体上是有益的,是利于人类进步的。
接受先进文明和帝国的管理,对落后文明来说虽然痛苦和耻辱,却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绕了个弯儿,还是变成帝国和先进文明的压迫有道理了。
从上面这个实例,我们明白了文明即帝国论的意义,也能明白,帝国神教与帝国即文明论,是根本矛盾的——也或许,二者竟是互补的:
征服者残酷奴役,把征服对象压榨到极限,但,被征服者里总有少部分人有机会文明化。
影片恰恰用一个情节强化了上述理论:
男主组建大军,准备征讨入侵之敌,皇帝主动提出,让公主清月与男主的妻弟之一成亲。至于具体选哪一位,陛下把决定权下放给了部落首领、行将出征的大将。在这里,又出现了一场极其猥琐、极其恶毒的戏,即使在片中,也是猥琐戏之冠,那个剧组实在该拖出去,用心打。
然后有一场宏大的出征仪式:
皇帝带着左右人等坐在高高的城墙门楼里。男主全副盔甲,骑在马上,威严庄重,气质也变得成熟了,凝重而沉峻。他不再是那个带着小部族在荒原上流浪的未开化青年,而是帝国的统帅,帝国的安危系于他一身。
他的三位妻弟各自帅着一团骑兵,每团都分成三列,座骑披着白羊皮软罩,军士们则全部穿白袍,头盔铠甲俱全,右手长矛,右手圆盾,整齐有序地行进过来,带着军事机器的美感。
他们成为正规军了。
他们,实现了文明跃升。
刚刚进入北京的三个小舅子,眼前的繁华富庶让他们眼花缭乱。
经帝国接纳后,几年过去,速不台终于随着姐夫一起成为替帝国效忠的军人。由金捧着皇帝给的需要多少都有的金子,这位二小舅子凶狠地检测新扩充的军队,挨个猛击腹部,能抗住者当场由他抓把金币行赏。
这时候再回想,在长城外,铁木真第一次看到红袍骑兵队出现在长城下的场景,大家才能明白那是一个伏笔,是为了呼应后面这段,是用电影语言,来宣扬帝国主义理论。
入关前,铁木真甚至没见过正规军,没见过高级的军事形式,没见过帝国的形象。
入关后,如今他自己成了正规军的统帅,掌握了高级的军事形式,变成了帝国形象的象征。
那么庄严的列队检阅仪式,高潮居然是男主选择把公主指定给最彪悍的妻弟速不台。速不台大吼一声,去把公主抱起,驱马到现场的另一侧的姐姐车前, 把她交给姐姐:“当我在外的时候,教会她做一个女人。”
这部电影反动得特别匀实,用一句台词,就印证了毛主席的理论:
同受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等压迫,相比男性,女性还多了夫权的大山。
公主,与由皇帝和男主联手指定的的帝国驸马
不过电影关心的是宣扬:
一个落后文明中的杰出人物,如果同意进入帝国,接受帝国的管理,那么他/她会在帝国秩序内获得一定的位置,分享到特定的权力。毕竟,帝国是一个多层级的结构,权力需要层层配置,这中间就需要各种代理人、地方领袖、族群领袖来替帝国掌握权力,这是帝国结构本身使然。
在西方列强曾经的殖民地,那也是实情。其中最醒目的是英属“印度帝国”的土邦王公们,以及尼赫鲁家族、布托家族等。有一种传闻,蒙巴顿勋爵任印度总督时,他的夫人与尼赫鲁发生了热烈的爱情,印度独立后,每次尼赫鲁访问英国,都是住到蒙巴顿家的别墅去,与蒙巴顿夫人保持了终生的友谊。至少我曾经在中东媒体上读到过相关报道。
蒙巴顿确实让尼赫鲁在他身边(his side)!我们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为了树立帝国即文明论,欧洲人当初拉个帝国家族出来,用以证明,西方列强在全世界烧杀淫掠,是合理的。
所以当初的那一老派风格的帝国家族,在拣选上就比较挑剔,全都有些巍峨的建筑或者建筑废墟,给民众以直接的震撼。不过,那一群“同一个家族的后裔”还有一项功能,就是让帝国历史化,从而本质化,由此,让西方列强历史化。也可以说,通过组织一个帝国家族,西方列强给自己编造了一部家谱。我们姑且呼作帝国序列论。
帝国序列论的意义在于,西方列强为了让自己的侵略、扩张、殖民合法化,乃至为了各个时段的国内政治形态的合法化,推出了“帝国”这个概念;通过这个概念,把欧洲近几百年特定的、具体的政治和军事行为,特定的历史进程、文化进程,上升成人类历史的客观规律。不过,他们中很多人并没有客观规律的概念,更精确的表述是:
通过帝国的概念,把欧洲近几百年特定的、具体的政治和军事行为,特定的历史进程、文化进程,上升成人类历史本质。
像日不落帝国,本来是人类历史上非常独特也非常重要的一个历史现象,充满了空前绝后的、无法复制的情况。但欧美的帝国序列论说,不是的,它不是特殊的,不是唯一的,它处于人类自古以来的帝国序列里。虽然是英国人自己创造了大英帝国,但本质上,是人类历史注定要创造大英帝国这样的帝国,只是在那个具体时段具体出现的是这个帝国而已。
如果说帝国想象把帝国抽象化,那么帝国序列论把帝国本质化,说成类似文学、食品、洋葱的一款存在物的类别,不同的帝国都只是同一款存在物的反复出现,或者同时出现。
就像面包店生产的都是面包,随着水平、手艺、配方的不同,各家店的面包发生明显或细微的差异,但本质上都是面包。甚至饮食习惯不同、文化传统不同,也会影响到面包,我就特别不接受东亚流行的好多种又糯又软的甜面包,把面包做成了点心,不过我还是能认出它们是面包。
实际上,我们今天一想到人类文明,脑子里浮起的是一串帝国,帝国构成了我们想象世界史的单位。而凡在那一老派帝国系列里没有代表的地区,也基本上都是我们心目中的文明荒漠:阿拉伯大征服、伍麦叶帝国、阿巴斯帝国近年才逐渐进入一些人的认识,于是大多数人都以为中东曾经长期是文明荒漠。
2020年5月,半岛电视台阿语官网转载了法国《观点》杂志对知名后现代哲学家米歇尔·翁弗雷(Michel Onfray)的采访,其中的观点就特别典型。采访中,后现代哲学家把苏联认为“马列主义帝国”,说,曾有半个多世纪,西方幻想着那个帝国会成功,但它却解体了;疫情爆发后的欧洲可能会是类似的情况。他给欧洲下了诊断书:
疫情爆发构成“犹太-基督教文明崩溃”的新阶段;自由主义政策导致欧洲的意识形态正在崩溃;在四个世纪当中,欧洲一直是世界经济强国,但是,它“很可能会加入那些注定垮台的世界性大帝国的行列”;“欧洲已经成为新的第三世界”。
这位法国知识分子的心中,人类历史上有一个全球性帝国的行列,欧洲作为一个整体,在那一行列之中。那一行列同时细分为两个行列:一个行列里,帝国命定都崩盘了;另一个行列命运不明——至少哲学家没有说明。在他给出的结论里,帝国衰亡与文明崩溃一定携手同行;帝国与贫穷落后的世界形成二元对立,非此即彼,没有中间状态。
由此,我们可以一窥西方知识分子普遍的历史观。实际上,这一段表述,会为我们将来讨论世界上人面对中国的思维混乱,形成注脚:
中国作为文明没崩溃,所以它作为一个帝国肯定也没崩溃。既然它的文明和帝国都没崩溃,它为什么说曾经贫穷和屈辱过?它凭什么说它是第三世界?
不过,这里我们强调的是,翁弗雷的案例说明,帝国序列论在西方知识分子的意识中植根多深。
美国也利用帝国序列论建立合法性,苏东解体之后,这种运动更加汹涌了:
“正如我提到的,西方学术界的帝国转向源于一种认识,即帝国经验并不单纯是遥远的记忆,它实实在在地在当代事务中持续发挥作用。”(欧立德《中国是一个帝国吗?》)
当前的舆论中,美国不仅上承罗马帝国,而且下祧大英帝国,兼祧西方文明的嫡庶两房:
“如今将美国历史和罗马历史并行比较,理由不言自明。原因就在于:美国从建国伊始,一直以罗马共和体制为基石,并将自己视为罗马传统的继承者。在这里,笔者将严格审视这样一个平行比较,它自始至终深植于美国政治精英的自我意识和自我认知之中,举足轻重。首先,美国同大英帝国的比较是不言而喻的,因为美国进入了英国在二战后退出的广阔地区并取而代之,成为那些地区的主导:这其中包括中东,这些年它与美国大部分的政治行动和军事策动都息息相关。”
沙特背景的英文报纸《阿拉伯新闻报》在2020年5月发表了安德鲁·汉蒙德(Andrew Hammond) 的一篇文章《且莫把我们的全球化世界一笔勾销(Don’t write off our globalized world just yet)》,也为美国安排好了承继关系。作者的身份为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外交与国际战略研究中心(LSE IDEAS)成员,文中有这样的厥词:
“每一波全球化都需要一个强权,强大与自信到足以推广国际贸易和开放的市场。在19世纪,这个角色由英国扮演,而在1914年——1945年的去全球化阶段之后,则是美国在20世纪的后半期拿起了指挥棒。”
建家谱可是顶重要的:
“正如从法国大革命脱胎而来的革命传统,我们也将发现一种帝国传统,即帝国延续的概念,每个帝国通过表达自身的独特地位和普世关怀来宣布自己继承了某个此前帝国的衣钵。这可以说是欧洲“帝国的套路”,在征服世界的过程中,每个帝国都从思想、记忆和经验的宝库中汲取养分,即使它们都声称自己是最终的也是唯一的帝国传统的捍卫者。”(《千年帝国史》)
为了美国,奴才们,额,是人才们,制造了帝国的各种化身,“两极(bipolar)”、“单极(Unipolar)”、“超级大国(superpower)”、“强权(great power)”都很好使,甚至还有“美国和平”、“全球秩序”、“世界警察”,但苏东解体后,到目前为止,最好使的是“全球化”。他们能把帝国那个词掩盖得那么好,把它做出那么多的变形,将它描述成那么不同的样子,完美达成了“乱花渐欲迷人眼”,很多人都看不出来那就是帝国主义,还以为真有什么新东西。面对这样的局面,我们终于感受到,安东尼奥·奈格里和麦克尔·哈特两位先生《帝国:全球化的政治秩序》一书的强悍战斗力,也才明白,何以两位先生会采用摩西式的姿态: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全球化、单极、世界警察等等乱七八糟的花言巧语。
2017年1月,英语报纸《阿拉伯新闻报》转载了约瑟夫·奈的《金德尔伯格陷阱》:
“马歇尔计划的智囊建构师、后来在MIT任教的查尔斯·金德尔伯格曾经论辩说,1930年代那灾难十年的原因在于,当美国取代英国,成为最大的全球化强权之后,却未能成功地接过英国提供全球性公共福利的角色。结果就是,全球化体系崩溃成了衰退,屠杀和世界大战。今天,中国作为一支成长中的力量(强权),它能帮助提供公共福利吗?”
很显然,在奈的心里,英法联军和八国联军抢劫圆明园,大英帝国镇压印度大起义、茅茅运动,都是大英帝国提供的全球性公共福利。这是一句夫子自道,我们仔细梳理西方精英所有这些年的言论和行为就会懂得,他们的心里,第三世界,甚至所谓第二世界,都不算在“全球”(global)里,全球只包括西方那一伙强盗国家。否定中国属于第三世界,西方精英们那么坚决和激烈,打起了持久战,不折不挠,上述的全球观是原因之一。
该报还有一篇纽约大学商学院经济学教授努里奥尔·鲁比尼的《美国和平的终结?》:
“(川普的获选)同时也可能兆示着美国和平——二战后由美国及其盟友建立的自由贸易国际秩序和共享的安全——的终结。
美国领导的全球秩序保证了70年的繁荣。它立基于贸易自由主义的、市场导向的制度,日渐增长的资本流动以及适度的社会福利;并依靠美国在欧洲、中东和亚洲提供的安全保障为支持,美国通过北约以及其他各种盟友形成这种安全保障。”
曾为《金融时报》记者的戈夫·戴尔(Geoff Dyer)在其《世纪之争(The Contest of the Century)》一书中有这样的说法:
“对达沃斯流派的乐观主义者来说,全球化改变了国际政治,创造了一个经济上彼此连接、彼此依存的网络,足以防止任何国家想要捣乱把船弄沉。(,10,Penguin Books,2014)”
都唱着同一首歌。替他们翻译一下:美国对全世界施行了rule——征服之后的持续征服,打造了帝国治下的和平,让受其rule的地区和国家能够被剥削与被压迫,其中的幸运儿习得了美式文明。
流风传导到中东作者的文章里,如2020年11月,《阿拉伯新闻报》发表了扎伊德·M·贝尔巴齐的《短期的美国政策有可能把世界领导者地位输给采用长期政策的中国》:
“国际决策者们花了很长时间试图把世界的各种经济形式整合到一起,其途径是通过互相依存,同时,在一个看起来似乎无法阻止的进程当中,扩大美国在世界领导权上的号令权限(writ)。”
同报另一位专栏作家哈菲德·阿尔格威尔,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外交政策学院的成员,在《白宫春风吹北非》中道是:
“华盛顿在几十年里一直扮演着近乎得不到感激的角色,包括调停者、谈判代表和绝境时的安全保障者——以其经济上的分量、军事上的权能和软实力为杠杆,防止该地区(指北非)陷入无休止冲突的混乱之中”,“华盛顿扮演了世界警察——而其敌手如中国和俄罗斯则从中受益”。
可以说,中东精英基本上都采用同样的腔调写文章和上节目,亲美派尤甚。
在近三十年的西方帝国热中,帝国发生了通货膨胀,王国一称却遭到了贬值甚至废弃。原因很疯狂,为了使美国的全球帝国合法化,右派们试图取消国家:
“此外,帝国这一主题又重新受到了关注:这个词好像最近才从过往的历史中被找出来,如今却有可能取代国家。与此相关的书籍有很多。”(《帝国的终结》)
“珍·波本克和弗雷德里克·库伯在《世界帝国两千年》中讨论了帝国的长久国运与新近的民族国家,“民族国家是历史地平线上的昙花一现,是在帝国背景下出现的国家形态,民族国家对世界政治的想象被证明是不完整的或者短暂的”。两位作者发出疑问,“帝国的常态已经结束了吗?难道剩下的唯一选择,就只有在打造同质社群的过程中同时带来暴力的民族国家吗?或者仍然有其他选择存在,可以接纳形态迥异的政治组织,而不坚持齐一性或阶级制度?用心理解帝国的历史,不仅能让我们跟极端的暴力与傲慢面对面相遇,也能提醒我们主权是能分享、分解与改变的。往日不是一条单行道,不是只能通向早已命定的未来。”(《千年帝国史》)
但凡点了一盘儿花生米,也不至于喝成这样。管情《世界帝国两千年》的作者们真相信帝国是块水晶,没有暴力和阶级制度,智商愁人。注意“主权是能分享、分解和改变的”,希望我们今后有机会分析,西方如何把侵略与掠夺中国,表述成渴望分享中华帝国的主权。同理,根据这一说法,我们或许才能理解独立后的印度的思路。
不过,帝国神教的传教士们兵分两路:一路讲述历史上大大小小各种帝国,用帝国取代其他概念,如王国、国家;一路则维系帝国序列论,珍惜那一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帝国的终结》、《帝国统治的逻辑:从古罗马到美国》、《千年帝国史》都属于后者,守成派。《帝国的终结》没有明说,为什么那些帝国是“如此之多,来自同一个家族的后裔们”,《千年帝国史》给我们讲明白了。它给帝国家族找了个祖宗,罗马帝国是“帝国之父”:
“无论如何,学者们在帝国最基本的构成方面达成了惊人的一致,这直接来自我们对罗马的理解。从罗马抽象出来的帝国概念居然能毫不牵强地适用于其他我们习惯称其为帝国的政治实体——包括早于罗马的亚述帝国和波斯帝国。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本书讨论的帝国究其渊源,毫无例外都能上溯到罗马。罗马与后世帝国的相似性当然绝非巧合。一个国家能被称为帝国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仿效罗马,这点在西方尤甚。成为帝国意味着成为另一个罗马。罗马确立的诸多原则,如果在其他国家同样适用,我们也就视其为帝国。”
不仅先有帝国,后有历史,而且在经典化的帝国家族里,还是先生出孙子,后生出爷爷。几个菜啊,就喝成这样?
不过涉及到中国的时候,作者没喝大。书中说“中国和印度也出现了帝国”,但书中并没有讨论那两片儿广大区域的帝国,那就确保了“本书讨论的帝国究其渊源,毫无例外都能上溯到罗马”,原因非常机智:
“多少有几分任意,既出于我的研究兴趣,也囿于本人的知识水平。”
《帝国统治的逻辑:从古罗马到美国》则更具古典学姿态,把包括但不限于那个保守家族的一切帝国的野爹定为古希腊文明,宣布帝国的基因存在于提洛同盟:
“但若细细观察,帝国政治的很多因素其实已在雅典霸权里显露无疑……所以,我们在后文中将反复提及雅典海上霸权,虽然严格来说它只能归入广义的帝国范畴。”
应该有人提醒西方精英读几页《左传》,开拓一下视野。
借此节做一个小小的声明:好像有网友因本人的戏谑而误会,以为本作者是法国人。本人就是咱中国人,揭实枝梗的。偶尔说“我们法国”是自嘲,开玩笑“精法”心态。平日朋友们也都心领神会,一提什么法国事儿总是礼数周到地通知我“你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