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杂志：日语和朝韩语等起源于距今9000年前的西辽河流域

转自“万物简史”公众号（id：wwjianshi）

摘要：

该研究推翻了原有关于“泛欧亚语系”起源于阿尔泰山，或黄河流域等一系列假说，将泛欧亚语系可能的起源中心追溯到了位于东北西辽河流域新石器早期的粟黍农业人群中。分析结果指出，泛欧亚语系的“原型语”（Proto-Transeurasian language）起源于大约在距今9181年前，阿尔泰语系的分化时间为距今约6811年前，日语和朝鲜语分化时间为距今约5458年前，蒙古语族和通古斯语族的分化时间为距今约4491年前。

2021年11月11日，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宁超研究员与德国马普人类历史研究所MartineRobbeets联合国内外多家单位在《自然》（Nature）杂志发表封面文章“Triangulation supports agricultural spread of the Transeurasian languages”，研究人员综合运用考古学、语言学和古DNA研究等多学科交叉领域，经过共同研究与多重验证表明：发现操“泛欧亚语系（Transeurasian）”的人群有着共同的基因学和语言学意义上的祖先——他们曾于距今9000年前，生活在今天中国东北地区的西辽河流域。

“泛欧亚语系”（Transeurasian）是指东起太平洋，西至波罗的海、黑海和地中海的地理上相邻的一大批语言，包含了传统的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蒙古语族、通古斯语族），还包含了语言学界仍然系属有争议的日语和朝鲜语。自2010年提出以来，语言学家对泛欧亚语系的起源地点、分化时间、以及传播过程一直存在着分歧。

该研究打破了学科边界、围绕不同学科间的深度交叉融合，通过文理交叉共同研究，为了解跨欧亚大陆不同语言的起源、发展历程和演化关系提供重要依据，为认识欧亚大陆东部地区古代人群迁徙和农业传播历史提供了重要启示。

“我们的研究显示，说日语、朝韩语、突厥语、蒙古语和通古斯语的人们有共同的基因和语言学上的祖先，他们生活在中国东北部的西辽河流域。”论文的通讯作者、德国马普人类历史科学研究所教授MartineRobbeets说。她和研究团队还通过语言学和考古学研究指出，农业在语言的扩散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多学科交叉相互验证，揭示泛欧亚语系起源地和分化时间

研究团队中的语言学家通过对98种泛欧亚语言254个基本词汇概念的3193个同源集进行贝叶斯谱系（贝叶斯系统发生学方法，Bayesian Phylogenetic Analysis）建模分析，重构了泛欧亚语系各分支语言间的系统发育关系，并以此推算了泛欧亚语系的分化时间和起源地。

图a：泛欧亚语系98种语言的现今地理分布

图b：语言学分析重建的泛欧亚语系各语言支系在新石器（红色）和青铜时代（绿色）的地理分布

该研究推翻了原有关于“泛欧亚语系”起源于阿尔泰山，或黄河流域等一系列假说，将泛欧亚语系可能的起源中心追溯到了位于东北西辽河流域新石器早期的粟黍农业人群中。分析结果指出，泛欧亚语系的“原型语”（Proto-Transeurasian language）起源于大约在距今9181年前，阿尔泰语系的分化时间为距今约6811年前，日语和朝鲜语分化时间为距今约5458年前，蒙古语族和通古斯语族的分化时间为距今约4491年前。

定量考古学方法分析粟黍农业的传播路径

研究人员对东北亚地区所有已发表的考古学数据进行重新整合，建立了东北亚地区新石器至青铜时期255个考古遗址包含172个考古学特征的定量化数据集以及157个植物遗存碳十四直接测年的数据。同样基于贝叶斯分析，发现与东亚其他地区相比较，辽河地区新石器时期不同文化能够形成很好的聚类，说明这一地区文化序列一脉相承。

图a：东北亚255个新石器（红色）和青铜时代（绿色）遗址的地理分布

图b：应用贝叶斯法对本研究的考古学定量数据库进行文化聚类以及粟黍、稻作农业的时空扩散模式

分析显示以辽河流域为中心产生了与粟黍传播路径有关的两个分支：一支指向韩国的篦纹陶器文化（Chulmun culture），另外一支覆盖了包括黑龙江流域、远东以及辽东在内的广泛区域，进一步确认了此前植物考古学的发现。

不仅如此，分析也发现了韩国的无纹陶器文化（Mumun culture）以及日本弥生文化（Yayoiculture）与辽河地区青铜时代文化在考古学定量化分析中的相似性，反映了距今4000年以来，辽东地区的农业（agricultural package）是如何以稻米和小麦为补充的。这些作物在青铜时代早期（公元前3300-2800年）传到朝鲜半岛，并在距今3000年左右传到日本。

古DNA研究揭示东北亚农业人群迁徙与扩散模式

研究首次报道了19例来自于韩国，日本九州以及琉球群岛的古DNA数据，并与东北亚地区迄今已发表的所有古人类基因组数据进行整合分析。发现所有泛欧亚语系区域内的代表性的古人类基因组数据都包含东北亚的四个代表性的遗传成分，如黑龙江流域、西辽河、黄河以及日本的绳文文化人群，黑龙江流域遗传成分代表了除绳文人之外的所有人群根部祖先成分来源。

图a：通过主成分分析方法对本研究中代表性的古代以及现代人群进行遗传聚类。

图b：考古学、语言学以及古DNA研究多学科交叉研究的结果

通过对朝鲜半岛古人类基因组数据进行分析，发现朝鲜半岛新石器时代早期人群在遗传上含有绝对比例的来自中国东北部农业人群的遗传成分，并且至少在距今6000年前，朝鲜半岛居民就与日本土著的绳文人发生过不同比例的基因交流，又在随后的历史过程中，绳文人的祖先成分在朝鲜半岛上被中国东北部农业人群所替代。

通过分析日本九州的弥生时代农业人群的基因组，表明日本群岛绳文文化向弥生文化的转变过程中不仅包含文化和农业技术的变革，同时也受到最终来自于中国东北部农业人群的遗传输出。早前一直认为现代人经由台湾岛抵达琉球群岛南部，通过对宫古岛长墓遗址人群以及台湾岛古代及现代人群进行基因组研究表明，琉球群岛南部古代居民可能起源于宫古北部的绳文文化。

该研究认为，青铜时代之后东北亚各地区间频繁的语言交流，掩盖了这些语言在本质上同源的事实。而实际上，新石器时代早期，就有中国东北部的农业人群穿越东北亚大陆，进入日本、韩国所在的地域。他们带去了自身的基因和文化，也带去了原始的语言。

与以往的研究不同，该研究是一次由语言学、考古学以及古DNA研究三方面科研证据深度交叉融合的首次尝试，充分体现了多学科融合在全面探究古代人群历史中的巨大推动作用，并且会在华夏文明溯源、基因以及语言探源方面发挥巨大的推动作用。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教授张海认为，这是一项真正意义上的文理交叉的研究。“尤其是把语言学和考古学用量化的方法表述，采用跟古DNA一样的分析方法，贝叶斯系统发生学方法，将语言学、考古学与古DNA链接起来，讨论一个关键性的科学问题。”

张海进一步表示，研究中泛欧亚语系人群起源于中国东北西辽河流域的早期旱作农业人群，泛欧亚草原的游牧为特征的人群起源于定居农业的扩散的结论，“颠覆了过去的认识。”Peter Bellwood也在述评中表达了类似观点。

研究古DNA的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付巧妹认为，虽然从基因证据上得出了起源结论，但具体的迁移是如何发生的，农业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因素，实际上的原因很可能更为复杂，尤其是越为晚近的年代，文化对迁移和语言的影响会越强。

Robbeets对此回应称，她认为农业是一个重要因素，但并未排除其他因素。例如，其中一个她认为需要更多研究的因素是气候变化。在过往研究中，气候变化的时间似乎和语言分化的时间有不错的相关性。

而对于泛欧亚语系人群和其他语系，如同样活动在亚洲大地上的汉藏语系人群，是什么样的关系，这仍然是个未解之谜。