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普斯卡娅 评沙俄教育体系下的自杀儿童》摘要①

（原文写于1910年，今天看仍然有非凡意义）

…这是一份令人毛骨悚然的“人道文件”，枯燥无味的数字说明少年儿童的自杀事件一一这种人道语言无以名之的事件正遂年增多。

少年儿童的自杀事件令人震惊之处，不在死亡这一事实本身，令人震惊之处在于，儿童竟然陷人了如此可怕的绝望境地，产生了如此可怕的精神状态。而从精神状态的观点来看，自杀或自杀未遂是不分轩轾的。

……这就自然提出了一个问题：在学生自杀事件中，学校起了何种作用?一组小小的数据给了我们充分的答案，1909年，5月（沙俄考试月）自杀学生人数是7月（非考试月）的10倍以上。

……再来看看自杀原因，报告指出有6起为精神错乱，10起是生活厌恶，9起是神经衰弱，…为什么12-16岁的孩子会精神失常？会神经衰弱？会对生活绝望？在大多情况下人们只是指出表面原因，如考试月学生成绩不好而自绝，或学生失恋、畏惧家人批评，但这些是非本质的——为什么诸如同学变心、家庭不和这种东西能使少年儿童在校期间、在考试月自杀，但在假期孩子们却能忍受一切？为什么1909年学校管制比1906年更加严格，学生自杀事件却不减反增？……

从报告中只能看出，孩子们极其不幸，他们对生活毫无依恋，尽管置身于家人、教师、同学间，他们依然异常孤独，周围人不了解儿童的内心，儿童又不善于和别人沟通，于是孩子们像“无家可归的孤儿”一样游荡，觉得自己可有可无，毫无意义。报告还能看出，学校不仅没有开拓儿童的内心世界，反而加重了孩子们精神状态的痛苦。

可一些套中人却根据这份报告断言，少年儿童自杀增多是由于学生间风气松弛，是因为学生们无所事事，胡思乱想；他们还会说，要加强管教，要严格注意不要让男女学生一起在市内公园游玩，要让学生多去教堂礼拜，要让学生们注意仪表，否则会导致思想混乱。而家长和善良的人会说，对学生要更仁慈，更体贴，降低孩子们的负担，甚至取消考试。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读完报告后得出结论：学生自杀逐年增长，充分说明整个现代教育制度不合时宜，呼吁必须建立以截然不同的教育原则为基础的新型自由学校。…

…否认社会影响是可笑的，现代学校不仅不与这种沉重做斗争，不仅无力进行任何反抗，甚至本身也朝着这一方向发展，扼杀学生的充沛精力与乐观精神。今天的俄罗斯学校不能激发学生的独立自主，满足学生的德育和智力要求，而只是消极地让孩子们接受“交给他们的学问”，正因如此，尽管儿童3/4的时间与学校有关，却仍让孩子们觉得陌生，格格不入。…

法国有一位教育家库吉列，虽极力袒护现代墨守成规的学校及其缺点，但他善于观察儿童。他指出法国儿童把学校视为某种不现实的、矫揉造作的东西，远离生活和人之常情。在他们看来生活仅仅始于校园之外，而在学校里，一切都是子虚乌有，是不真实的、无用处的，一切都好像是“故意安排的”。教师的愤怒不是由于他的愤怒，而是责任感的驱使，若交给儿童某项工作，那也不是他们对劳动的需求，而是例行公事，不得不做。

法国这种让儿童感到格格不入的学校所具有的教育意义很薄弱，而这在我们俄国呢？看看我们的中学生吧！他们对学校能有多少留恋，对他们来说，生活的黄金年华不过一场朦胧的梦，醒来后又留下了什么？学校脱离生活，无力进行这种斗争，语法、历史学校自由一套，可生活中诸多的问题学生却只能按自己的理解去解决。学校诚然知道要培养学生走向生活，然而却将其归结为狭隘的声望、学位、职业。

但是，培养走向生活之重——走向人世生活，学校却很少关心。学校不关心孩子们的社会本能，发展他们对周围人的理解力，以及培养他们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要成为有益的人的愿望和能力，但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使一个人成为幸福的人，才能免于那种认为自己无用的、逼迫年轻生命走向自杀道路的可怕精神支配。

为了易于同人相处，要学会关心别人，推心置腹，在这方面，伟大的作品作用巨大，因为他们善于揭示人们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学会观察生活，观察世人，同人们经常保持密切的联系——最好是通过共同的工作，这能使人们亲近、团结。

可现代学校在这方面做了些什么呢？它人为地使学生与世人脱离，上学和功课把学生的精力耗费殆尽，几乎没有时间与人交往，学生在学校里与谁打交道？与教师，与同学。教师教书，学生学习，教师下达命令，学生洗耳恭听。这样，他们之间就产生了隔阂。最好的情况是，教师走进教室，教了一堂多少比较有趣的课，学生听的时候多少比较注意，可能提出几个问题，然后就像路人一样分道扬镳。

全部学校生活中的形式主义妨碍了师生之间精神上的亲近，除了极少的例外情况，难道会有学生向教师淡起自己的心思、自己的疑虑，去寻求教师道义上的支持？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教师与学生形成两个敌对的阵营。

那么同学呢？有时一个班有三四十人，他们往往只知道对方的名字、声音、外貌，而在精神上却完全格格不人，尽管他们日复一日地每天坐在一起有足足四五个小时之多（注：作者指天堂）。有会现代学校的所作所为，都是使学生产生隔阂，而不是让他们互相亲近。分数、竞赛一一凡此种种，都助长了学生妒忌心和虚荣心的滋生。一切措施的目的，都是把学生彼此隔离开，不许学生向邻座的同学提任何问题，凡是要群策群力去共同进行的活动都不让学生参加。每个人都只考虑一已私事，关心个人的成败荣辱。任何一点朋友情谊的表现都在严格禁止之列。只有社会本能，才可以预防儿童变成一个崇尚虚荣的利己主义者。

未来的学校应千方百计地培养孩子的团结、要把任何形式主义的东西赶出学校，要彻底清除洲强迫命令的作风。学校应该是学生感到自由的团体，其宗旨是通过共同的努力开辟通向意识王国的道路。这种学校的教师只不过是一个经验学识丰富的年长同学，他的任务是帮学生独立学习。他向学生指出学习的方法、求知的手段，帮助他们安排共同的自学话动，告诉他们为学习上应如何互相帮助。不过，只是希望成为一个有益的人这还不够，还要善于做到着一点。现代学校想把儿童培养成有用之才，儿童渴望立即运用自能的知识，学校却人为地阻止他实现这一愿望，而让学生去写一些无用的听写，做一些无用的习题，还宽慰他说，将来毕业之后，一集文凭到手，你就是父母和社会的财富。

凡是了解儿童的人都知道，他们对于被迫无事可做是非常恼火的，对他们想成为有益于他人的人这最强烈的社会本能经常受到打击是非常恼火的。现代学校人为地使学生不能发挥自己的力量、运用自己的知识，不能使他们成为有用之才。文科中学的毕业生往往徒劳无益地去寻求一种他们能够造福于人的工作，而对看起来不足挂齿，实际是不可或缺的身边日常琐事，却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不愿也不会去做。

使用儿童劳动并非难事。而且目前对儿童劳动使用得很广泛，不过资本主义下其目的在于剥削儿童劳动力。如果使用得当，这种劳动可以成为青年一代精神发展的推动力。在安排儿童劳动时，应该考虑到它的教育作用，因而必须注意下列情况：这种劳动应该使儿童感兴趣，因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劳动才是自由的，劳动应该能运用儿童获得的知识和技能，而且不只是从事体力劳动，还要从事脑力劳动，也就是说，不具是木匠或鞋匠的劳动，还有教师等劳动，当然，要以学生的力量和知识为限，要让学生看到每次劳动的成果，井理解其意义，他应当明白他在哪此方面是有用的人。儿童劳动不仅应在校内进行，也要在校外进行，这样就使他们有可能在劳动的基础上与人们进行全面的交往，可以观察生活、学习生活，可以从童年时代，即从最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社会有用的一员。要尽量使学校与托儿所，儿童游乐场、博物馆，图书馆，教具厂和其他许多工厂、农庄、合作社、公共食堂等保持联系，劳动的安排要使学生在上述这些单位都能运用自己的力量和知识，比如说，学生学习植物学，他可以把制作的植物标本册交给博物馆。当他和小学生一起去参观时，就可以帮助教师向小朋友讲解植物是怎样生长的，当他到菜园干活时，就可以把自己的知识用于作物管理。

学生学会转述读过的东西，他就可以去给小朋友讲故事，让学生到他们组织的流动图书馆借阅书籍，他就会把自已感兴趣的书向读者介绍以吸引他们。学生学习化学，他就会判断产品的质量，这就可以帮助公共食堂、合作社购买产品，到那儿去运用自己的会计知识等。这只是信手拈来的几个例子。可以找出成千种方法来发挥儿童的力量，运用儿童的知识。

学生到处都要与人接触。如果他参加组织流动图书馆，他就会与社会各阶层的人接触;如果他去工厂干活，他就会了解工人的生活和工作情况。在合作社里，他会看到工人的妻子花一分钱都不得不精打细算，等等。然后回到学校，学生就把自己的印象和观察所得告诉同学和老师。这样，他就通过所接触的人去学习如何生活和工作。

读了上面这些粗浅见解的人，也许会说:这全是无补实益的空话，是善良的愿望、空幻的理想。当然，在当前的形势下，自由劳动学校的存在只可能是一个例外。即使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总有一天会建立青年一代迫切需要的这种学校。我们要学会建立这种学校，为此就需要经验，需要思想，在这方面先走一步，明确如何开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